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路上,车灯连成了一片。李睿开着车,许楠依旧是有些茫然地望着车窗外。
李睿看她:“那帮人估计已经等得猴急,到时候如果玩笑开得大了,你别生气——今天,算是喜酒呢。虽不正式,但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楠突然回头,紧张地看着李睿:“你……你一般,一般只跟自己科室的同事熟,对吧?医院……医院这么大,不会跟所有同事,都很多来往吧?”
李睿:“怎么?哦,2000多员工的医院,当然不会。即使我们科室,你看关系最亲的,基本就是这些了。放心,你如果不适应他们,我不会经常请人来家让你应酬。”
许楠:“不,不是,我……我是说,哎”她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你,比如,你不用跟妇产科的大夫,也来往很多吧?”
李睿:“妇产科?你不是说小纯吧?楠楠,她是廖老师的女儿,轮转时,外科基本功又是我手把手带的,关系是很好,也确实被不少人误会开过玩笑,不过……”李睿干脆一只手从方向盘拿下来,握她的手,“真的没有半点暧昧!”
许楠愣了:“苏大夫?不,我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说苏大夫。”
李睿乐了:“那你对我跟哪位妇产科同事的交往比较不满啊?我们外科跟妇产科,其实经常为了病例吵架,象韦大夫,整天骂,说除了廖老师,她们都是母老虎。我呢,除了小纯,也就是跟廖老师、秦老师还能说几句病人病情之外的话。”
许楠脸上现出喜色:“只……只说病人吗?那,之前那么多年同事都这样,以后新来的同事,更不太可能很熟了?”
李睿哭笑不得:“我每天忙得常连吃饭功夫都耽误了,哪儿有空搞科间联谊……不知道你这个搞艺术的脑袋,整天都想什么!”
儿科办公室里,林念初托着额头打盹,门响,她应声抬头,见进来的是凌远。
林念初打着哈欠抬头,墙上的表,表的指针在9点半,她站起来给他倒水沏茶:“今天应酬得不算太晚。”打量他,“又被灌了多少啊?”
凌远:“只象征性喝了两杯,没事。”他走过来,拉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你的患者情况还没稳定?”
林念初:“现在情况好多了,孩子的恢复能力强,如果护理得好,她不是没可能完全恢复,正常读书工作之外,也还可以去打球游泳。”
凌远瞧着她,突然笑了,把她的手抓着,贴在自己额头:“你做了10多年医生,好像一点都没变,担心开心还是都在脸上,跟实习时没有两样。其实看你的脸色,就能看出来患者的情况。”
林念初:“我有那么不淡定吗?”她停了停,又叹了口气,“好吧,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确实让我有点感触,就特别的……”
凌远另只手也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和在双掌之间:“念初,你别担心,我们会对自己的孩子负得起责任。”
林念初失笑:“特别担心特别紧张的,是你啊!”她吸了口气,反手握住凌远的手,神色仿佛十分挣扎犹豫,然而终于还是缓缓说道,“我决定撤回正高职称的申请。”
凌远先是呆了,随即,不由自主地皱眉摇头:“为什么要撤回?你才从非洲回来,又拿到卫生部嘉奖,正是“破格”提升的最好机会,论文数目临床成绩,也都够了。“
林念初:“我这个年资,申请正高,还是太早,算得“破格”。从前所谓业绩突出,也并无任何学术创新科研课题,只不过美国行医7年的光鲜背景,去非洲支援的好看经历,平时工作,就是“全力以赴”四个字。可是以后,有了孩子,做不到那么拼了,旁人到时会说闲话。”
凌远望着她,半晌才道:“如果我不是院长,你也觉得旁人会说闲话?如果我不是院长,你会因为怕几句闲话,就把你实实在在这些年全力以赴拼出来的成绩,该得的回报,避嫌不要?”
林念初不语。
凌远烦躁地站起来:“我不同意。这反而是刻意,是不公平,不坦荡。”
林念初有些感慨有些失落:“什么是公平呢?廖老师的处理,公平吗?”
凌远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尚未说话,林念初摇头,握着他手,“所谓公平,其实就是让大多数人,心平。算了,小远,孩子本就是我想要的,我也想开了,得得失失,哪儿有完美无缺的事儿呢?”
