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牢,层层的守卫。一朝天子,囚禁于此,不可谓不悲昔哀哉。
看来,王爷他是真的打算要狠到底了。
古昔墨拢了拢身上的斗蓬,头垂的更低,加快了脚步。
很普通的一间监牢,并没有因为关押者的特殊身份而有所不同。
狱卒打开锁门的铁链,她弯腰走了进去。
背对着她的宽厚脊背,血迹斑斑。她的心头,突的跟着紧缩抖动着。
背对她的身影,慢慢转过身形。
“啊!”她忍不住的掩嘴惊呼。低下身子,颤抖着一只手,拂上他残留着血迹的嘴角,声音已不完整,“他们竟然——对你用刑?!”
入目所及,是他无一处完好的胸膛。血淋淋的鞭痕、焦黑的烙印,间杂着几处仍在流着血的戳洞。
一张威严贵气的脸上,尽是被鞭尾扫过的痕迹。干裂的嘴角,满是牙齿咬破的痕迹。
那双正直的魅眼,此刻冷冷的看着他,寻不出一丝生气。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皇后娘娘!”他故意加深了后几个字,冰冷的话语里,满是对她的恨意。
古昔墨呆愣着看着自已被他挥走的手,尝不到任何胜利过后的喜悦。一声苦笑,伴着忍不住滴下的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未想过要这样对你。”
“肉体上的疼痛,又怎么比得上这里来得伤重。”萧凤离指向胸口,悲愤不已,赤红着眼,望着她,满是说不尽的痛苦。
“这回你应该知道,恨一个人的滋味了吧?那是日日夜夜的折磨,时时刻刻的锥心之痛。比起我所尝到的,你才刚刚开始。”
萧凤离瞅着她,突然一把扯过她的身子,牢牢压在怀里,从上自下俯看着她,带着挣扎不已的复杂情绪,看着她:“你老实告诉我,你就如此的恨我,从没有半分的爱意吗?”
古昔墨任他攥着双腕,迎向他的眼,清澈的黑眸映着他狼狈憔悴的脸,尽是一片坦荡之色,“是的,我从不曾爱你。”
带着心伤若死的绝望,松开了紧攥着她的铁腕。疲累的合上双眼,靠向痕迹斑斑的墙壁,低低道:“你,走吧,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斗蓬,搭在手臂上,看合眼的他,古昔墨黯然的一声长叹道:“你放心,王爷他已经答应了不会取你性命。不日定会寻个机会,放你出去。牢里我会去交待,让他们别再对你动刑。你也别去怪他们,毕竟,他们并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萧凤离一声冷哼,道:“知道了,又怎样?不过是被人推下皇位的无用的帝君,既便是狱卒也可以轻易拿捏的废人。”
“不——要这么说,既便你成为庶民,也一样能好好过活。”古昔墨心中有些泛酸,低垂的眼眸,已有些发热。手中的衣裳,被她捏在手里,几乎揉碎。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着她最恨着的人,心酸的想要流泪。
一面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面是苟活于世的阶下之囚。如此巨大的落差,既便是她都会觉得于心不忍。更何况,当事者的他,又会是怎生的愤不欲生啊。
她是恨着他,却从不曾想过要如此折辱他。毕竟,他曾经是邑昱皇朝的天子,也是她的主上。罢了,罢了,再多的恨,到这里也就够了,真的够了!
从此以后,她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此生,都不会再有牵扯了。
挂着衣裳的手,无意间划过平坦的小腹。她似为一愣,随既像是想起了什么。临行到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犹豫的又回过头看了看他,终是不忍的长叹一声,幽幽道:“他(她)终是你我的血脉,你放心,我会好好将他(她)扶养成人的。”
她知道,他会明白她的意思,丢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不再迟疑的推开门。
不料,身后‘呼’的旋风乍起。
再一看,她已经离开铁门,被揽入一具伤痕累累的胸膛。
“昔墨,你——说什么?”萧凤离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几乎颤抖着说完整句话。
似不忍他再度失望,古昔墨双手放平,贴在小腹上,低叹道:“他(她)一直都在!”
