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芷言回到了芷阳宫,无法平心静气,她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铜镜中依然年轻貌美的容颜,突然愤怒地摔破了铜镜,连并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也散落一地,破碎的镜片,像凛冽的刀刃,映出她破碎的容颜,狰狞,扭曲。
有宫女进来打扫,看见霍芷言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还当她是以前温婉如水的言贵妃,好心安慰道:“娘娘何必恼怒,林清婉再是权势滔天还不是一样移居咸园,那可是个冷宫,进去了就休想再出来了,她算什么,这中宫之位迟早还是娘娘的。”
那宫女也是一番好意,谁知道却刺中了霍芷言的痛楚,她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喷发出来,扬起手来,毫无预兆地甩了那宫女两巴掌,她眯起眼睛冷笑,那笑容里似藏了无数把的刀剑。
霍芷言目光凛冽,指着吓得跪在地上的宫女,骂骂咧咧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同情心的,可惜用的不是地方,你同情本宫?”
霍芷言冷哼,面容极其扭曲,喝到:“我看你根本就是在嘲笑本宫,嘲笑本宫连一个失势的林清婉都扳不倒。”
宫女战战兢兢,俯首跪着,不停地磕头,哀求的声音隐隐夹着些许的哭腔:“娘娘,奴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奴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求娘娘饶了奴婢。”
霍芷言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象牙梳子,狠狠地扔了出去,正好砸在宫女的头上,蹭破了皮,有殷红的血丝渗出来。宫女忍不住低叫一声,惹得霍芷言更加恼怒,她骂道:“没有用的东西,少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本宫之所以斗不过林清婉,不是本宫不够聪明,全是你们这些奴才太过愚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了本宫这么久,连本宫的脸色如何都看不出来,本宫留你有何用?”
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满脸都是眼泪,她爬到霍芷言的脚边,抓着她的裙角,苦苦哀求:“求娘娘手下留情,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霍芷言原想踹开那宫女,谁知道突然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然后脚下一个踉跄,轰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宫女吓得连声尖叫,慌了手脚,连爬带滚地出去找太医。
冷清许久的芷阳宫,忽然又热闹起来,连久不来的慕容云澈也神色着急,守在霍芷言的身边,微微紧蹙的眉峰,一点一点地溢出心疼来。
太医诊断,说是中毒,命悬一线。
慕容云澈的心立时揪在了一起,厉喝:“只是中毒,为什么没药可救?”
太医打了个冷战,吓得双腿有些颤抖,结结巴巴道:“回皇上,言贵妃所中之毒根本就没有解毒的秘方,因为,娘娘体内的毒素似毒似蛊,微臣根本就不知道此毒的来龙去脉,也就无法配置解药。”
说完这段话,太医的身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你们终日食君俸禄,却无法为朕分忧。”慕容云澈停了口,目光在一群太医身上扫视,清冽的寒光闪烁这团团火焰,他怒道,“朕不想再听到类似于罪臣无能的话,如果芷言不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你们最好先行通知你们的家属,叫她们为你们提早准备身后事。”
四下寂静无声,冷汗滴在地上,湿了大片。
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他说:“救言贵妃并无全无可能,只要皇后娘娘的冰蝉玉,娘娘就能不药而愈。”
慕容云澈猛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他眼中骤亮的星火,瞬间有熄灭了下去。当日,在他赶林清婉进咸园的时候,他就诏告天下,说林清婉为国诵经祈福,暂不管俗世。如今正好落人口实,别说林清婉视霍芷言为蛇蝎不会救她,就是他自己也无法先开口求她。
慕容云澈的心沉了下去。
他怔怔地看着面容惨白的霍芷言,心底波澜涌动,虽然他无法原谅霍芷言的所作所为,但是,毕竟是曾经给过自己欢乐的女子,她陪在他的身边那么多年,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自己也是爱过她的,所以,慕容云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霍芷言等死。
慕容云澈的心里很乱,无法说清的恩情,迫使他派人到咸园请林清婉进宫。
闭目微笑的佛祖座下,林清婉笑意清浅,闭门不见。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如是这般,慕容云澈再也坐不住了,可是又拉不下这个脸,他的脑中忽然闪现出另一个人的脸来,他击掌而笑,仿佛找到了救星。
而这个救星,不是别人,正是顾雪然。
慕容云澈把顾雪然召到芷阳宫,指着躺在床上的霍芷言,低叹:“雪然,只有你救得了她。”
顾雪然对近日发生的事情亦有些耳闻,缓缓道:“皇上凭什么肯定皇后娘娘一定会听微臣的话?”
