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说：“唉！封，能依照这样的道理去做，百姓便会心悦诚服，他们便会努力辛劳，和睦相处。就如同医治疾病一般，让百姓完全地去除罪恶。就如同保护幼稚的孩子，让百姓达到康安，不是你封惩罚人杀人，也不一定要惩处人杀人。不是你封又命令用劓刑处罚罚人，也不一定要用劓刑处罚罚人。”
王说：“处置诉讼案件，你要陈列公布有关的法律，约束百姓，如此殷商的法律便显得合理公允。”王又说：“对幽禁的犯人，要反复思考五六天，甚至十天，才可以对他们作出判定。”
王说：“你要陈列公布有关的法律，从事惩罚。判决要根据殷商的法律，给予适当合理的刑杀判定，不要以你封个人的意志为准。要是你完全顺着你的意志，就说是服从上帝的旨意，那么便不能说是断案顺利。
“唉！你这个年轻人呀，不能够听从你封的意志。我的想法我的德政，只有你明白。”
“但凡百姓犯有以下罪行：偷窃、抢劫、内外作乱、杀人劫财、强横不怕死，没有人不憎恶的。”
王说：“封啊，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也是不孝敬不友爱的人。做儿子的不敬重地从事他父亲的事业，便会大大地损伤他父亲的心；做父亲的不能疼惜他的儿子，便会憎恶他的儿子。做弟弟的不顾及天伦，便不可能恭敬地对待他的兄长；做兄长的不顾及幼小弟弟的哀痛，便会对弟弟很不友爱。要是百姓到了如此地步，却不到我们执政者这儿来服罪，上天赋予我们百姓的常法便会大为混乱。我说：要赶快依据文王所制定的刑法，惩治他们而不要赦免。
“不遵从国家大法的，也有诸侯国的庶子、训人，还有正人和小臣、诸节等官员，他们另外公布政令，造谣欺骗百姓以提高自己的声望，不考虑、不执行国家的法律，危及君主。他们如此做是助长了恶人，我讨厌这些人。唉！你就应该迅速地依据法令条文，捕杀他们。
“也有些诸侯，他们不能教育好他们的家人，还有小臣外正等内外官员，只是作威肆虐，完全丢弃王命，这些人是不能够用德教去治理的。你也不能不崇敬国家的法典，要用国家的大法教导百姓；你要顾及对文王的敬畏，教导民众说：‘我在努力地继承文王的做法。’这样，我便会很高兴。”
王说：“封啊，为了引导百姓善良安定，我们应该常常想念着殷商圣明先王的德政，将安治百姓作为最终追求的目标。何况如今的民百姓，要是不加以引导，他们便不会善良；要是不加以引导，国家也不会有好的政治。”
王说：“封啊，我们不能够不看清这些，我要告诉你施行德政的建议，和怎样施用刑罚。如今百姓还不平静，我们还没有安定他们的心，即使经过屡次教导，他们依然没有和我们同心，上天将要惩处我们，我们可不能有所憎恨。百姓的罪过不在于大小，也不在于多少，更何况这些罪过都清楚地被上天所知晓呢？”
王说：“唉！封，可必须要谨慎小心啊！不要制造憎恨，不要采用不好的计谋，也不要施行不合法的方法，否则便会蔽塞你的诚心。要勤勉地推行德政，用以安定百姓的心，要顾及你的措施是否符合德政。你要深远地思考治民之道，这样才能够使你的百姓安宁，上天也不会指责丢弃你。”
王说：“唉！努力啊！你这个年幼的封。天命是不会永久地只保佑一家的，你要牢牢记住啊！不要断绝了对我们祖先的祭典。要明确你自己的责任和使命，要恭慎地接受我对你的教导，好好地安治你的百姓。”
王如此说：“去吧！封，不要丧失了恭慎之心，要常常听取我的忠告，你便能够世世代代享有对殷民的治理了。”
酒诰
［原文］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文告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①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遗训。越小大德，小子惟一。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惟君，尔乃饮食醉饱，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王曰：“封！我西土②，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德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德显，越尹人祗辟。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③伤心。慌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德馨香，祀祭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予惟曰：汝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注释］
