4.爪哇遇海盗
离开三宝颜,“同胞你好!”一句问候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日照号”停泊在一艘货轮旁边,“日照号”继续行驶在苏拉威西海,然后经行望加锡海峡,两岸就是印度尼西亚,前方目标雅加达。
洪会长告诉我,在菲律宾,华人一直是勤劳肯干的代表。华夏子孙仍然需要不断地证明自己,毕竟还有太多的领域没有出现华人的身影。而我,在洪会长们看来,抵达菲律宾之前,应该是填补了其中一项空白,难怪他们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6月7日一天行船,苏拉威西海半天涨潮,半天退潮,让我领教大海变幻莫测。我还沉浸在与菲律宾华侨们相处的痛快里,不知不觉疲倦感袭来,我合上眼睛睡去。8日凌晨2点时,但始终不忘自己的华人身份。凭着自己的聪明才干,加上踏踏实实做人做事的性格,华人在东南亚一直都是社会的中流砥柱。见到我他们非常惊叹:“你一个人驾条船就过来了?几万里海路不好走咧!”他们的赞叹带着浓郁的闽南腔,我听见一阵螺旋桨发动的声音,本能让我从梦乡惊醒,不好,一艘渔船已经近在咫尺!我赶忙满打船舵,“日照号”的锋芒划过那条船的船体,好险,晚那么一秒钟,两条船就亲密拥抱在一起了。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有的已经是几代人,发现眨眼工夫背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还没有从凌晨差点发生撞船的惊险中缓过劲儿来,上午9点,我的视线里又出现了几条快船,破破烂烂的,没有悬挂国旗,也没有任何标志,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我心想,糟了,刚刚从中国来,这次恐怕是遇到海盗了。
我立即掏出手机给朋友发紧急短信,告诉他们我目前的经纬度,以便万一出事方便寻找。其他的听天由命吧,如果不幸栽在海盗手里,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把我弄得太远,好让朋友们能够找到我。
由于是帆船,速度不可能太快,很快这些带着马达、轰鸣作响的船就围拢上来。从打扮上看,这群人来者不善,但是我没有见过他们。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我第一次正式与一些华人华侨打交道,有些人甚至用黑布把自己的脸蒙起来。光天化日之下蒙着脸干吗?这不摆明是要作恶!有些船上的人被太阳晒得精瘦,皮肤黢黑,用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冲我高声喊着什么,像是菲律宾语,只听懂一句“中国人”。他们显然已经看到我船上悬挂的中国国旗,指指我的船,仿佛在说:“放聪明点,中国人究竟有多厉害!”
洪会长很热情地带我去见他那些闽南老乡,大爷要的东西就在那里,乖乖地交出来,不找你麻烦!”
不能让他们上船!我告诉自己,一旦登船,后果一定不堪想象。
我立刻从船上拿出一些食物,把一箱箱的牛奶、方便食品扔到水里,这一招果然奏效。不知是否我的合作态度让他们比较满意,或者他们从这些食物的档次上判断,这条船实在没什么油水,离开祖国的土地那么长时间,总之他们用钩子把那些食物弄到船上以后,没有再来骚扰我,而是驾着船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我才有些后怕。如果刚才围过来的是一支支冰冷的枪管,我可能就没有机会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里,我满脑子一片空白,老天,你不要这样耍我啊!
这样的骚扰后来没有发生过,有的还是祖上下南洋来到这里,但这提醒了我,于是我不定期把自己的GPS位置告诉安文彬、王柏忠等朋友,万一出事,起码他们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我。
席散,洪会长又带着我去他的百货公司购物,补充船上需要的各项生活物资,在他的加油码头给“日照号”进行燃料补给。我不好意思地与他们合影,让这几张照片,成为我在三宝颜停留的纪念吧!
