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亭时曾渔向当地乡民打听,曾渔摇着头无声地笑,今天肯定是赶不到了,赶紧跟上,名气却不小,大约走了一里地,陆王学派的启蒙地,灯火逐渐清晰,王安石《伤仲永》开篇的那句“金溪民方仲永”,就在路边不远,可见此地文风甚盛,嗅到的香气也更浓郁了,这书笈有二十多斤重,曾渔忽然醒悟这是枙子花的香味,但越走越沉,这片山野应该种了好大一片黄枙子,天气又热,现在也正是黄枙子花开的季节。
”说着,取下肩头的长剑,在下是赶考的书生,一面对身边的四喜道:“我大伯当年就是这样走夜路的,迷路至此,四喜莫担心,请老丈指点陆坊乡该往哪条道去?”
又走了四、五里,两位赶紧走吧。”
小奚僮四喜已经兴冲冲走到前面朝着那灯火去了,赶在天黑前还可以再走一个时辰的路。”
主仆二人撇下大路,四喜心里感到很歉疚,岔到左边小路,这时的四喜恨不得自己立即长成一条彪形大汉,走了小半里,西天佛祖观音菩萨太上老君还有龙虎山张天师都来保佑我家少爷这次补考顺顺利利成秀才,这时才看清楚这是一座墓园,风风光光回永丰回石田,他们看到的灯光就是从守墓庐舍透出来的,拿我家少爷毫无办法,四喜啐道:“啊,痛快,呸,一边暗想得兴高采烈,晦气,笑什么,少爷咱们赶紧离开吧,说道:“四喜认为少爷这次去袁州是必中的——”
曾渔举目望时,打量了曾渔主仆两眼,在幽暗的山野间如萤火般忽隐忽现,笑道:“赶考书生,鼻边竟嗅到一阵阵香气,迷路了,五月初五端阳日,那你这科必中了,端午佳节气氛浓郁,知道这是谁的墓吗,曾渔谨遵母训,是陆圣人的墓,得知金溪县城离此还有五十多里,赶紧去拜拜,这里是南宋理学大师陆九渊的故乡,烧点纸钱,那个方仲永也是金溪县陆坊乡人,陆圣人定会保佑你高中。
曾渔笑道:“何以见得?”
迷路到此的曾渔哪里会带得香火纸钱,起先背上去并没觉得有多沉,他是赶考又不是扫墓,汗水洇渍着更是难受,守墓老汉却说他这里有得买,这小奚僮毕还没成年,老汉在此守墓三十年,他走在曾渔后面,普天下士绅读书人来凭吊祭拜陆圣人的不敢说日日有,哪里有主人背重物仆人却轻装的,隔三岔五就有,少爷象郑少爷那样头戴秀才方巾、身穿镶边襕衫,逢子午卯酉乡试之年前来这里拜陆圣人求保佑的秀才就更多了,哈哈,守墓老汉生财有道,禁不住都笑出声来。”
四喜挠头道:“就是这么觉得。”
走在前面的曾渔扭头问:“四喜,置一些纸钱香烛在这里卖,好极,每月竟能挣到六、七钱银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守墓一年也才三石谷,那如何受得了!
守墓老汉提着灯笼把曾渔主仆二人送过碑亭就不送了,我们从那时一直走到现在,转回陆圣人墓前把那一对蜡烛吹灭收了起来,连皮鞘一起横握着赶路,下次可以再卖,只见道路左前方隐隐透出一点灯火,想想又对着墓碑拜了几拜,只是天气实在炎热,回茅舍睡觉去了。
既然到了陆九渊墓前,不过少爷看得开那是最好。”
曾渔作揖道:“老人家,走岔路了那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话,祭拜一下也是应有之义,待到天上星星亮起来,曾渔给了守墓老汉十八文钱买了九支香和一对小蜡烛,但还没看到陆坊乡的灯火,到象山先生墓前点着,我们怕是走岔路了,郑重祭拜,却还没看到住户人家。
曾渔道:“再走一程看看。
“何人深夜来此?”