李睿家里,一群人正玩的玩侃的侃,钥匙声响后门打开,李睿和许楠先后走进来。
王东把最后一块面恰好抻完,耍了个弧度丢进一旁的不锈钢容器,朝门口喊。
王东:“领导,嫂子,回来的正好,准备完毕!老猪,加炭!”
朱建华已经在他喊之前就麻利地给铜锅加炭,拨弄着,没一会儿,三只铜锅便都滚起来,余人纷纷搬凳子,拿料碗。
韦天舒把啤酒箱子拽过来,麻利地一个个开酒瓶,旋即地给每人开了一瓶啤酒。
李睿笑着揽着许楠肩膀走到桌边,大家已经各自拿起一只啤酒瓶。
凌欢终于是忍不住先开口,笑道:“既然这几乎就是喜酒——李睿,你总得说点啥吧?”
李睿:“我好像本来是在边削羊肉边想说辞,结果她先砸汤锅后割伤手,我就给全忘了……”
许楠带着忧虑地:“如果按迷信的说法……好像,很不顺利,是不是?”
李睿一愣,他本是玩笑,却见她当真紧张的模样,正要说话,却听郁宁馨插口:“是很好的兆头。”
许楠不解却带着渴望地瞧着她:“很好?”
郁宁馨:“都说最开始的相互相处,决定了一辈子。你看,多好,你受伤了,他能给你包扎好,处理稳当……以后一辈子,他都能好好爱护呵护你的。”
许楠尚怔怔发呆,大家已经哄笑鼓掌。
韦天舒:“说真的,干咱们这行,要说照顾家,还真不大照顾得来,尤其是他,有多少才华就担多少责任。”转向许楠,少有的认真神色,“可能,真得你多担待,这小子没有什么浪漫敏感纤维,你万一真生气了,别憋着,要骂他!”
许楠冲口而出:“他这么好,我能跟他一起,是最开心最幸福的事儿,怎么会跟他生气。”
大家轰然大笑,李睿先是愣怔,随即脸上全是感动神色,搂着许楠的手臂紧了紧,冲所有人。
李睿:“好,既然喜酒,总要说一句……就说句最简单的。从前,从来没觉得家跟值班室,有什么区别,现在,有了。”他说到最后,只是看着许楠,语调无尽温柔。
林念初跟凌远一起往外走,林念初打量他眉目间的疲惫神色,更因为喝了酒,越发显得倦怠,叹口气道:“你呀,真不必非得再来陪我,自己就够累的,”
凌远:“孕妇都还在为危重患者加班,我做领导的,支持一下当然是应该的。”
林念初扑哧笑了:“孕妇打小儿身子硬朗,值班室一样睡,领导可不行,是豌豆公主,床稍微硬点软点,屋子热点冷点,睡不着,还得生病。”
凌远只笑笑,握着她手,两人边说着边下楼,到了三楼楼梯间,凌远突然从后面抱住她,林念初吓了一跳,固然是晚上,楼梯又通常无人,她还是紧张地想要挣开,却被凌远箍住,无奈地道:“领导,干嘛?脑子短路了?还是……”她半开玩笑地,“干了什么特别对不住我的事儿,是找了小三还是……”
凌远不回答,脸颊贴着她的鬓发,闷声地:“突然觉得很失败。”
林念初一愣,笑:“你失败?凌院长,凌教授,这话说的,是存心来气跟你一样年纪还没你1/3业绩的笨蛋吗?”
凌远的脸色却是认真的沉闷:“你记得么,当初,我骗你请我吃烤白薯之后,就跟我们级的同学说,那是我女朋友。你气坏了,跑来跟我划清界限。”
林念初:“当然记得!你居然无耻地说,当你女朋友被你照顾被你宠,多幸福啊!让我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凌远:“我当初认真是那么觉得的。”
林念初拧他鼻子:“你一直就是这么自恋!”
凌远:“一直到不久之前,我都还这么觉得……但是突然发现,你嫁给我不但没有赚,其实还挺亏的。想安定的时候跟着我跑,想生孩子的时候我不答应你生,终于怀上孩子了,还得牺牲掉自己曾经全力以赴拼出来的成绩,放弃该得的职称。”
林念初先是噗嗤笑了,随即望着他,好一阵,柔声道:“都要当孩儿的爹妈了,还计较什么谁赚谁亏?再说,你本来也没想要孩子,是我想要的。我真的想了盼了很久了,这几年,抱着每个孩子,都会幻想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现在,你能把他们给了我,我真的就特别特别开心,特别特别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