①德将：以德自持。将，扶持。②：指辅助之臣。③(ｘì)：伤痛。
［译文］
君王如此说：“你到卫国去庄严公布一项重大的教令。当年，尊敬的文王在西方创造了我们周国。他曾经一天到晚地训诫各邦诸侯、卿士和各级官员，说：‘只有在祭奠神灵和祖先的时候，才能够饮酒。’从上天降下福命之日开始，他便教诲我们的臣民，只有举行大祭的时候才能够饮酒。后来上天降下惩处，我们的臣民犯上作乱、失去美德，究其缘由，完全是纵酒惑乱了他们的德性；大大小小诸侯国的消亡，究其缘由，没有一个不是由于纵酒给它们带来了灾难。文王还告诫他的出任各种官职的子孙们：不许常常饮酒。并告诉在诸侯国任职的子孙们：只有在祭奠的时候才可以饮酒；并且饮酒时还要以德自持，不可以喝醉。文王还讲，我们的臣民要教导子孙珍惜粮食，这样他们心地便善良了。我们要很好地吸取祖辈的遗训，弘扬各种美德，努力戒酒。殷民们，你们要在卫国的土地上安心地住下来，并且从今之后，还要尽力劳作，专心致志地种好庄稼，勤恳地侍奉你们的父兄。做完农事之后，你们才能够牵牛赶车，到外乡去做生意，用赚来钱财孝敬与赡养父母。如此，你们的父母便会很高兴，并自己做好丰盛的饮食供你们吃喝，此时，你们才能够饮酒。各级官员们，希望你们常常听取我的教导！只要你们可以很好地奉养长辈和国君，你们便能够饭饱酒足。要是你们可以永远检点自己，让自己的言谈举止符合中正的美德，你们便可以参加王室的祭典。要是你们可以在饮酒行乐方面约束自己，你们便能够长期担任王家的政务官员。这是上天所赞叹的美德，它将永远不会被王家所忘记。”
君王说：“封啊！先前在我们西方本土的时候，辅助之臣如诸侯国的国君及其下属官员们，都可以遵循文王的教导，从不嗜酒，故而我们才会有今日，才能代替殷商而承受天命。”
君王说：“封啊！我听到有人如此说过：‘先前，殷商圣明的先王上畏天命，下教民众，施行德政，持身恭谨。从成汤一直持续到帝乙，那些成就王业的圣君都敬畏贤相。而那些治事之臣，辅助君王也都十分恭谨，从来不敢偷闲享乐，更何况公然纵情饮酒呢？无论是在京城之外的诸侯国君，还是在朝廷之内的各级官员，还有宗室贵族，甚至包括退休的老臣在内，没有敢沉溺于美酒之中的。他们不仅不敢如此做，也没有闲暇如此做。他们所想的，只是怎样辅佐君王成就美德，并进行显扬，让百官都敬畏君王。我又听人如此说：‘近世的商王受，整天沉溺于美酒之中，而且自以为有命在天，不知道臣民的疾苦，对臣民的怨恨无动于衷，对自己的过错不思悔改。他纵欲无度，贪图享乐，达到了不守法律的地步。因为一味追求享乐，从而失去了君王的威仪，让臣民无不为之悲伤痛心。他只顾纵酒享乐，从不想停止自己的淫逸作为。他心肠阴狠，连死亡都不害怕。他在殷商都城作恶多端，导致殷商灭亡，对此，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此时，再也没有德政清明的美誉和祭奠圣洁的消息报告上天；而上天所知晓的，只有民众的怨忿，和群臣人人纵酒所散发出来的腥气。故而，上天才给殷商降下了灭亡之灾。上天之所以不喜欢殷商，都是因为商王受贪图享乐。殷商消亡，不是上天残暴，而是殷商臣民自招灾祸。’”
君王说：“封啊！我不想再这样反复告诫，唠唠叨叨了，古人有句名言，说：‘人不仅要以水为鉴检讨自己，还要以民为鉴检讨自己。’如今，殷商已经消亡，殷鉴就在眼前，我们难道能够不深刻地借鉴这个教训吗！故而，我要你严肃地训诫殷商遗臣，诸侯国君，史官们与遗臣中的宗室贵族，你的政务官员，掌管游乐和祭礼的近臣，还有你的卿——掌管军事的圻父，管理农事的农父、主持刑罚的宏父，还有你本人，你们都一定要强行戒酒。要是有人向你们报告说：‘有人聚众纵酒。’你们不要纵容他们，而要全都逮捕起来押解到京城，我将把他们杀死。不过要是殷商的旧臣和各种工匠沉溺在酒中，可不要杀他们，而要教育他们。有了如此明确的教令之后，要是有人依然不遵循我的训诫，我便不再怜惜他们，不再赦免他们，而要把他们与聚众纵酒的人一样处理，一律杀掉。”
君王说：“封啊！你要时常听取我的告诫，不要让你的臣民沉溺在美酒中。”
梓材
［原文］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邦君，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①：司徒、司马、司空、尹旅。’曰：‘予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究、杀人、历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王启监，厥乱为民。曰：‘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养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斫，惟其涂丹②。’