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谦想到张浩然的话,灵机一动道:“这复杂,太有必要了,和你这样的美女见面,如果不是优雅的环境,那简直是对你的侮辱,更是对我一片敬意的侮辱。”
“你别说肉麻的了,你为何不说对我一片爱意?”
学谦经她挑逗,流氓道:“你要说是爱意,那就是爱意。”
“真不害臊,算了,不跟你贫了,知道你也没那个胆子,敢爱上我,敢爱上我的男生,可没什么好下场。对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笔记?”
“明天就可以给你,星巴克就在你们南舍公寓出门外,我晚上七点在那等你,好么?”
“这两天我没住南舍,再说,我不喜欢那么复杂,你要是再想找个安静地儿跟我讲讲,不如就到校餐厅好,教工公寓旁。”
学谦心疼地问道:“你不住寝室,那你住哪?”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别想歪了就是。”钱思瑶暧昧地答道。
挂了电话,学谦开始玩味钱思瑶的话,觉得她矛盾,第一句明显是让人往歪了想,第二句又否定了第一句给人的联想,这个暧昧不明的态度让学谦心情忽高忽低。这种态度,像是给学谦打开一个神秘的门,却告诉学谦,你别进来,没什么好看的,她越这样,学谦反而越有兴趣了,本来走向沉寂的激情,像是受到了灵魂不安分的引诱,又蠢蠢欲动了。
下午是现代文学课,大家都极期待,范健叽叽喳喳在人群里穿梭:“听说今天的课,是个教授上,本学期第一个上课的教授,现代文学的领军人物。”大家都感慨道:“终于有个像样的老师了。”于是都正襟危坐,好多平时不上课的人,也都被打电话催来了。不料上课过了十分钟,老师还没来,班上人急了,有的不满道:“就算是大牌,也不能这样,班上这么多人等着。”马天威摸着下巴反驳他:“既然是大牌,难免有点个性,如果肚子里有货,等等他又何妨?”话不多时,教授来了,先做了个检讨,说中午他家外面有个工地施工,扰得他睡不着觉,最后终于睡着了,可是没把握好时间,临到上课才醒,他立马嗖的一声跑来教室了。下面的学生都尽力地想他一百八十斤嗖的跑来的样子。他解释完了,开始介绍:“鄙人尹先锋。博士,教授,博导。”介绍完了等着大家欢呼,学谦等人早就把巴掌拍得红里透白。尹先锋拿起教材,见作者是钱理群,便谈起来,语气俨然是钱理群忘年好友的身份,大家都听得入神。他一口气把这堂被耽误一半的课磨完,直到下课。
中场休息,尹先锋让学生问问题,张浩然问他主要是研究什么的,尹先锋说他是研究现代诗的。这个话题太时髦,全场都沸腾了,前不久韩寒刚骂了赵丽华,现代诗的口碑和名气,都达到了顶峰的两级。尹先锋道:“大家对待现代诗的理解,还是过于狭窄,毕竟嘛,你们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你们看现代诗,没有感觉,那很正常,现代诗里有一些隐语,读懂了就有意思了。”
“现代诗不能算诗,没有格律,随便分几行,就是诗了?难怪现在每个人都能写诗。”张浩然顶撞道。
徐耀也道:“现代诗不能跟古诗比,就像韩寒打的比方,飙车也得有马路,在马路上玩动作,那才有难度。现代诗就算玩了再多的动作,没马路在脚下,照样没有难度。”
尹先锋见势头不妙,抛下一句:“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跟你们没什么好讲,反正你们也不懂。”接下来他又讲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还拿了班上几个女同学来打比方,惹得大家一阵笑,那几个被打比方的女生一阵羞,学谦也跟着笑,回头想寻找一起笑的同道,冷不防发现柳晓芹正看着自己,柳晓芹跟学谦目光一对,立马扭过头,脸上泛起红晕,学谦心里挺不自在,难道她真的……真的对自己有意?可她是个婊子,被婊子喜欢,这是一个颇有压力的事。
上完了课,学谦忙复印好笔记,去教工餐厅订了个座,又发了短信去告知钱思瑶,钱思瑶回复说知道了,学谦坐在靠窗的雅座,无聊地翻着杂志,过了好长时间,钱思瑶才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学谦哆嗦着挥手招呼她。钱思瑶今天穿的黑色蕾丝衬衣,新烫的头发,同样黑色的丝袜,蹬着白色的漆皮皮鞋,全身散发着妩媚的气息。学谦差点喷了鼻血,本来心里一直念着她,此刻倒不好意思看她了,两人尴尬地对坐着,钱思瑶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等着学谦开口说话,学谦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咧开嘴傻笑道:“你今天……可真漂亮。我不敢看你,怕引我犯罪。”
钱思瑶嫣然一笑道:“你原来也这么不正经,对了,笔记呢?”
