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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时间久了,商傲发现,他的妻很会自得其乐地消磨时间。

闲暇之时,她总能找到一堆的事情做。她会和丫鬟们一起赏花,然后谈笑风生。有时候,她甚至会去厨房帮忙,厨娘更是主动教她厨艺。

才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已然和相府的每个人打成一片。

就像此刻——

他刚从宫中回来,看不到她,却远远地听到飘渺的琴音。

循声而来,望见的便是那抹娇俏的人影,温润的唇角轻轻上扬着。

紫色的璎泠花开得更盛,妖娆妩媚的紫色,却远不及花丛中那抹紫色的身影。

万俟柒一身淡紫的衣裙,黑亮的云鬓挽起,仅插入一只幽绿的翡翠发簪。恬静的容颜,双目微闭,唇畔带着浅浅的笑容,修长的指轻抚着面前摆放的古琴,低落悦耳的琴音,如天籁般悠扬动听。

低沉如淙淙流水般乐音,即将倾泻而出,亦如清冷的月光。清幽婉转,不紧不慢地漾出。纤细的指撩拨地越来越快,琴音越来越急,仿若倾泻而下的水流突遇兀立的石头,砰然撞击,余波阵阵。

她的身侧,绿茵茵的草地上,几个丫鬟迷醉在那清扬的乐音中。

他安静地聆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深。

原来,他的妻还是如此多才多艺之人。

到底,她的身上还有多少令他惊奇的地方?

他缓缓地走近,几个丫鬟抬眼发现他,刚要站起身来请安,被他蹙眉制止住,他挥手示意她们悄悄离开,丫鬟立即听话地退了下去,未惊动正在抚琴的万俟柒。

距离近了。

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羽扇般的睫毛翕动着,可以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而琴音恰在此时哀怨起来,就像凄迷的晚风,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他怔住了——

因为,那张如花朵般娇艳的脸颊笼上了一层浅浅的悲伤。

琴随心生。

此刻,她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柒儿……”他忍不住唤出声来。

琴音突兀地断了。

她抬起眼,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商傲。

原本的悲哀立刻被敛去,待他再度看去之时,那张脸上早已挂上宁静的笑容,淡定,安然,亦如她的人一般。

刚才那瞬间,是他看错了吗?他失神地凝着她的脸。

“夫君,您回来了?”

“嗯……”他尴尬地回过神,“柒儿,这曲子叫什么?”

“此曲名唤……情逝。”她轻声细语,细长的眉不着痕迹地轻皱,“柔肠百转,情伤缘尽,水月镜花,此情已然逝。”

“情逝……”他低吟。

莫名地,他不喜欢这名字。这名字亦如这首曲子给他的感觉,很悲。

他示意她移开稍许,在她讶异的注视下,他坐在她身侧,略微沉思,双手按上古琴,轻捻微拨,流畅的乐音便荡开来。

伴随着那幽静的乐音,他温暖的嗓音,低低传来。

“柒儿,此曲过悲,所以,后续部分,我改了……”

丝弦之音,蓦地转变了风格,透露出一丝清新与愉悦,俨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佳期若梦,缘未尽,此情未央。故,名唤‘情未央’,如何?”

情逝,情未央,两种截然相反的结局。

她凝着他英俊柔和的侧脸,谛听着余音袅袅的乐音,经他修改之后,原本的悲切,似乎都有了希望,那一丝一弦,仿佛撩拨在她的心上,一股温暖脉脉地传递而来。

她轻靠上他的肩,温顺地闭上了眼。

她并未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只知道,倚着他很安心,很安心。

花香,琴音。

馥郁,和谐。

她静静地听着。

他静静地弹着。

很久之后。

指尖掠过琴弦,奏出最后一个音节,安静落幕。

乐音戛然而止。

他坐着,不动弹丝毫,因为他不忍惊扰到她。

微侧脸,他望着她酣然入睡的面容,无奈地哂笑。

她,竟睡着了。

就像初生的小婴儿般,斜倚着他安静地睡着了。

没有一丝警觉心,可不好呢……

他叹气,眸中带着不自知的宠溺。

夕阳不知何时西沉少许,如血般的色泽更加浓郁起来,风轻起,吹落花瓣。

他伸出右手,白净的掌心接住翩然而落的花瓣,眸底掠过丝晦暗。

璎泠花……

到底,谁更像这脱尘之花呢……

夕阳垂坠下去,天幕染上黑色。

万俟柒睁开眼,睡眼惺忪。

天黑了?

她抬起眸子,不期然地对上一双如同黑色琉璃的炯然双目。

当下想起来,她似乎枕着他的肩,睡着了?

双颊染上红晕,她不安地喃道,“夫君……”

“睡醒了?”他抑制住笑意,忽视她眼中的羞涩,掌心按上左肩,轻按着,试图舒缓那酸涩的感觉。

“我……嗯。”她颔首,脸上的红晕更深,随即发现什么似的,歉意地说着,“是不是肩很酸,都怪我不小心睡着了……”

一双柔嫩的小手按上他的肩,细细微微地帮他揉捏着。

酸意淡了,他惬意地闭上眼睛,任由她轻轻地按捏着。

“无碍。”他摇头,“你很累吗?”

怎么那么容易就睡着了?可是,他不记得,他有叫她做什么啊?

“嗯。”她诚实地点头,“今天,厨房的大婶教我很多东西,我一一学了啊,然后做了好久,本来想休息下,可是,红袖绿衣她们说要听我抚琴,所以,就没办法休息了……”

他睁开眼睛。

她的生活果真如管家汇报的那样,过得很充实。

同样地,她也一定很无聊吧。

独自一人嫁进相府,无依无靠,本来,他是她的夫,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可是,他却未尽到为人夫的职责,甚至,开门见山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问她。

“咦?”她疑惑地抬头,随即开心地说着,“红袖绿衣说,明天有庙会,是吗?我想去看看,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庙会呢,一定很热闹吧……”

她从小到大,没有离开宫中半步。

而庙会,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明天,我陪你去。”他按住她的手,“好了,不酸了,我们该回去了,管家应该准备好晚膳等着我们了吧。”

“好。”她抽回手,点头。

不对!

她错愕地抬眼。

刚才,他是不是说……明天要陪她去庙会?

“夫君……”她想要确认一下,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作罢。

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她想要说什么。刚才,她的表情分明清楚地表现出一切。

莞尔一笑,他重复道,“明天,不用上朝,所以,我会陪你去庙会。”

看着她欣喜的脸庞,他拉起了她的手,“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心情喜悦,她温顺地任由他拉着。

明天,真的要出去了啊……

庙会,好期待。

“谢谢夫君啊……”

“以后想要做什么,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和管家说,或者直接和我说,知道吗?”

“嗯……”

“还有,既然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所以面对我时,不必那么客气,不用什么事情都向我道谢,知道吗?”

“嗯……”

她寂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的夫君,今天……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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