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德，怀为夹，庶邦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德。后式典集，庶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德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③先王受命。巳！若兹监。’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
［注释］
①师师：前字为众多之意；后师字指官员。②丹(ｈｕò获)：上等颜色。③用：因。怿：完成。
［译文］
王说：“封啊！我的政令，要从公卿下达到他们所辖的臣民，从诸侯国君下达到他们的下属官吏，并且要时常这样做。还说：‘我有许多的官员：司徒、司马、司空、大夫。’还要告诉他们，‘我不会杀害无罪人的。’你要先于国王，对他们表示恭敬和慰劳。赶快去对他们表示恭敬和慰劳。对于先前曾经抢夺人家货物，或者是杀害过奴隶的人要赦免；对于一些曾经刺探国君情报还有残害人体的罪犯，也要赦免。国王设立了诸侯，全是为了治理臣民。他说：‘不要残害他们，不要暴虐他们，对于无夫无妻的老人要尊重，对于微贱的妇人要怜惜，他们犯了罪要进行宽恕。’国王还教训诸侯国君及其官吏们说：‘我的命令是什么呢？不就是希望你们好好地养活小民，长安百姓。’自古君王都如此监视，没有犯上作乱的。
国王又说：‘就像种田，既已勤劳地开垦、播种，就应该考虑整治土地，修筑田界和开挖水沟。又如同造房屋，即已经勤劳地筑起高墙，就应该考虑完成屋顶和涂好泥。如同制作梓木器具，既然辛勤地把木材加工成家具，那就应该涂上上等颜色，以求美观。’
“如今，王说：‘先前我们先王辛勤而努力地推行德政，贤臣都主动地来辅佐，许多诸侯来纳贡称臣，甚至兄弟之国也来表示臣服。也已经实施了明德，诸侯故而常集合在一块，众国前来进贡。上帝既然把中国的臣民和疆土交托给先王，今王也只有施行德政，来和悦、教化那些迷惑的殷商人，用来完成先王所受的使命。唉！如此治理殷民，我想你将传到万年，同王的子子孙孙永久保有殷民。’”
召诰
［原文］
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
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①。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越五日甲寅，位成②。
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③，智藏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冲子④嗣，则无遗寿，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⑤哉！其丕能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
“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王厥有成命治民。’
“今休：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所作，不可不敬德。”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
“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⑥。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亦敢殄戮用民，若有功。
“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⑦，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注释］
①：音ｆěｉ，新月初现光明。用作阴历每月初三的代称。②位成：位置确定了。③厥终：即纣之末年。④冲子：年轻人，指成王。⑤元子：即天子。⑥肆惟王疾敬德：肆，今。惟，通“唯”，希望。疾，速。⑦勤：慰劳。
［译文］
成王原本一直住在丰邑，后来想要迁居洛邑，于是派召公先去洛邑勘察宅地，史官根据这件事撰写了《召诰》。
二月十六日之后，到第六天乙未，成王早早从镐京步行，到了丰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