慕容云澈嘴角微抽,有一瞬间的错愕,一向温润如玉的顾雪然,此刻,周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冷气流,虽然很浅淡,但慕容云澈还是从他的眼中,得知了一切。
顾雪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慕容云澈心神俱颤。
“雪然,芷言并无对不起你,你忍心看到红颜早逝的悲剧吗?”
顾雪然淡漠地别过了头:“微臣曾经背叛过她,她怎么可能会见微臣一面,不是微臣无动于衷,而是确实是无能为力,皇后娘娘最恨的人就是微臣,不然也不会把那一刀扎得那么地深。”
顾雪然言辞恳求,并无一点破绽,可慕容云澈还是从他的神态中,捕捉了他的推脱之意。
“曾经朕想放你们远走高飞,可是清婉她拒绝了。雪然,清婉虽然恨你,但她的心底还是顾全你的,她知道你这个人至情至孝,断不会做出有辱顾家门风的事情。”慕容云澈的眼眸那么地深,他深深地看着顾雪然,幽深宁静的眸底清亮如月,似有一些可有可无的嫉妒。
顾雪然神色微愣。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皇上误会了,皇后娘娘对微臣从来就没有半分的情意,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倘若正如皇上所说,皇后娘娘曾深陷于你我编造的陷阱里,那为何最后她宁愿把圆月推给微臣,也不愿和微臣说清楚,所以,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和微臣浪迹天涯。”
顾雪然当然知道慕容云澈没有骗他,可是他也知道林清婉另外一层用意,她不走,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她们的自由和爱情还重要,既然她一心为了燕国的千万子民能过上更舒适更富裕的生活,他为什么不去成全她?
慕容云澈的面色有些铁青,重重问道:“你主意已定?”
顾雪然冷冷一笑,露出少有的强势:“皇上以为如何?”
慕容云澈不语,目光更加地犀利,心底有些挣扎,还是软了语气:“雪然,何时人命在你的眼中竟如一粒尘埃。如果你能拿到冰蝉玉,朕答应你任何的请求。”
“如果现在微臣告诉皇上,微臣的心里已经无所求了呢?”顾雪然语气淡淡,一双幽潭似的双眸不着一丝的波澜,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慕容云澈,眼中的坚定无法动摇。
慕容云澈浑身一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雪然,他以为这么多年的君臣之谊,顾雪然不会心生叛离。慕容云澈颓然地倒退一步,他恍然明白一个道理,是林清婉,他们之间的隔阂都是因为林清婉的存在。
慕容云澈先是低低地笑起来,到最后越笑越大声,带着不可抑制的悲伤,自嘲道:“是朕太过自信,朕算计了你们一次又一次,到最后竟然也把自己拖进去。朕不知道,朕做那么多的事情,到底是在试探林清婉,还是想要自己明白一些事情,但现在,朕拖累了这么多的人,你还芷言。”
“皇上把清婉赶进咸园真的是因为她激怒了皇上吗?清婉孤傲而倔强,如果不是她心中愧疚,她怎么可能甘愿向皇上低头。”
“她?”心口一窒,慕容云澈潸然地垂下了头,他的眼中竟然也有清泪。
慕容云澈猛然想起最近林清婉一些反常的地方,有时候她看着他,眼神柔软如水。还有,她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当多特和德欢人头落地的时候,她哭的那么悲痛。他把她赶进咸园,她竟然可以波澜不兴地笑对他。种种过往,他从来没有好好地去了解林清婉,去关注她心里的喜怒哀乐。原来他要别人的提醒,才知道自己是最悲哀的一个,林清婉心甘情愿地接受他对她的种种伤害,无非是在弥补这次她对他的亏欠,德欢和多特的事情,她的心里一直耿耿与怀。
林清婉进咸园是为了彻底地与她划清界线。
林清婉不喜欢他。
无疑,此刻的恍然大悟,令慕容云澈原本沉郁的心情雪上加霜。
“皇上还要冰蝉玉吗?”
“美人和江山,朕真的只能选择一个?”
慕容云澈回头看着霍芷言,满目空茫。
救霍芷言就要向林清婉索要冰蝉玉,那么,林清婉自然就会回到后宫,他和她就会变回原来的他们,算计,利用,一次次把彼此伤害的体无完肤,至死方休。
她曾经对他说,臣妾对自己每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后悔,但臣妾会让皇上决定一次,就后悔一次。
那时,她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
原来,就算林清婉什么也不做,慕容云澈还是被她逼到了绝地,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