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真人曰:何谓不自生?盖天地之生物,皆不外二气之鼓铸,而物自然生生不息。在天地只自默然安其真一。是天地之生物,不待天地生之,实听物之自为生生,故谓之不自生。惟其生物,听物之自生,故天地之真元,常固而不散。此义上文言之详矣。天地之真元,既生物而不散,故能永贞不敝,是以长生之道,莫完备于天地。故谓之长生道备。人苟能法天地之真一以治心,是一身之生生不息,亦不待计较经营于外物以养生,亦即不自生之意也。然不计较而生自畅,真元自觉常固,不为外物所耗,长生之道自得。所以世人不知反求一心之真常,终日劳碌于外物,以为治生之计。未寒思衣,未饥思食,得衣得食,又思美衣美食,既得美衣美食,又虑大数不远。以此治生,非求生之道,乃取死之道。所以然者,真常皆被欲耗散,久久阴阳乖戾,或郁结而不舒,亦安得不死?太上云:”强梁者,不得其死。“盖指人心中思虑之强,日夕百计,图谋不已,亦即此义。学者欲求生道,可舍其真而图其假耶?何谓不亲杀?盖万物有生即有杀,此不易之理。究之万物之杀,是万物自为之。盖物气尽则杀,在天地不过二气旋转,何尝有亲杀乎?物只默固真元而听物之气尽自杀耳。惟其不亲杀物,而杀机不能夺其本然之真一,故能永久,不至反杀,谓之反杀患泯。人心多生杀机,始则以杀机害物,杀机愈重,愈耗其本然之真常。真常尽则死,非反杀而何所以戒杀一道,是除杀机之义也。人苟能除其杀机,则此心蔼然,有一团中和之气,真元自不夺,血气亦觉和平,反杀从何而来?此一节,乃修心塞流之功。所以防真元之走漏,亦一要紧关头也。学者其可忽乎。
疏:
《十三经义疑》云:”盖自然长生之道,以无为养神,无事安民,与至徳德以为道本。“华亭吴浩撰《十三经义疑》卷六,《钦定四库全书》经部,五经总义类。
明·朱载育《山坡羊·十不足》云:”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底。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门前无马骑。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到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下,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梯还嫌低。“
《阴符经考异》云:”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天地生万物,而亦杀万物者也;万物生人,而亦杀人者也;人生万物,而亦杀万物者也。以其生而为杀者也,故反而言之谓之盗。犹曰’五贼‘云尔。然生杀各得其当,则三盗宜。三盗宜,则天地位,万物育矣。“宋·朱子撰《阴符经考异》,《钦定四库全书》子部,道家类。
《道德经注》云:”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强梁者,不和之至,自尊自大,非惟无益,且有大害,吾以此为教人之宗,则无往不和,而有益无损矣。“
《阴符经考异》云:”天生天杀道之理也。生杀者,道之降而在气,自然而不可逃者也。“宋·朱子撰《阴符经考异》,《钦定四库全书》子部,道家类。
《遵生八笺》云:”西方圣人使我戒杀茹素,岂果异道者哉?人能不杀,则性慈而善念举,茹素则心清而肠胃厚,无嗔无贪,罔不由此,即宣尼恶衣恶食之戒,食无求饱之言,谓非同一道耶?余录诸经法言,觉彼饮食知忌,俾得人元之寿。“明·高濂撰《遵生八笺》卷十”延年却病笺下“,《钦定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杂品之属。
盖心无其心,真心是以永固。
吕真人曰:何谓心无其心?心即天地之心也。盖天地之心,不外真一所固结,冲漠中自然能使阴阳二气潜交,水为之升,火为之降,露雷风雨,自然布散,日月星辰,自然旋转。当其气之至,万物自然发生。及其气之反,万物自觉收藏。千端变态,万化流通,亦似有许多经营,布置于其间。然究乎天地之心,只存真一。真一所默策,而大化自行,实未当有作为于其间。然不特无所作为,并其所以作为之权,亦觉寂然不动,好似无心一般。盖因物付物,不待表著其功,而功施莫掩,只此真元固结,成得一个无字之义,故曰心无其心。惟其无心,即此便可见天地之真心。亦惟真心独具,是以不灭而永固。人亦禀天地之气而生,心本具天地之真常,而人所以不能永固者,皆因欲心剥丧其真。假如爱心有所偏胜,则心之真元耗。恶心胜,而心之本真亦为所夺。此犹其浅焉者也。能使心无偏胜而心自平,但犹有迹象之未化,必造到冲漠中自具一点真灵,寂然不动,如天地之无心,而物自化。斯为至妙至玄。果能涤除欲念,则心中自平。由平而进至天君泰然,则万种逆情不能动,此心自觉定矣。由定而几于静,由静而达于空,则慧自生,从此造到不增不灭地步,则圆成功候,亦居然一天地之真一固结。可与天地同其太虚之体,即可与天地合其玄玄之妙用。在儒则谓之下学上达,在道释则谓之返本还源,其实一理也。古经所谓后天返先天,亦即此义。盖天中有地,地中有天,单言天者,省文耳。无非反其本真,乃得历劫不磨。世人读书不解,不知三教本源何在,妄议以为彼此绝异。不肯细究,无怪乎道之不明于天下也。悲夫!