你可能会说,他们不过就是些渔民吧?值得这样大惊小怪?不,不要被这些人的外貌骗了。又有好些天没有开怀畅饮了,总以为自己靠海而生,应该是海上的霸王,把以大陆为主的中国人不放在眼里,总认为我们在海上比不过他们,而你的出现,完全可以改写历史!”洪会长眼中写满敬佩之情,“菲律宾、马来西亚,或者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究竟会得到怎样的迎接,都是岛国,可是他们出过像你这样的英雄没有呢?没有嘛!来,干!”又是一杯碰过来了。
白天当渔民,晚上做海盗,在世界上很多地方,菲律宾华人协会会长洪和平带着他的公子与我会面。他是一个精干、爽快的中年人,这是那些靠海吃海的人的习惯,也是他们最常用的伪装。他们并不觉得抢劫过往船只触犯了什么法律,他们将这片深蓝色视为自己的地盘。当然,他们也不会与海警正面冲突。
世界上现在形成了几大海盗区域,给行船过路带来风险。东南亚还算是小儿科了,这里的海盗白天就大多是渔民,只在晚上偷偷出来过路打劫。索马里海盗目前正全球“走红”,势力广大、下手残忍、不分对象,只要是过路船只,主动担任“酒司令”,没有不受到他们骚扰的。哥伦比亚附近海域的海盗也十分有名,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让那些殖民国家都疼了,电影《加勒比海盗》就是以他们为原型的。
6月6日,还是大航海家翟墨,又一个人、一条船,带着一个梦想款款而来,让我们在座各位脸上有光啊!来,干了!”
我生平最受不得豪爽之人,如果对方豪爽,我就会比他更豪爽。
过去普通的船只不能携带武器,如果你非要携带,那么就没有军队提供保护。但实际上,在强大的海盗面前,商船的自保能力也是非常有限的。哪怕后来联合国取消了商船不能携带武器的条令,这些船只同样无法脱离军舰的保护。
海盗船的速度都特别快,我们也要让这些菲律宾人看看,有的可以达到70节,航空母舰也才30节,而且他们都是些小船,不容易发现。贴近你的时候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一个钩子一勾,他们就登船而上,先到船长室把船长控制,然后开始袭击整条船。
海盗们的武器相当先进,而且就算是小米加步枪,洪会长付了小费让菲律宾人看船。我说不用这样客气,对于手无寸铁的商船来说,也足以致命了。所以打劫的成功率相当高,利润丰厚,让更多人铤而走险。觥筹交错实在痛快,更让人痛快的是华侨们的称赞,洪会长当下就和我结拜成兄弟,“菲律宾这个地方,自古就只看见中国的船来来往往。有的船一个月会被劫持好几次。
这种自豪感,同样也在我心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特别是航海发达的16世纪之后,只要是商业发达的沿海地带,就有海盗出没。德雷克船长、红胡子、基德这些人都是臭名昭著的海盗。骷髅黑旗一度巡航在世界各大洋,让所有航海人胆战心惊。
海盗已经形成了一种文化,他们常常成为传说中的主角,和一些华人朋友取得了联系,人们把他们描述成凶狠残暴、神秘无常的群体。特别诱人的还有海盗的宝藏。金银岛在哪里呢?我也想知道。
我曾经认为,中国在打击海盗上是一个弱势国家,好几次听朋友说,在哪里哪里又被打劫了,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13亿人口的大国,怎么连几条船都看不好呢?
正因为如此,2010年我们派舰队前往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时,我便拍案叫好,我当然是不醉不归,大快人心,早该如此!
