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翼说:“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论诗》)他以清初吴梅村、查慎行继唐宋金明八家诗人之后,也在于两位诗人作品的时世感慨。他说,吴梅村“感慨时事,俯仰身世,缠绵凄惋,情余于文。”(《瓯北诗话》卷九)又说:“梅村身阅鼎革,其所咏多有关于时事之大者,如《临江参军》、《南厢园叟》、《永和宫词》、《洛阳行》、《殿上行》、《萧史青门曲》、《松山哀》、《雁门尚书行》、《临淮老妓行》、《楚两生行》、《圆圆曲》、《思陵长公主挽词》等作,皆极有关系”(《瓯北诗话》卷九)。赵翼又有《题吴梅村集》,评其为“兴亡一代黍离歌”。谈到查慎行,赵翼说:“当其少年,随黔抚杨雍建南行,其时吴逆方死,余孽尚存,官军恢复黔、滇,兵戈杀戮之惨,民苗流离之状,皆所目击,故出手即带慷慨沉雄之气,不落小家。”(《瓯北诗话》卷十)处世局衰败之际,赵翼注重涉世的诗学思想显然有其时代内容。
五创作倾向
赵翼是一位才气横溢的诗人。其诗学思想还生动地体现在他的诗歌创作中。他的诗歌常有新意。乾隆三十三年,赵翼奉调赴滇,途中有《澜沧江》诗云:“绝壁积铁黑,路作之字折。下有百丈洪,怒喷雪花热。”前两句写峭壁险道,后两句写洪涛涌起,水沫怒溅。那水沫像雪花,却又给人以炽热的感觉。这炽热的感觉乃是由洪涛奔腾对心灵的震撼。“怒喷雪花热”,可谓意新语新。赵翼又是一位历史学家,他每在诗中对历史人物和事件作出新的评说。《杂题》之一云:“秦皇筑长城,万里恢边墙。西起临洮郡,东至辽海旁。隋帝发兵夫,开渠通汴梁。通淮达扬子,由江达余杭。当时兴大役,天下皆痍疮。以之召祸乱,不旋踵灭亡。岂知易代后,功及万世长。周防巩区夏,利涉通舟航。作者虽大愚,贻休实无疆。如何千载下,徒知詈骄荒。”说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隋炀帝开凿运河,劳民伤财,以致引起祸乱,自己也很快灭亡。后世却深受长城、运河之益。千年以来的人们,却只知指责他们的骄奢荒淫。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皇帝,后来人每多责难,赵翼《莪洲以陕中游草见示,和其六首》之一云:“一番时局牝朝新,安坐妆台换紫宸。臣仆不妨居妄位,英雄何必在男身。”对武则天作出了肯定的评价。杭州西湖有南朝歌妓苏小墓,又有抗金英雄岳飞墓,人们游览凭吊,每感伤不已,赵翼有《西湖杂诗》之一云:“一抔总为断肠留,芳草年年碧似油。苏小坟连岳王墓,英雄儿女各千秋。”张舟《瓯北集跋》评云:“无一意不创,无一语不新。”
赵翼的诗每见气力。乾隆二十三年,赵翼以军机中书身份出塞。途经古北口,登临览兴,有《再出古北口》诗云:“紫塞秋风紧,凌塞踏晓霜。潦余沙尽白,关外柳先黄。饮马长城窟,吁鹰古战场。平生登览兴,敢惜鬟毛苍。”颇见豪气。其又有《过文信国祠同舫庵作》:“须眉正气凛千秋,丞相词堂久尚留。南渡河山难复楚,北来俘虏岂朝周。出师未捷悲移鼎,视死如归笑射钩……”歌颂文天祥的高风亮节,颇见气力。赵翼的诗,又自然畅达。乾隆三十七年底,他弃官回乡经古战场赤壁,有《赤壁》诗云:“依然形胜扼荆襄,赤壁山前故垒长。鸟鹊南飞无魏地,大江东去有周郎。千秋人物三分国,一片山河百战场。今日经过已陈迹,月明渔父唱沧浪。”前两句写赤壁形胜,中间四句追忆在这里曾刀光剑影、人物风流。最后归于归隐之志,一气呵成。晚年有《野步》诗云:“峭寒催换木棉裘,倚杖郊原作近游。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倚杖郊游,秋风阵阵,岁月催人老,诗人无限感伤。诗句精炼,是另一种自然。又有《不觉》诗云:“不觉喟然叹,嗟跎愧此身。无穷千古事,只作一诗人。炳烛空勤夜,栽花已过春。茫茫天地内,斯意向谁陈。”明白如话。
