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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弄潮(2)

直到魏军赶来,一番解释,这场风波才过去。警察终于相信我的身份,收了队,剩下依然怒气冲冲的我,还有惊魂未定的祝女士。她帮我说的话让我也非常感动,想不到这位两鬓霜染的老人,心里还是很清澈的。那天我主动和她谈了自己航海的历程,谈到一些委屈的时候,她也拍着大腿叫屈:“这么好的事,怎么就没几个人帮你呢!”说到后来得遇贵人相助,她也乐了:“好!好!有眼光!”

我们聊了很久,这位老人让我一下子产生了亲切感,我主动说:“不如我叫您祝妈妈吧,在老家我们都这么叫。”她很高兴地答应了。我还跟她打趣说:“祝妈妈,您看您开的这叫什么店,把警察都引来了,是名副其实的‘黑店’!”

从此以后,我就在这家“黑店”过上了逍遥日子。看我手伤了,祝妈妈就不让我干活,衣服都帮我洗;知道我是北方人,祝妈妈经常会给我包饺子,炖这个煮那个。“不行,你一定要吃完,回头到了海里,想吃还没得吃呢!”那就像叮咛儿子一般的语气让我眼眶有些湿润,让我无比地留恋身在陆地上的时光。

“你把一百万积蓄全部拿去买船,如果你留着这一百万,买个房子,娶个老婆,平时画些画,那生活不挺好的吗?”祝妈妈有时也不理解我的做法,就这样问我。我反问她:“那你有了钱就去买彩票,总是不中但还是要买,图的又是什么呢?”她没话说了,一撇嘴:“说不过你,做饭去啦!”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日照号”修缮一新,是回到大海的日子了。得知我即将再次出发,祝妈妈难过起来,那神情就像送孩子上前线一样。“海里的风浪吓死人咧,你这一去经年累月的,不去成不成?”说着又哭起来了,让我安慰好半天。

有一天,街上传来很响亮的吵架声,一听,是祝妈妈。

老太太平常很和善一个人,这是跟谁在吵?我不由得好奇出去看看,只见祝妈妈一边骂着一边往回走:“名人就不能住我这小破店?世界上人人都是骗子?有本事你到海里转转试试看?不敢去就说人家是骗子,岂有此理!”

原来祝妈妈想请小区的腰鼓队为我送行,她觉得,既然我是一个航海家,离开厦门的时候就不该冷冷清清的。可小区里的人让她碰了一鼻子灰,人们都觉得,祝妈妈肯定碰上骗子了,一个大名人怎么可能到这种小旅馆来住呢,那也太寒酸了吧。祝妈妈听不下去了,就跟对方吵起来。

“你们家想名人来住,别人还不来呢!”她忿忿地结了尾。

最后,祝妈妈还是自个掏钱,请了一支腰鼓队,“翟墨,你出发那一天,我们到码头上送你,风风光光的!”我从来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这会儿,眼眶竟也湿润了。

3月18日,厦门五缘湾里鼓乐阵阵,热闹非凡。“日照号”的离厦起航仪式办得非常隆重,厦门市政府、飞鹏航海俱乐部、顽石航海俱乐部、厦门路桥建设集团等在这里举行了“欢送环球航海勇士——翟墨离厦起航仪式”。

航海好友、艺术界大师、赞助单位领导及众多媒体记者都赶到现场为我祝福。厦门市副市长潘世建托人给我送来写着充满祝福的笔记本,以及一个灌满了歌曲的30G硬盘MP3,希望能解除我航行中的寂寞,早日平安返回厦门。而我也给所有厦门热心人一一回赠了亲笔签名的纪念旗。

上午10点,五缘湾帆船五通木栈平台礼炮齐鸣,在海巡船、飞鹏女子帆船队和充气艇的护送下,我扬帆起航,向热情的厦门市民告别。海巡船和飞鹏女子帆船队一直把我护送到了五通海域外,才返回码头。

而祝妈妈果然兑现了她的承诺。一大群老太太扭着秧歌为我送行,还有各界朋友来捧场,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我也享受了一把名人待遇,几个好哥们围着祝妈妈谢个不停。

我感动地说:“祝妈妈,等我回国,第一站一定还在厦门!”她连连点头:“记得还上我这‘黑店’住啊!”