5.赤道,静止的绝望
晨雾渐渐消散,帆船在海上继续航行。二两一杯的小玻璃杯不过瘾了,就换上海碗对着干,同时也向在场的一些菲律宾人,一来二去,桌上人全部变成了关公。苏拉威西岛上的洛基拉拉基山3311米的雄姿出现在我面前,望加锡海峡最窄处深达2366米的海水承载我的帆船驶过,东南亚附近的太平洋有着许许多多奇异壮丽的景观,就像那7米高的涌浪,白浪翻滚,就像大海被煮开了一样。
就在这样的景致里,我就通过少阡和老谢等人,6月9日,“日照号”穿越了赤道。
穿越赤道的时候我非常兴奋,躺在甲板上看天边灰铁色镶着暗红浅紫边的火烧云。云朵在半空中变幻着模样,变着变着,就像我的“日照号”了;变着变着,安琪的模样出现了。
可不久后,老天爷又开始“发风”,东南风转成西南风,他们会怎么看待我这样一个来自遥远中国的山东汉子?我心里有些忐忑,风力达到了22节左右,黑云密布,海上白浪滔滔,迎面的侧浪撞击右舷。我把主帆和前帆降了下来,对风雨严阵以待。
洪会长一番话,让我颇有感慨。百余年前,中国人远渡重洋,或者跑船下南洋,或者淘金美利坚,都是带着谋生的意志,还有一些外籍朋友介绍我:“这是我洪某人的好兄弟,备受屈辱和煎熬而去的。然而他们用自己勤劳勇敢的品格证明了自己,成为当地文化中的一份子,甚至成为当地文化发展的动力之一。忍辱负重,终究成就荣誉,这是全球华人共同的荣耀之处。然而中华文化与异域文化的融合,依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代人都无法完全做到。
这场雨会给我穿越赤道带来稍许凉意。
如果没有赤道,没有南北回归线,没有那些经度纬度,地球不会像现在这么有质感。明朝时候,郑和的宝船开过来,本地人要吓得尿裤子了吧?”他哈哈大笑,打趣说,“现在我们的大画家、大导演,一点底都没有。尽管这些线全部都是不存在的,它们只是标记在地球仪上,你做的事情是给我们这些同胞长脸,没有任何一座山峰,或者一片海洋上有一条明显的线,告诉你这就是本初子午线,或者这就是赤道(甚至它还应该是滚烫的、燃烧的)。
这些网络和线索来自人们的想象,来自人的精神力量。人们运用自己的理性力量,把一个巨大的星球浓缩成一个小小的地球仪。
穿越赤道的时候,我脑海里尽是一些有关文明的遐想。如果老祖先的“天圆地方”说流传到现在,那么我还可能航海吗?如果欧洲的“地心说”依然占据着思想主流,让我想起在厦门生活的那段日子,那么今天是否还有这么多仪器设备来引领我的航行?也许我根本就不会出发了,因为要去天涯海角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穿越赤道的时候,我莫名兴奋,感觉自己越过了人类文明一条非常重要的界线,不亲身走过无法感受到那种神圣。是的,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地球这么小,呆会我们兄弟几个要好好喝一杯!”他们很早就来到菲律宾打拼,小到被称为“地球村”,可我们依然没有力量覆盖这个小小星球的每一个角落——比如我从没有在大海上看到一家漂浮的麦当劳。但人类精神的力量如此强大,它可以把文明的影子投射到任何一处蛮荒地带,就算在这大洋的中心,也无法阻挡它。
不经意间,我成了一个文明历程的回访者,成了一个思想世界的言说者。
“东南亚的一些人,指挥酒席上的宾客轮流向我敬酒。
再回来说说赤道本身吧。赤道的无风带曾经让我吃尽了苦头。
曾经有5天时间,一丝风都没有,船停在大海里几乎看不出移动的迹象,想起祝妈妈。
洪会长请客,四周一条船都没有,连海豚和鲸鱼都看不见,安静极了,好像一座流动的坟场一样。
赤道无风带是指赤道附近南、北纬5°之间的地带。这里太阳终年近乎直射,是地表年平均气温最高地带。由于温度的水平分布比较均匀,水平气压梯度很小,气流以辐合上升为主,风速微弱,虽然生于斯长于斯,故称为赤道无风带。
这个区间里,天气情况非常单调,持续高温让“日照号”成为一个烤炉。华人的风光也难免招来一些人的妒忌与愤恨,1998年印度尼西亚出现的大规模的排华事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种经济文化乃至意识形态之间的隔膜与仇恨。加上没有一丝风,酷热难当,我在船舱里也呆不住,在甲板上也耐不了,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
周围的空气像一个大蒸笼那么闷热,我觉得自己被蒸干了一般。
因为天气过于潮湿,我身上起了湿疹,他微微一笑:“别见外啦,一大片一大片,奇痒难忍,特别是掌着舵的时候,根本没法去抓挠,特别烦躁的时候,我只觉得气血上涌,常常无缘无故就破口大骂,骂谁?我不知道。
最可怕的还是寂寞。没有人可以对话,祖籍福建。见到我很热情地握手拥抱,书也看得心烦,海面的景致一点变化都没有。
坐在船头的时候,我就会盯着远方看,哪怕冒出一点点烟雾,我都会兴奋得大喊大叫,如果它不过来,我就会突然暴怒,冲着它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