赵翼晚年尤多历史感慨之作。嘉庆三年有《读史》云:“历历兴衰史册陈,古方今病辙相循。时当暇豫谁忧国,事到艰难已乏人。九仞山才倾篑土,一杯水岂救车薪。书生把卷偏多感,剪蚀傍皇到向晨。”表现了他的忧思。次年又有《读史》诗云:“一编青史几千秋,都入灯前大白浮。运去卧龙空伐敌,时来屠狗亦封侯。六州铸错终存铁,万里乘风或覆舟。历历古今成局在,兴衰不尽系人谋。”诗人认为历史的发展有一种必然性,违背这一必然性,智慧如诸葛亮也不能成功,顺从这一必然性,以屠狗为名的樊哙也能留名。“历历古今成局在,兴衰不尽系人谋。”实际上已经预言了清朝的命运。
§§§第二节洪亮吉
洪亮吉(1746—1809),字稚存,号北江。江苏阳湖人。乾隆十一年出生,六岁父卒而孤。其母课之,尝“风雪夜受经至鸡鸣”(《常州府志·人物传》)。洪亮吉“孝事寡母。一弟三妹,怡怡如也”(孙星衍《翰林院编修洪君传》)。“既壮,为婴儿戏娱母。贫出游,归闻母凶耗,恸绝堕水,得救免。三年撤酒肉,不入中门。其性挚如此”(《常州府志·人物传》)。与同里孙星衍、黄仲则相唱和,负有诗名。乾隆四十五年,中举人。五十五年,中一甲二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五十七年,充顺天乡试同考官,出任贵州学政。嘉庆二年,命在上书房行走。洪亮吉禀性褊急慷直,“歌呼饮酒怡怡然,每兴至,凡朋侪所为皆掣乱之为笑乐;而论当世大事则目直视,颈皆发赤,以气加人,人不能堪”(恽敬《前翰林院编修洪君遗事述》)。嘉庆四年,仁宗亲政,开言路,洪亮吉上书近万言,极陈时政之弊。仁宗以为论及宫禁,立行斩决,后免死发往伊犁,次年赦归回里。洪亮吉性眈吟咏,穷究经史,晚年著述益丰,有《卷葹阁诗文》三十三卷、《春秋左传诂》二十卷、《公羊穀梁古义》二卷、《六书转注录》八卷、《汉魏音》四卷、《比雅》十二卷、《更生斋诗文》十六卷、《北江诗话》六卷等。
乾隆三十五年,洪亮吉在江宁始见袁枚,袁枚谓其“诗有奇气,逢人辄颂之”(吕培等编《洪北江先生年谱》)。不久,袁枚有《与稚存论诗书》,信中谈到洪亮吉学诗说:“足下前年学杜,今年又复学韩,鄙意以洪子之心思学力,何不为洪子之诗,而必为韩子、杜子之诗哉?”洪亮吉作古文及诗,喜用古字,袁枚又有《答洪华峰书》说:“足下不古其文,而徒古其字,亦末也。《上笥河学士一百十韵》搜尽僻字,仆尤不以为然。诗重性情,不重该博,古之训也。然而如足下诗,不足以为博。何也?古无类书、志书、韵书,故《三都》、《两京》,各矜繁富。今三书备矣,登时阑入,无所不可。过后自读,亦不省识;即识之,亦复何用!”洪亮吉曾就袁枚论师道认为“师有过则谏,谏而不听,当避位”致书,袁枚亦有《答洪稚存书》作复。洪亮吉又有《答随园前辈书》说:“追惟阁下教以自成一家之言,实于亮吉有师友渊源之益。寻山识路,饮水思源。虽取径之不同,洵瓣香之有在也。”(《续同人集·文类》卷四)洪亮吉的诗学思想和袁枚有相近之处,但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洪亮吉小赵翼十九岁,同是阳湖人。二人性格接近,多以诗相唱和。赵翼有《稚存答诗嫌百年太少,盖其才已独有千古也,再简奉酬》诗称“君也十倍才,出语破万胆”。洪亮吉谪伊犁,成诗《万里荷戈集》,诗风雄肆,赵翼有《题稚存〈万里荷戈集〉》云:“忆君惟恐君归迟,爱君转恨君归早。”嘉庆六年,赵翼《瓯北诗话》大体完成,洪亮吉作《赵兵备翼以所撰唐宋金七家诗话见示率跋三首》,有句云:“尘羹土饭真抛却,独向毫端抉性情”,“卷卷漫从空处想,就中多有指南针”。诗注云:“余时亦作《北江诗话》。”洪亮吉和赵翼的诗学倾向多接近之处。
洪亮吉的诗学思想主要见于《北江诗话》。他说:“诗文之可传者有五: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气,四曰趣,五曰格。”(《北江诗话》卷二)这是他的基本看法。
一讲性、情、趣
