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尽是白森森的枯骨和尖声的哀号。阴风阵阵,散发着熏人欲呕的恶臭。
这一觉,她睡的并不安稳。醒来时,已经汗湿衣背。
从梦中惊醒,呼声坐起。
低喘着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散乱的目光,渐渐凝聚。
床前案头上,静静的停放着一青色瓷盎,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守在一旁的春喜,盯着那瓷盎发呆,连她醒来亦未察觉。
“那是什么?”古昔墨那属于初醒,带着暗哑的声音响起。她的心中,隐隐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娘娘,你醒了?”发呆中的春喜,这才发觉她已醒来的事实。走到床前,为她登鞋着袜,扶着她走下床。走至案前,盯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瓷盎。
“娘娘,新皇他刚才命人送来的。说是帮娘娘消烦解忧的良药。”春喜同她一起凑近瓷盎,紧紧锁住那上边的暗色花纹细瞅。
古昔墨盯看了良久,才说喃喃的说了句,道:“这便是巩县窑制的青花瓷吧?倒还真是少见啊!”
“娘娘怎么不好奇盎里盛的药,反而盯着它看个没完。不就是个瓷盎吗?”她还以为娘娘一定会问她到底是什么良药,怎么倒好奇起盛器起来了。
她哪里又懂得古昔墨的心思,烦恼沉郁的心情,想要以此转换一下。
她内心隐隐的不安,告诉她,瓷盎里所盛之物,定非良品。只是这样的话,她却不能跟春喜言明。
心思单纯的春喜,又哪里想得了那么许多。只是顺着她的话音,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盛器。
她怎么看,也不觉得这青青的瓷盎有什么特别。说什么珍品,在她看起来,还没有那些普通的白釉彩瓷来的好看呢。
“娘娘,这既然是良药,您不用先喝了它吗?”春喜指了指盎里的药汁问道。
“还是先放着吧!”
“待会儿可就要凉了呢!”既然是良药,那就得趁热喝了才是啊。
不过,说真的,她挺好奇,到底是什么良药,可以解了娘娘的忧?
看样子,娘娘好似已经知道了是什么药。不然的话,她怎么什么话都没问呢。
到底曾经是王爷主子的近身铁卫,王爷主子想些什么,她不用问都一清二楚的。
“我说先放着!”不耐她的唠叨,古昔墨寒着一张脸,厉声喝斥道。
想不到她会如此生气的春喜,被她斥的一愣一愣的,呆在那里,眨着的大眼睛,渐渐开始泛红。
“娘娘!”颇为委屈的嘟嚷了句。
古昔墨一声轻叹,道:“春喜,就让它放着吧,你退下吧。”她收回目光,有些疲累的合了合眼。
春喜张了张嘴,见她的模样,终是没有再开口。低声的应了句,安静的退了出去。
直到她的脚步消失在回廊里,古昔墨才睁开了眼睛。
瞅着那透着青色瓷光的盛盎,伸出手转了转。原本平静的药面,因此泛起了层层涟漪。
一如她的思绪,再也无法平静。
王爷他,终是不肯放过她啊。
这一盎‘良药’下肚,她的烦恼的确是都解决了。可是,从此那颗属于人母的心,便缺失了一角。
轻轻的扶着平坦的小腹,脸是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
儿啊,放心吧,娘亲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打从她把那碗红花换掉的那一刻起,她便下定决心,要将这小小的生命留下来。
就算他(她)是他的孩子,她也要留下来。
她曾经是那么肯定的告诉自已,决对不能有他的子嗣。直到真的怀上了,才知道,一个母亲对自已的骨肉是如何的难以割舍。
他(她)虽然有他的血脉,却也是她的孩子,又如何让她狠得下心来不要他(她)。
王爷他虽然是她的主了,而且现在又贵为人君,却也不能让她有丝毫的退让。
紧紧攥住瓷盎的手,用力到发白。只需要稍微使出内力,那青透的色泽便要毁之而去。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透过半合的门扉,重重的敲在她的心坎上。
努力拂平狂乱的心跳,渐渐松开紧握的手掌。收回细长的手臂,拢回袖中。
转回头,迎着推开的门扉,对上那张冷俊而优雅的脸,绽出温和的笑容。
“王爷!哦,不,该叫皇上了!”