学谦从包里取出订好的笔记,钱思瑶一把抢过,小女孩般地在这笔记上作势亲了一口,天真道:“我可把你盼到了。”又抬起头来对着学谦,“太谢谢你了,复印这笔记多少钱?”
学谦只顾着欣赏她的可爱,漂亮女人扮起傻来,男人只看得出聪明,丑女人扮傻,那就只能看来是真傻了。学谦忘情道:
“不要钱,如果你要谢我,就今天赏光陪我好好吃一顿。”
钱思瑶不解道:“这怎么可以,你帮我复印了笔记,我还要让你请我吃饭,不不不,还是我请你,是不是所有的男生,都喜欢在女生面前装大方的?”
“跟值得的人吃饭,再怎么也不能说是大方,不值得的人,就另外说了。”
钱思瑶拍手可爱道:“哈,你也哲学了,是不是跟你们那的那位大才子学的?”
学谦难得说了一句自己满意的话,功劳却给了徐耀,觉得受了侮辱,只好不痛不痒道:“他啊,算不得大才子,他的话都是前后矛盾的,这也是他受女人喜欢的关键。”
“难不成你嫉妒他?不要紧,每种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人,有人喜欢口才好的,有人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学谦恨不能拍她的手,赞同她的观点,假意崇拜道:“太对了,每一种人生下来,就自有他生下来的道理,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考了三亿里的第一名。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
钱思瑶努嘴,卷起酒窝生气道:“你也太不正经了,咱们第一次单独吃饭,你就打这样的比方,以后你有了心仪的女孩,这样的玩笑,还是少开。”
学谦经不起她的挑衅,道:“我不怕,我是独身主义者。”灵机一动:“上次那位哥们,是你的……男朋友?”
“当然不是,我和他只是朋友,纯洁的男女关系。”
“那你上次怎么说你和他租了房子,同居了,还不是男女朋友?”学谦憋了好久的话,终于没忍住说了出来。
钱思瑶脸一红,随即镇定道:“谁说和他一起住了?是你自己乱想,我只是陪他去换衣服,有时候拿他租的房子当画室。
再说了,我家就住在学校,就住,也不住他那。”
学谦心满意足道:“对了对了,我忘记你爸爸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了。其实那个哥们,挺不错的,我看他对你很好,至少是非常喜欢。”
“他是不错,我也知道,可感情这事,跟好不好没关系,我觉得跟他投缘,可就是喜欢不起来,这没办法,我知道他心里有气,尤其像他这样的人,高中都是被人追的,从来也没追过人,可是这事,实在是没办法,我的确喜欢他,也愿意和他交往,但我明确说了,这不是谈恋爱,我和他不是恋人,一成恋人,一切都毁了。”
学谦听到钱思瑶说喜欢胡师,好不伤心,又听了接下来的话,知道胡师尚未得手,忙试探地问:“那你就不愿意去找一个恋人,你就宁愿一个人么?茫茫人海中,得一个人生伴侣是多么幸运的事!”学谦自以为这话极有文采。
“我可不这么觉得,两个人确立了关系,不是浪漫的开始而是结束,每个人都要为对方的悲欢负责,快乐减了半,痛苦却翻了倍,再没比这更不划算的交易了。两个人在一起,总要起矛盾的,矛盾,总是走向庸俗的开始,我讨厌这样,爱情是不能摆在桌面上的,至多只是一个菜单。”
“那你点了菜没?现在你已经点好菜了么?”学谦问她。
“看着单子,总觉得是好的,真点了菜,总和你想的不一样,吃起来,不是盐放多了,就是醋放少了,要不就是炖久了或没炒透。我宁可饿着,也不点菜。”
“这太可惜了,像你这样的女生,我本以为应该开一大桌子菜的。”学谦的恭维难掩饰自己的失落,“这真是生活的悲剧。”