疏:
《方麓集》云:”由戒生定,定慧相生,动常有静,是曰’性学‘,是惟’圣功‘。修之则吉,悖之则凶。“明·王樵撰《方麓集》卷十二,《钦定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
《四书或问》云:”曰:’其所谓下学上达之义者,何也?‘曰:’此谓中庸之言,欲学者之下学乎忠恕而上达乎道也。‘“宋·朱子撰《四书或问》卷九,《钦定四库全书》经部,四书类。
《遵生八笺》云:”戒定慧为三要,中为玄关,明心为应验,见性为凝結,三元混一为圣胎,性命打成一片为丹成,身外有身为脱胎,打破虚空为了当。此最上一乘之妙,至士可以行之功满德隆,直超圆頓,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明·高濂撰《遵生八笺》卷十”延年却病笺下“,《钦定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杂品之属。
道无所道,大道乃觉常凝。
吕真人曰:何谓道无所道?此指道之返于先天者而言。上道字,指先天之奥妙,即所谓天地之真常也。下道字,作循字解。盖道之散见于人伦日用,则有实迹可循。如仁义礼智信,发于君臣父子一切伦常间,自显然有其程途实际。儒书教人循途守辙,皆凭此后天之道,使人确确有可着脚,自不肯轻言先天之大道。因人系中材以下者多,若不以此立教,遽示以先天虚无之大道,势必使人毫无捉摸。非谓儒中之圣,遂不通先天大道也。先天大道,言其无则无中自有,言其有则有中归于无,纯乎真一之气鼓铸,而二气自合,五行自全,无声无臭,有言之而莫可形容之妙,即中庸所谓上天之载是也。太上云:道可道,非常道。亦即此意。盖先天之道,不外真一独固,并不可以指其迹象程途,故曰道无所道。人实禀此真常之至道,而具于一心,发之则为五常,返之则不外这个一字尽之。天地此一,人亦同此一。一者,不二之门。从此一生出,自成无边妙界。此道之归宿,统会源头谓之至道。不亦宜乎?凝者,有安固之义。万化皆归本于此真一,原来无可名状,然至道既归于太虚,若并名状抹煞,又将何所指而名之?故名之为道。后天则实,先天则虚,从后天做起,反到先天。正所谓返本还源,无上境界也。天地真一之至道,圣人知之,而不轻以语人,特以实为教,使人易循。若释道,则专从虚无下手,舍实境而求证天地真元,其实一理也。修心之士,亦必造到真一圆成,方可了手。世人其以得道二字,为仙佛常谈,不可施于儒,正不知儒之所学何事。圣人之于天道又何在?人日梦梦,何时始醒?兴言及此,能不再三浩叹?吾愿学者虚心求进,以共证之。
疏:
《老子解》云:”道可道,非常道。莫非道也,而可道不可常,惟不可道而后可常耳。今夫仁义礼智,此道之可道者也,然而仁不可以为义,而礼不可以为智,可道之不可常也。惟不可道,然后在仁为仁,在义为义,礼智亦然。彼皆不常,而道常不变,不可道之能常如此。“宋·苏辙撰《老子解》卷下,《钦定四库全书》子部,道家类。
《周易参同契发挥》云:”先天大道,须是致虚极,守静笃,不可以一毫思虑加乎其间,当其寂然不动,万虑俱冺之时,河海静黙,山岳藏烟,日月停景,璇玑不行,八脉归源,呼吸俱无,既深入于窈?之中,竟不知天之为盖,地之为舆,亦不知世之有人。已之有躯少焉,三宫气满,机动籁鸣,则一剑凿开浑沌,两手擘裂鸿蒙,是谓无中生有。“宋·俞琰撰《周易参同契发挥》卷中,《钦定四库全书》子部,道家类。
要之大窍空空,四维依然不着。