洪亮吉论诗,重性、情、趣。所谓性,首先是“至性”,即天伦亲情。他说:“诗文之以至性流露者,自六经四始而外,代殊不乏,然不数数觏也。”(《北江诗话》卷二)他认为,《诗经》里有许多描写天伦亲情的篇章,“自汉魏六朝以来,大抵流连光景之词多。……故夫若唐之赵宏智、李日知,宋之徐仲车,其人可谓孝子悌弟之人,其诗亦可谓孝子悌弟之诗矣”(《徐南庐先生诗集序》)。“宋苏文忠公狱中寄子由诗:‘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他生未了因。’读之令人增友于之谊。”(《北江诗话》卷一)“明御史江阴李忠毅狱中寄父诗‘出世再应为父子,此心原不间幽明’,读之使人增天伦之重”(《北江诗话》卷一)。“写性最难,若全椒王文学厘诗二断句,直写性者也:‘呼奴具朝餐,慰儿长途饥。关心雨后寒,试儿身上衣。’‘儿饥与儿寒,重劳慈母心。天地有寒燠,母心随时深。’实能道出慈母心事”(《北江诗话》卷二)。当时青年诗人汪佩珍早逝,洪亮吉序其诗说:“余阅而赏之,以为宣歙间诗人无有出君右者,如《出门》云:‘此际非无泪,恐伤父母心。’则善于事亲可知矣。”(《汪氏佩珍遗诗序》)洪亮吉亦有写性之作,他说:“余有《忆女纺孙》诗云‘不是阿耶偏爱汝,归宁无母最伤心’,及读浚县周大令遇渭诗《送女》云‘来时有母去时无’,则两层并作一层,益觉沉痛。”(《北江诗话》卷二)洪亮吉对至性诗的标举与其幼孤的经历不无关系。
洪亮吉所谓性,有时又指性情。他说:“丹徒李明经御,性孤洁,尝咏佛手柑云:‘自从散罢天花后,空手而今也是香。’如皋吴布衣,性简傲,尝咏风筝云:‘直到九霄方驻足,更无一刻肯低头。’读之而二人之情毕露,谁谓诗不可以见人品耶!”(《北江诗话》卷一)
洪亮吉论诗又重情。这大多指友朋夫妇之情。他说:“其情之缠绵悱恻,令人可以生,可以死,可以哀,可以乐,……‘河梁’、‘桐树’之于友朋,秦嘉、荀粲之于夫妇,其用情虽不同,而情之至则一也。”(《北江诗话》卷二)“唐杜工部送郑虔诗:‘便与先生成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读之令人增友朋之风义。唐元相悼亡诗:‘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读之令人增伉俪之情。孰谓诗不可以感人哉!”(《北江诗话》卷一)“余最爱明张梦晋一绝云:‘隐隐江城玉漏催,劝君且尽常干杯。高楼明月清歌夜,此是人生第几回?’谓有思之惘惘,尽而不尽之致。”(《北江诗话》卷三)洪亮吉谈到当时诗人任大椿说:“犹记其《送友》一联云:‘无言便是别时泪,小坐强于去后书。’情至之语,余时时喜诵之。”(《北江诗话》卷五)所谓情,也包括儿女之情。洪亮吉说:“商太守盘《秋霞曲》、杨户部芳灿《凤龄曲》,皆能叙小儿女情事。”(《北江诗话》卷二)“余蒙师唐先生为垣,素工诗,今集多散失,犹忆其《过殇女厝棺》诗曰:‘白昼畏人依故垅,黄昏觅伴啸孤村。’荒寒萧瑟及小儿女情态,并写得出。”(《北江诗话》卷一)又说“汪文学璨……犹忆其《寄妇》诗云:‘不知何处秋砧急,错认山妻捣药声。’《春闺》云:‘陌上小桃红不了,可能开到婿归时。’益工于言情者。”(《北江诗话》卷六)洪亮吉认为,写情应该有特点。他说:“言情之作,至魂梦往来,可云至矣,潜山丁秀才鹏来又翻进一层云:‘如何梦亦相逢少,怕我伤心未肯来。’”(《北江诗话》卷二)
洪亮吉之所谓“情”有时含义比较宽泛。他说:“‘我未成名君未嫁’,同伤沦落也;‘尔得志成余白首’,同悲老大也。用意不同,而寄慨则一。”(《北江诗话》卷四)“夫伤心之士吾知之矣。于四时为秋,于六时为夜;为西日之光,为下弦之月;为零雨,为飘风;为启明之星,为光集之霰。皆先事而生戚绪,转境而郁悲怀,危苦之语出于丰腴,憔悴之情根于髫龀。呜呼沉湘投汨之后,代不令人。于宋得一人焉,曰鲍参军照;于梁得一人焉,曰江光禄淹;北周得一人焉,曰庾开府信;唐得二人焉,曰李协律长吉,韦常侍庄。虽显晦不同,通塞异致,其情一也。”(《金秀才学莲三李斋诗序》)