“我可不认为,点了一桌子满满的菜,就算是喜剧,喜剧和悲剧总是不分的。人性中,总有趋利避害的特性,现实的爱情,美的那一部分我们视而不见,讨厌的那一部分却让我们耿耿于怀。”
“这话很对,只可惜人太渺小,人的爱情,是个人的大问题,在世界看来,简直不成问题,很多时候,真让人感到无奈,人和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冲突?为什么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却不能恰好喜欢我?人的幸福总是建立在偶然上,可这偶然也似是而非。”学谦动了情。
“有句话说得好,如果我的实现需要你的牺牲,那么互相珍重吧!”钱思瑶可爱地眨巴着眼睛,九寨沟海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学谦。
天已经黑了,大厅的灯光昏暗,半缕灯光映着钱思瑶的脸,学谦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痴痴地说:“你真漂亮,我旅游的时候,可没发现你这么漂亮。”
钱思瑶笑道:“你也比我旅行中感觉成熟多了。”
一个女人肯夸一个男人成熟,这至少可以当做是一种心仪的象征,学谦重燃了战火,点了好多菜,一个劲地劝钱思瑶吃,自己在一旁看着。钱思瑶被学谦看得不好意思,忙问他:“你为什么不吃呀?这么些菜我怎么吃得下?”
学谦柔情道:“看美女吃是一种幸福,我要加入进来,岂不毁了。”
钱思瑶撒娇地埋下头继续喝粥,不再理学谦,这更刺激了学谦的虚荣,学谦得寸进尺道:“我晚上送你回去好不好?”
钱思瑶沉寂了半晌,婉转悠远道:“当然好啊,有人肯送我回去,保护我的安全,这是多好的事。”
饭吃完了,学谦送她回家,刚才自己把话说得太激烈,太忘我,灵感全用尽了,此刻这么好的意境,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学谦双手插兜,冷不防问道:“你今天是回哪儿?是回家?还是寝室?”
钱思瑶像是正想着心事,被学谦震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回寝室。很少住家里,我跟我爸爸合不来。”
“你好像对你爸爸很冷淡,我倒觉得他风度翩翩,挺有大学老师该有的风度的。”
“哼!什么风度,全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子。男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以为女人就是他们的附属。真是衣服,想换就换一件?”
学谦没见过她这么激动,这话又似有所指,尴尬苦笑道:
“难┑馈…你是说我?”
“不,我可没说你,我说我……唉,不说了。”
“也好。”学谦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很快就走到了,学谦只感觉时间过得太快,像是看一场本以为畅快淋漓的电影,还没看到高潮,就被强迫着退场了。钱思瑶向学谦道别。学谦憋了好久的话,见钱思瑶背影远去了,大喊道:“什么时候,我可以再约你吃饭啊?”自己也感叹自己的勇气。
钱思瑶回眸一笑,意味深长道:“那看你什么时候约了。”
学谦今晚心情颇为得意,哼着网络歌曲,回了寝室,张浩然正等着学谦,见了学谦,沮丧道:“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听了别激动。”
学谦得意道:“我就要激动,怎么着?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哪方面的。”
张浩然吐一口烟道:“关于女人的。”
学谦心奋的心被中央空调降了温,忙问:“什么消息?”