原来,为了纪念这段缘分,她已经把家庭旅社的名字正式命名为“黑店”了。两年后我回到国内,特意停靠了厦门,同样是这支秧歌队欢迎我的归来,但那不是祝妈妈掏腰包了,而是秧歌队的老太太们自发来迎接她们的航海英雄。

6.东山岛小夜曲

离开厦门后,船行至镇海角海域时,遇上八级阵风。

风力在夜幕降临时也增大了,浪高达5米以上,我的航道距离岸边10海里,风浪中,舵有些操作不灵,我决定在附近的东山岛抛锚避风,同时检查一下船只。

东山岛是东山县的主岛,面积188平方公里,它与周围44个小岛组成了东山县的主体。东山岛是福建省第二大岛,海岸线总长141.3公里,周围诸小岛面积计6平方公里。

东山岛四面环海,东西窄,北长。东最窄处仅2公里,最宽处27.5公里,状似翩翩起舞的蝴蝶,素有“蝶岛”的美称。

又航行了一两小时,晚上10点多,“日照号”借助侧风抵达了海警港口外的接应点不流屿。通过联系,海警战士用灯光指引我进港,但风急浪高,我的船还是无法顺利抛锚,只看得到战士在用灯光给我指路,可就是无法抵达灯光指引的目标地点,锚落不下去,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这时我感觉船身一震,手电回照,辅助动力推进器被漂浮的绳索缠住,失去动力,船在浪里打着旋儿,大风也瞅准机会出手,将我的帆船拖出了海港,海岸离我越来越远了。

怎么办?我马上通过电台向附近的海警求救。绳索还缠在推进器上,舵也出了问题,万一大风撕破风帆——这是“日照号”目前的薄弱之处——那么,被甩出海港的“日照号”将面临随波逐流的险境,天亮的时候我很可能就迷失了方向。幸好海警已经收到讯号,他们表示,正联络附近的渔排一起赶来协助。

我没有束手待毙。不远处有一片水产养殖区,几个浮球上下浮沉,我趁着船经过的当口,赶紧把缆绳套在一个浮球上。船暂时被固定住了,只是不知道这个“锚”能坚持多久。

一个小时后,我接到海警方面的讯号,赶来施救的渔船面对杂乱无章的养殖网,根本没办法靠近,否则也将陷入这些网络织成的陷阱里。渔船已经连续三次尝试,都无功而返。浮球此时也摇摇欲松,我不禁咬紧牙关,心也悬起来,这可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冰凉的海水拍打在我的脸上,我感觉身体都快冻僵了。黑夜奏响一支夜曲,大鼓在擂响,长号凄鸣,小提琴在急促地来回拉锯,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转眼到了19日凌晨1点多。灯光隐约从黑夜射来,我看到一只小木筏穿破风浪,在艰难前行。海警官兵只能用3米长的筏子前来救援,将我的帆船和舰船用绳子固定。凌晨2点,帆船在海警战士的努力帮助下安全地系泊在了舰艇尾部。

休止符突现,得救了!

在福建海警三支队二大队,我休整4天,与海警官兵多次座谈交流,特别感谢他们的是,海警的技术员给“日照号”的雷达、GPS卫导、船用电台等导航通讯设备进行调试,我还得到了海警的油料补给。我把一些《环球航海勇士——翟墨离境活动秩序册》给了他们,作为他们这几天悉心照料的回报。

3月27日,抵达深圳;4月11日,香港西贡的九龙山已经依稀可见。

香港,请开门!

7.入关香港

600年前,郑和带着他的船队经过香港的时候,这里恐怕还只是一座荒凉的岛屿,一个荒僻的小渔村,几个渔民放下手中破旧的渔网,目瞪口呆地看着宝船昂首从眼前驶过。

而从那时开始,600年来,香港就一直经历着文明的淬炼,历经战火与繁华,出落得如今天一般亭亭玉立、风情万种。

在计划中,我要在香港呆上一段时间。一方面,我打算寻找一些本地人做访问,这是我环球航海的使命之一,寻找各地迥异的文明历程。同时我也希望能够弥补郑和当年留下的空白——毕竟我这条环球航行的路线,其中一大段是与郑和的路线重合的——沿着他的足迹,我会通过实地探访的方式追回一段遗失的历史。另一方面,我还得继续加固我的船。