洪亮吉又重趣。其所谓趣,主要指“天趣”,即对自然景物、田园山川的审美感受。他说:“庄漆园、陶彭泽之作,可云有天趣者矣;元道州、韦苏州亦其次也。”(《北江诗话》卷二)洪亮吉有时把这种“天趣”称为“化工”。他说:“诗除《三百篇》外,即古诗十九首亦时有化工之笔,即如‘青青河畔草’,及‘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后人咏草诗,有能及之者否?次则‘池塘生春草’,春草碧色,尚有自然之致。又次则王胄之‘春草无人随意绿’,可称佳句。”(《北江诗话》卷三)“陶彭泽诗,有化工气象。”(《北江诗话》卷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忘世之侣,其天机活泼如此。”(《北江诗话》卷四)“余最喜欢时雨既降,山川出云气象,以为实足以窥化工之蕴。古今诗人,虽善状情景者,不能到也。陶靖节之‘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庶几近之。次则韦苏州之‘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亦同。此陶、韦诗之足贵。”(《北江诗话》卷一)“静者心多妙。体物之工,亦惟静者能之。如柳柳州‘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李嘉佑‘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北江诗话》卷二)“余于四时,最喜二月,以春事方半,百草怒生,万花方蕊,物物具发生气象故也。一至三月,则过于烂漫矣。于是植物亦最喜杏,动物亦最喜燕。少日读国风‘燕燕于飞’及夏小正‘来降燕乃睇,囿有见杏’,辄觉神往。稍长,凡前人诗词之咏杏及燕者,无不喜讽之。”(《北江诗话》卷一)“古今咏月诗,佳者极多。然如‘明月照高楼’、‘明月照积雪’、‘月华临近夜’等篇,皆系兴到之作,非规规于咏月也。李、杜为唐大家,即咏月诗而论,亦非人所能到。杜云‘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李云‘青天中道流孤月’,又云‘五峰转月色,百里行松声’写月有声有色如此,后人复何能著笔耶!”(《北江诗话》卷一)“古今咏雪月诗,高超者多,咏正面者殊少。王右丞‘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间’,可云咏正面矣。吾友孙兵备星衍《终南山馆看月》诗‘空里辉流不定明,烟中影接多时绿’,亦庶几近之。”(《北江诗话》卷一)
二讲学识,重独创
洪亮吉论诗,讲学识。他说:“人但知陶渊明诗一味真淳,不填故实,而以为作诗可不读书。不知渊明所著《圣贤群辅录》等,又考订精详,一字不苟也。”(《北江诗话》卷三)“诗人之工,未有不自识字读书始者,即以唐初四子论,年仅弱冠,而所作《孔子庙碑》,近日淹雅之士,有半不知其所出者。他可类推矣。以韩文公之俯视一切,而必谆谆曰‘凡为文辞,宜略识字’;杜工部,诗家宗匠也,亦曰‘读书难字过’。可见读书又必自识字始矣。”(《北江诗话》卷三)“《三百篇》无一篇非双声叠韵,降及楚辞与渊、云、枚、马之作,以迄《三都》、《两京》诸赋,无不尽然,唐诗人以杜子美为宗,其五七言近体,无一非双声叠韵也。间有对句双声叠韵,而出句或否者,然亦不过十分之一。中唐以后,韩、李、温诸家亦然。至宋元明诗人,能知此者渐鲜。本朝王文简颇知此诀,集中如‘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此类数十联,亦可追踪古人。然叠韵易晓,而双声难知,则声音、训诂之学宜讲也。”(《北江诗话》卷五)“今世士惟务作诗,而不喜涉学,逮世故日胶,性灵日退,遂皆有‘江淹才尽’之诮矣。”(《北江诗话》卷三)
洪亮吉重独创。他说:“杜工部之于庾开府,李供奉之于谢宣城,可云神似,至谢、庾各有独到处,李、杜亦不能兼也。”(《北江诗话》卷二)“杜牧之与韩柳元白同时,而文不同韩柳,诗不同元白,复能于四家之外,诗文皆别成一家,可云特立独行之士矣。韩与白亦素交,而韩不仿白,白亦不学韩,故能各臻其极。”(《北江诗话》卷一)“宋初杨、刘、钱诸人学西崑,而究不及西崑;欧阳永叔自言学昌黎,而究不及昌黎;王荆公亦言学子美,而究不及子美;苏端明自言学刘梦得,而究不及刘梦得。”(《北江诗话》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