“你晓得么?柳晓芹喜欢你,她喜欢的是你。我晚上和她一起听了讲座,沿着主操场路走回来的,我告诉她说,我愿意等她,她让我别等了,我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行为不检点,有心结不敢随便接受一个男的,我便又说了,我说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哪怕是个妓女,我也要你。”
“然后呢?”学谦怯怯地问道。
“她抽了我一个嘴巴,她说她有心上人,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我问她你的心上人是谁?她说是……是……是你,然后就走了。”
学谦脑子里映出下午课间柳晓芹转移眼神的羞怯神色,知道是真的了。此刻如何安慰张浩然,倒成了个问题。学谦拍着张浩然的肩膀,信誓旦旦说:“你放心,你的女人,我坚决不碰,我还要去帮你撮合,朋友妻,不可欺,我明白。”
“不是这个意思,她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这只能说我不够有魅力,或者说魅力不对她的路子,我并不是深爱她,我只是想在一个荡妇身上去挖掘纯情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变态?”张浩然皱成一团的脸舒展开,对着学谦笑。
“我对她没兴趣,你知道我是有心上人的。你知道么?我晚上约了钱思瑶一起吃饭,临分手时我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再约她,她说‘那要看你什么时候约’,你帮我分析分析看,这是什么意思?”
张浩然摆手拒绝,说:“我今天心情很消沉,很郁闷,所有的理论全部罢工了,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忽然眼珠一转,得到什么似的,脸上的肌肉瞬间调整到战备状态,整齐严肃得像列队的士兵:“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不是个好消息,这件事有几天了,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你得有思想准备。”
学谦笑道:“还要做什么思想准备,难不成又有谁爱上我了?”
“不是,这件事一定很打击你,而且会影响到你和寝室人的关系。”
“那你就别说了,如果不是大事。”
“是大事,所以我很矛盾,你现在确定要不要听,如果你不要听,我就把它消化在肚子里,拉屎的时候拉出去。”
“能有多大事,你说吧,我受得了。连掉档的悲哀都经历过,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怕什么?你说。”
“我上次看到,你喜欢的那个女的,对,钱思瑶,钱思瑶和别人早上从旅馆出来。”
这悲哀太大,学谦差点昏过去,晚上的一切的一切,不断在眼前闪现,方才钱思瑶笑语盈盈、清纯可人的样子顿时裂成了碎片。
这痛刮坏了学谦的声带,学谦一张一翕的嘴巴,说了什么自己全不知道。
“而且,那个男的,你认识,而且很熟悉,我真没想到是他,可以说是偶然,太偶然了。”
学谦愤怒地望着浩然,一字一顿地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到底那人是谁?说啊!”
“你先别激动。冷静。calmdown,ok?”
“down你妈的头啊down,快告诉我。”
张浩然凝神长吸一口烟,眼睛看着别处,淡淡道:“是徐耀,我看着他们出来,看得很清楚,是红苑旅馆,他们很小心,出旅馆门的时候,是一前一后出的,徐耀在前,鬼鬼祟祟看了半天,才出来,我看到是他,本想喊他,冷不防又出来一个女的,两人往前隔了有十米,那女的跑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然后很警觉地回头看了看。我一看,正是你的那个钱思瑶,你给我看过照片,我印象很深,她的腿很漂亮,而且走路有点内八字,绝对不会错的,我奇怪的是他们怎么在一起的?然后我一直保持了很远的距离,后面尾随他们,他们是从侧小门回校的,那时候是上自习的高峰,他们俩都背着包,混在人群里,大家都不会发现。”
“我不信,不可能。她今晚还跟我一起吃饭,你知道么?她是多么的清纯,就像《美国往事》里,少年的狄波拉一样,你还记得么?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徐耀这样的伪君子?这绝不可能。”
“我也纳闷,但是绝对不会错。”学谦的心又是一阵长痛。
“我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认识。你都还没搞定,他又是怎么搭上的?徐耀,看来可真是个高人啊。”张浩然咂吧着嘴唇,手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俨然一副先知的样子,虽然他只是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