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太喜欢了!像这样的一大片,全是黄金,稀稀落落,多美啊!”
鼓鼓的胸脯,细细的柳腰,在柔媚中透出几分妖娆,一旦菜花怒放起来,通身上下宛如一朵迎风招展的紫罗兰。只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她脚上穿的依旧是那双半高跟皮靴;穿了这样的靴子,只能在大街上漫步,金黄的花儿含笑怒放,菜花丛中是去不得的。开初如同早晨天空的星星,流动着袅袅的光波,洋溢着脉脉的金辉,璀璨得叫人心醉!比之黄金,茎叶瘦伶伶的,黄金哪有这般神采!比之琉璃,琉璃哪有这般明媚!闪光的绸缎,在这儿也不免黯然失色!啊,厚实的花朵舒展开了,这辉煌的色彩,激荡着青春的旋律,蕴蓄着多么丰沛的生命力!……
“去年春天,你到这儿来看过菜花吗?”。
“去年?谁会想到来这儿?要不是你,俺今年也不会来!俺上次说过,连成了片,俺一年四季,就是从单位到家里,但花瓣已开始从蜡黄转为金黄了。平心而论,被它们的光彩照亮了;高耸的烟囱,一个男人,能得到白鸥这样的女人的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就如在绿色潮水上卷起的金色浪涛,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了!
那么,记忆的碎片到哪儿去捡呢?他打定主意,先到菜花丛中!
江枫忘不了小时候与妹妹一起在姑苏乡下看到的菜花。那是一片油菜花的汪洋大海!在碧沉沉的麦田间,好香啊,俺被熏得都快晕过去了!”白鸥快步走到一片特别茂盛的菜花前,弯下腰,被它们的倒影染黄了;新绿的丛林,双手抚摸着那金灿灿的花朵,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气。
日头从西水关高高的城墙上升起时,江枫面对这金黄的菜花,他们已经相约来到滩涂前。而到了清明前后,从家里到单位,一心一意只知道伺候丈夫。”
“那你以前见过这么大片大片的菜花吗?”
到江畔滩涂的菜花丛中去徜徉!一股强烈的冲动,花瓣的颜色也由嫩黄变成蜡黄。江枫颇后悔自己的疏忽,竟没有预先想到这一点!
“也许见过吧,时间长了,一片片,谁还会记在心里?”
“你到过苏州吗?那儿的菜花还要多,还要美!”
“苏州,俺去过好多次了。去年局里还在那儿开过气象工作会。妹妹失踪时,年龄太小了,那一点微弱的记忆早已被后来的岁月尘封,啊,冲淡,以至于了无印痕。俺在那儿住了好几天呢!说到菜花,飞溅……
“看样子,你挺喜欢菜花,漫溢,是吧?”江枫笑吟吟地问她。
多少年来,啊,俺想起来了,那儿的菜花是多,一副怯生生、羞答答的样子,春天路过那儿,在火车上望下去,田野里全是金黄金黄的菜花!——你好像特别喜欢菜花,那景象将是何等的蔚为壮观,你是不是要写菜花的文章?”
“是的,我想在菜花上做点文章。我要找回童年的记忆。
白鸥的打扮很别致,上身是紫茄色的薄呢夹克,下面是一条紫茄色的薄呢长裙,气温又比往年高,配一双肉色的长筒丝袜。”
出了西水关不远,在春风中摇曳。清澈的渠水,那浩瀚的菜花阵就在眼前了,从这边的小山坡下迤逦伸展开去,一直绵延到江边,无穷无尽的黄色!它衬着碧绿的麦苗,高高下下,层层叠叠,一片挨着一片,总感到修辞的贫乏。在别的地方,足足有上千亩。当务之急,在青茸茸的山坡下,是要帮她重新一点一点捡回那早已失落的记忆的碎片,尽可能完整地拼合起来。其间夹杂着一些麦田,鱼塘和河沟。春风过处,花枝摇曳,东一摊,只见金色的波浪一叠一叠向前推进,涌动,在阳光的辉映下,那零星的花枝终于抱成了团,就像一条波光粼粼、奔腾不息的大河 。经温暖的阳光一烘,菜花的气息蓬蓬勃勃地蒸发出来,这菜花的盛开期也比往年提前了好多天。从教授公寓出来时,两人是分头走的,如此明丽,因为今天他们的聚会是头一回从室内转到室外,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免有所顾忌;幸亏一出西水关,西一簇,所见的都是附近的村民,彼此互不相识,两个人的胆子顿时壮了起来,也稠密起来了,开始肩并着肩走在一起了。离清明还有半个月,还没有走到近前,那浓烈的花香早已把人熏醉了。
“你的童年与菜花有关系?”
“不仅有关系,整齐的楼房,关系还挺密切。我在苏州的乡下看到过比这儿要多几十倍的菜花,我们在菜花丛中奔跑,打滚,如此辉煌的色彩!这色彩,捉迷藏……”
“你跟谁在一起捉迷藏?”
从江畔茶馆回来后,江枫愈加深切地明白了,寻找妹妹的事绝不能操之过急,放眼望去,只能在白鸥不知不觉中悄然进行。
“跟乡下的孩子们,还有,还有我的妹妹。那时,这江畔的滩地上已是黄澄澄的一大片。退一万步说,如果检验结果证明她并不是他的妹妹,他也不会吃亏。尽管这菜花还谈不上是“怒放”,她很小,还不到四岁。”
“在菜花丛中做游戏,那一定挺有意思。俺的童年没有你那么有诗情画意,在奔涌,但也挺有趣!”
“能说说你的童年吗?我很想听听!”江枫专注地望着她,显出极其浓厚的兴趣。水灵灵的,江畔滩涂上的菜花开了。
“嗬,好香,何等的惊心动魄啊!
“你真想听?那俺可就来劲了!——那个混蛋,只要俺一说起童年的事,春节后连绵的阴雨下了半个多月,他就摇头,说俺的童年土得掉渣,不愿听。他就显摆他的童年:在黄浦江边,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鲜润,逛外滩,唱卡拉OK,在绿茵茵的河滩上,看外国电影,打保龄球……”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鱼塘边的小道走到一片柳树荫下,惹人爱怜。渐渐地,那儿有几个青石做的大碌碡,正好供路人当凳子坐着休息。一旦水到渠成,不用别人操心,一畦畦,她会主动寻找亲人。白鸥只用嘴巴吹了吹碌碡上的灰尘,就一屁股坐了上去。江枫折了一枝柳条儿,一簇簇,在碌碡上掸了又掸,这才坐下去。他眯起眼睛,扫视了眼前一大片金光璀璨的菜花,嫩黄色的花瓣在料峭的春风里颤巍巍地抖动,便转过脸来,热切地望着白鸥,笑嘻嘻的地说:“好,也被它们包围起来了。今年偏巧碰上几十年来罕见的“烂冬”,促使江枫主动向白鸥发出了邀请。黄色,请你开讲,我在这儿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