“昔墨,你醒了?”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的温柔。不因身份的转变而有丝毫的改变。
“是,皇上!”古昔墨温和的淡笑道。
只着中衣的她,在萧凤楚眼里,却是那么的清丽不俗。
轻轻握住她的双肩,满眼都是欣赏之色。温柔不改的问道:“药喝了吗?”
“皇上指的是它吗?”
古昔墨侧转头,一指那青色瓷盎。
青透光亮里,平静躺着那乌黑的药汁。
那原封未动的高度,令萧凤楚唇角的笑空,略显一僵。随即恢复如初,按了按她的肩膀,柔声道:“现在喝了它吧,再过一会儿就要凉儿了呢。”
“凉了如何,温着又如何?不过就是一盎打胎药而已吗。”古昔墨淡淡的撇了一眼,不甚在意的言道。
“就知道你会猜到。”萧凤楚宠溺的轻点了下她的鼻子,仿佛说的不是要毁掉一个小生命,而是在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不需要我再说明了。昔墨,喝了它吧。只有喝下它,你的烦恼才会烟消云散。”
他所深爱的女子,只能怀有他的子嗣。既便是他的亲兄弟,也绝不可以。
除了他的血脉,他是绝对不会让她留在腹中的。
古昔墨耐心的听完他的话,突然哈哈大笑。
“昔墨,你笑什么?”萧凤楚被她笑的一愣。想过她的反应,抵抗的,顺从的,就是没有大笑的。
“皇上主子,我是在笑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古昔墨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说着话,仍是忍不住的再笑两声。
“我自做聪明?昔墨,何出此言啊?”萧凤楚指指自已的鼻子,愣愣的问道。
“难道不是吗,主子?”古昔墨笑着斜睨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有烦恼需要解决,也许早在之前就已经解决了呢?那么,主子的这碗‘良药’岂非成了一个笑话了吗?”说着,她又是弯腰大笑。
“怎么?你是说,你的腹中没有……?”
“有——,怎么会没有。只不过,早已经解决了而已。”
“昔墨,真的,你没有骗我?”萧凤楚盯着她,想从她的神情里一辩真伪。
“我说主子,你怎么也同那个人一样好骗。你也不想想,我会将仇人的子嗣留在腹中吗?”
萧凤楚的眼神里,仍旧有些怀疑。
古昔墨无谓的笑笑,说道:“看来主子是不相信我的话了,好吧,那我就喝了它,以证明我所说的没有半分虚假。”
说着,侧身端起案头上的青色瓷盎,没有半分犹豫的直接递到嘴边。就着盎缘,就要一饮而下。
“好了,昔墨,我信了。”萧凤楚将她手里的瓷盎一把夺了下来,感怀道:“昔墨,不要怪我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彻底的和二哥断了牵连。既然,你早已经断了个干净,那也不需我再多事了。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就当它过去吧。”
“主子这是替我着想,昔墨焉能不知好歹。”古昔墨温言道。
“只是,他毕竟曾经是我的君夫,我不能全然当他不存在。有好聚,便要有好散。尽管,我从未愿意过。但是,终究夫妻一场,就让我去跟他做个了断吧。”
“你是想去见他,是吗,昔墨?”
“还请主子成全!”
“既然这是昔墨你的心愿,那我也不拦着。去吧,早些跟二哥了断了,才能回到我的身边来。”
她和二哥之间的仇恨,只有他们俩自已可以解决。
昔黑怀有这样的心结,终究不是件好事。还是早早的解决了为好!
想到了这里,萧凤楚抽出腰间玉牌,递到古昔墨手中,说道:“这是我特有的令符,你拿着它,去天牢里,自然不会有人阻拦你。”
“多谢主子成全!”古昔墨低头曲膝施礼。
“嗯!”
“主子想要如何处置他?”不用提他的名字,古昔墨相信萧凤楚也会知道她所指何人。
萧凤楚看着她,沉默未语,眼中却已经有了杀意。
古昔墨心头一凛,长叹一声:“他毕竟是主子的兄长,身份又贵为天子,就算他犯过再多错事,主子终是要饶过他一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