在青岛的时候,我曾与香港商人庞辉有过一面之交。庞辉在航海界有一定知名度,对大陆玩帆船的人常常给予资助,得知我的环球航行计划后,他曾承诺送我两套帆。不过很不巧,我到香港的时候,庞辉去西班牙参加美洲杯帆船赛了。于是我决定,一边做采访,一边等他回来。

这个决定是非常昂贵的——因为停靠香港码头要缴费,而庞辉什么时候回来,没人说得准,有可能这个等待遥遥无期。

在办理入关手续的时候,我再一次感受到别人对中国内地航海人的冷眼。

“七天?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跟我一起办理通关的法国、葡萄牙水手可以在香港呆一个月,而我只能呆一个星期的时间呢?”在海关,看着我手里的通关表格,我非常生气。

“因为你是第一个从上面开船过来的。”对方回答说。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难道内地人就应该被这样瞧不起吗?我狠狠地瞪了那个办事员一眼,悻悻地离开了。

站在维多利亚广场的夜色里,一面是喧嚣璀璨的万家灯火,一面是些许寒意的海风海潮。香港电影曾经勾勒出一个独具一格的华人世界,这是一个传统的世俗社会,中国几千年的人情世故,在摩天大楼的下面都可以找到它们的身影;但这又是一个被殖民百年的孤单岛屿,西方文明早已深深植根在这方不大的天地中。这港片里的世界兼具传统和现代、理想与现实、温情和冷酷,如今它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

正由于被海洋环绕,香港得以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自由港,得以实现经济腾飞,得以融会贯通全球文明。但如果足不出户,我也许还沉浸在对这个花花世界的遐想之中,永远遭遇不到现实的冰冷。

港岛四月天,我踟躇于灯火街头,等待着无法预知的未来,有些落寞,有些茫然。

8.我的“团长”我的“团”

“请问是翟墨先生吗?”4月中旬的一天,我在自己的船上休息,一个女孩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抬头一看,是一个25岁左右的姑娘,显得很干练的样子。

“我是《东方日报》的记者,我叫严少阡,从朋友那里知道翟先生从山东一路航海过来,我想采访一下您,可以吗?”女孩彬彬有礼,但我实在没有心情接受采访,于是拒绝了她。

过了两天,码头上又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看,还是那个叫严少阡的女孩。她手里抱着厚厚一叠资料,翻开来看,竟然全部是对我的报道,以及朋友们对我的评价,足足有四五十页纸。

“这些资料你从哪里找来的啊?”我有些吃惊地问。

“从你的博客上down下来的啊!”女孩也有些吃惊,她发现我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博客。

“我的博客?我哪里来的博客?我怎么不知道?”

“不会吧?我给你看。”说着女孩打开手提电脑,点开网页,在新浪博客上果然有一个叫“实现梦想”的blog,头像是我在船上的一张照片,里面有我大量的资料,既有从日照出发到现在每一站的相关报道,也有许多人发表的关于我的看法。我挠挠头,很奇怪,这是谁给我做的呢?想了一圈朋友,谁都没这个时间精力做这样的事情啊。

“这不可能是我自己写的,因为我总是在海上,怎么会有时间来更新博客呢?”

听了我的话,严少阡点点头:“翟老师,我会帮你把这个神秘人找出来的。”

再过了几天,严少阡又来了。这次我请她到船上来,给她泡了一杯咖啡。她显得非常兴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找到那个人了!”

上次回去后,严少阡就给这个博主留了言,并要到了博主的电话。电话打过去,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这个默默在背后支持我的人,其实与我素不相识。

“他说他叫佟晓舟,今年46岁,北京人。以前他在造船厂工作,如今是一位海洋石油咨询顾问。因为研究船,所以爱上了大海,又因为海,关注到一个号称要去环球航海的人,那就是你。”严少阡转述这个陌生人的话,“这个佟晓舟被你的航海精神所鼓舞,他很佩服你敢于克服万难追求梦想,虽然他不知道你的梦想最终能不能实现,但还是给你做了一个博客,名字就叫‘实现梦想’,代表了他的祝福。他很清楚,做这个事情是没有任何回报的,极其耗费精力,你会不会看到这个博客都成问题,但他愿意做这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也曾有过航海梦,但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实施。他说,你代替很多人实现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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