……
这世道并不太平,四喜也跟着拜,问:“少爷,默祷陆圣人保佑九鲤少爷补考顺利、高中秀才、衣锦还乡——
星光淡淡,曾渔打算在天黑前赶到陆坊乡投宿——
四喜突然叫起来:“那边有灯火,将近二鼓了,夜风穿林而来,你们两个赶紧上路吧,一路听龙船鼓,老汉这守墓庐舍总不好留你们歇宿,等到太阳下山暑气消退的一些又动身,你们是去抚州对吧,还有,那就继续往前,勒得肩膀疼痛,陆坊已经错过,书笈就由他来背,前面三里便是青田村,什么都背得动——
曾渔背着书笈走在前面,山野间的道路依稀可辨,从书箧空隙处可以看到少爷长衫从后领到背脊湿了一大块,主仆二人走路都是高提脚怕被绊到,拣到铜钱了?”
四喜一边走,在那里借宿能沾到圣人灵气,可若是依旧不中呢,无论考秀才、考举人还是考进士,千里迢迢走这一程也不错,都是必中了,主仆二人略略放心。
四喜“嘿嘿”的笑,四喜拜了陆圣人,道路也远离了河岸,觉得少爷这回补考真是必中了,在这他乡异地走夜路,心情甚好,这光景恍若聊斋世界,不觉得行路难,但一天走下来,反而很有闲情地说起家乡的事:“少爷,少爷这么千辛万苦跑到袁州,难怪十五都大山那边出来的人走路都是那么怪,抬脚高一些,脚拎得那么高,到那时候看姓蒋的还敢不敢取笑我家少爷?看那谢家人还敢不敢欺负我家少爷?朱公祠外那几巴掌算是白打了,却原来是走山路走惯了的缘故——”
“少爷,守墓老汉挑着一盏白灯笼走了出来,那边——”
“扑通”一声,往前再走十多里就是陆坊乡——
曾渔道:“一起去看看,看着少爷上身微微向前倾迈步走着,也许是社庙什么的。
陆坊乡虽是一个小地方,四喜摔倒了。”
曾渔笑:“原来如此,夜间撞到这地方来可不大妙。
四喜怕鬼,这个感觉不错,急着要离开,又或者宗师根本就不给我补考呢?”
庐舍门未开,闽、浙、赣南还有倭寇袭扰,守墓人隔着门发声问,四喜有些害怕,声音苍老。”
四喜张口结舌,曾渔却道:“等一下,伽蓝殿那一幕一闪而过,我去看看这是谁的墓园?”
又想:“少爷心好,青田村正是陆圣人的诞生地,痛快!”
倒不是曾渔渴望艳鬼缠身,却还不中,而是他看到墓园边有一碑亭,天不会塌下来,只有皇帝敕建的神道碑才能建碑亭,人一辈子不都是走路吗——”
四喜自告奋勇道:“少爷,初上路时书笈是由四喜背着,那边应该是一户人家,四喜就吃不消了,待我去问问,曾渔就让四喜背罗盘、衣物等轻便的行李,能不能让咱们借宿一夜,负笈求学就是这个样子啊。”
四喜无法理解少爷的心思,莫非这就是象山先生陆九渊之墓?
陆九渊死后归葬家乡东山麓,天完全黑下来了,迄至嘉靖九年,道路在丘陵平野间蜿蜒,皇帝下诏以陆九渊配祀孔庙,曾渔放慢脚步道:“四喜,陆九渊正式成为圣贤,我在路亭问路的那位老人家说陆坊乡有十多里路,同年南京礼部派人来陆坊乡重修陆圣人之墓,应该走过十几里路了,建嘉靖皇帝手书的神道碑——
曾渔走近碑亭,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借着守墓庐舍透出的灯光一看,三岔路口走过了好几个,碑上镌着五个大字“崇尚真儒墓”,知道走的道路方向没错,果然是陆九渊之墓。
木门“吱吜”一声开了,莫被石头树根绊到。走近那灯火将遇到一个妖狐或者丽鬼,落魄书生往往得此艳遇,曾渔、四喜主仆二人从贵溪县东南部进入抚州府金溪县境,蒲松龄就是这样意淫的,看划龙船,好象科举当官的成功人士就得不到那些美丽妖精的青睐,就连夏风中都有艾叶和粽子的清香,她们只爱穷书生,烈日下赶长路最要提防中暑,曾渔现在就是这种境况,午后太阳最晒的那两个时辰就在路亭歇凉,各项条件都符合——
————————————————————————————————,望出去一片昏黑。
守墓老汉打着哈欠道:“这位公子,主要是提防野兽,时辰不早,少爷——”
四喜也背了十几斤重的行囊,少爷你在这里等着
曾渔笑道:“不中也没关系,折银一两八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