吕真人曰:何谓大窍空空?大窍者,举天地包含之体叚而言。天主覆,地主载。水火阴阳迭运于其间,一升一降,昼夜升沉不息,有包举无外气象,于莫罄形容中,从而拟之,自成一个大窍。虽万物并生并育于其间,充塞盈满,有似于实,然究其气化之鼓铸,运于无形,成于无为。物充实,而天地之大窍,依然空洞。惟其空,是以真灵莫可测。其灵之莫测,即真一所在,而天地之心于此见。人苟欲使此心符天地之心,先将万缘放下,内逐邪慝之累,昼夜回光返照,则真元渐渐发生。斯由一自可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化,即古仙真所谓:一窍生百窍,百窍生千万窍,而统合成一大窍,周流运旋,无所间隔。到此时节,人心即天地之心矣。所以然者,由大窍既生,而真元已独固,真元固,而其体叚亦居然一天地之空空,无上乘之境界,如此而已。何谓四维不着?四维者,指四旁而言。举四维,而上下可推。不着者,无所倚着之谓,即空字之义。盖天地之大,其大无外,更无物承任乎天地者。既无承任,安所有倚着耶?天地乃积气之区,积气自然凝固。上下四旁,不待有所倚着,自能安贞。气之为功,岂浅鲜哉?人果能固其真一以合天,则气之鼓铸亦与天地之造化同。凡气之所充周,而一身自然奠安。其真灵之运转,亦空空而不着。只此真常宰乎二气,以致其悠久,又何待倚着乎物而后能耶?特患放心者不知求耳。此节以下多系总束上文,以终一篇意。但其中有待疏剔分明者,则再为申之。
疏:
万缘放下,一念单提,才能”人心即天地之心。“
此开始总结全卷,并从”万缘放下,一念单提“的”修心“再加剖析。以下皆为总结,但对重点内容,复加重点剖析。
元阳耿耿,片刻莫可相离。
吕真人曰:何谓元阳耿耿?元阳者,指天地之真一而言,非阴阳之阳也。盖天地真主宰,只是一点元阳。二气藉此以维持,五行赖此以统括。然后大化流行,万物因之发育。耿耿者,贞固常存之谓。天地之形质有坏期,而此元阳则无坏。惟其不坏,故谓之耿耿。人亦禀天地之元阳而生,但人自有生而后,气为之拘,物为之蔽,七情耗之,六欲扰之,遂至日渐消磨,至于消磨尽而死,遂一团阴气又复,坠入地下轮回。虽阴中微带些阳,而阴气主之,所以为阴鬼也。圣神仙佛纯是结束元阳,销烁群阴,自成金刚不坏真体。形质虽坏,而此真不没上升于太空,皆由修心之功。造到与天地同体,所以舍心,别无可用其修能。人苟能绝其嗜欲,自然元阳渐复,非有他巧妙也。何谓片刻莫可相离?盖天地之大化,运于五行中,二气司其权,实元阳之真握其枢机。有此元阳,而后二气自交,五行自相生相克,而成化无一刻可离。此元阳一刻不存,则二气不交,五行不代迁,万物安得有发育?而造化之机息矣。中庸所谓:道不可须臾离,亦即此义。人之百体,皆听命于一心,而一心之真宰只一点元阳,主乎一身之化育,修心之士,苟能参透,则一心自与至道大适。无虚假,无间断,造到至诚无息地位,自是片刻不离也。人法天地而修其心,人道自与天地之至道合一。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藏于密。卷舒可以随意,亦何患圣神仙佛之不可为耶?当共细为尝之。
疏:
注意此”元阳“不同于中医概念的”元阳“。
重申”心“之重要性。
此从”元阳“、”阴鬼“的角度加以剖析。
言其刚,则无物可屈;论其柔,则有物皆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