“我以为……我以为……”得到她的肯定,萧凤离有些激动的不知所措。
“打从那日宛如不顾一切的阻止我喝药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了。一个小丫头,怎么会只为了单单的爱慕之情,便毫不顾及的背叛自已忠心服侍的主子。结果,我很快便知道了事情的真像。那日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你的精心布局。目地便是让宛如死心塌地的向着你。而宛如那笨丫头,原本便爱慕着你,如此一来,便全付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她接着又说道:“于是,我便顺水推舟的成全了她。以她对你的死心塌地,自然会将那日我喝下补药之事告诉于你。而以你的个性,个然会猜到,那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实是真的喝下了那碗红花。”
她笑了笑,道:“而事实上,那碗的确是补药。而你却上当了,以为我真的打掉了你的子嗣,想必当时定然是恼怒至极了,却又在我面前假装不知。想来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也真真的是好笑!”
“呵——原来如此!呵——!”知道自已被耍,萧凤离却半点也没有生气。听到自已的子嗣仍然安稳的存在着,不由得一阵傻笑。
“看看你,傻笑的模样,跟个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见他这样,古昔墨心情跟着大好。随即,想到他此时的处境,暗怪自已又触到了他的伤痛。
再看萧凤离,反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现在我本来就是个老百姓么,你也没有说错。我都不在意了,昔墨你又何必太过在意。”
没有了皇权的束缚,对于两人来说,竟然难道的融洽和平静。
“昔墨,我让你痛失了最爱的亲人。而你也让我失去了我处心积虑而得来的皇位,是不是我们之间就可以算是扯平了,从此不再有仇视和恨意了呢?”
“嗯!”古昔墨点了点头。
“以后,我就是庶民了,可能永生都不会再回到皇城了。那么,昔墨,你呢?可是要继续待在三弟的身边?”萧凤离眼中隐隐含着一抹期待,却又不无试探的问道。
古昔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默了片刻,才静静的道:“我在等,等着王爷登基成为新一代邑昱之主。等着他扳下圣旨,一道可以让我和族人永世自由的圣旨。”
这一刻,她的面容平静而安祥,似等待了多年,终于盼来了心愿得偿的一天。
萧凤离看着这样宁静而美丽的她,心里多了一抹久悬后的释然。
原来,她想要的一直就是这个!
释然的笑容里,多了些难得的轻松和愉悦。
“昔墨,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你很笨,真的真的很笨!”
古昔墨讶然的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轻启朱唇,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日后你自然分晓。”后者颇似神秘的一笑。
他不愿说,古昔墨也不问。心想,日后两人又哪里有机会相见。只当他一句笑谈罢了。
像是一对多年相知的老朋友,独处一方,相对而静默。
这一刻的宁静,古昔墨竟然不忍打断。
再一会,只要再一会儿就好。
轻轻的在他怀里合上眼睛,再吸了一口属于他的气息。
宁和平静,充斥着这间牢房。没有人愿意去打挠两人间,难得出现的平和。
如果不是太过愧疚让古昔墨产生了疏忽,她不难发现,萧凤离眼中那隐藏起来的霸气和身为一朝天子的气度。
而这些,她却如蒙了眼般,全然看不到。
直到她的身影不再有丝毫留恋的走出这间牢房,消失在萧凤离的视线外。
一道如鬼魅的身影,才窜进牢房内。
娇小的身形恭敬的立在一旁,黑色斗蓬下,柔细的声音响起:“主子,一切安排妥当,何时行动?”
看着深爱人消失的方向,一抹笑容依旧挂在萧凤离嘴边,喃喃自语道:“从未爱过我?呵……昔墨,差一点儿便被你给骗了。”
“主子……?”柔细的声音,提醒的唤道。
那样的笑容,又延续了片刻,他略微低沉的嗓音方才响起:“告诉他们,没有行动了!”
随即,又喃喃自语道:“昔墨,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么,就随你的愿吧!”
那柔细声音的主人,想不到他会临时反毁,惊愕不已的抬起头。
“还不去!”既便带着好心情的低喝,仍旧威严十足。
“是!”柔细声音的主人,不敢稍有迟疑,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倾刻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