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御花园里的姹紫嫣红衬着绯红的晚霞，灼灼如焚，林清婉一袭白衣如雪，更显得她清冷寂寥。
顾雪然顿住脚步，抬眸与林清婉目光交错，千万种情绪在这一相对中，如流萤纷飞，在彼此眼中萦绕，沉淀，终了无凭借。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百花从中，林清婉清冷得就像是不染人间烟火的百花仙子，她淡淡的看着顾雪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顾雪然忽而笑道：“以前或许是，但从今天起，我不是在帮你，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减轻你的罪孽，你，真是好笑。”林清婉顿了一下，冷眼相横，忍不住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嘴角却渐渐僵硬起来。
“我怎样做，娘娘无权过问。”顾雪然温润的嗓音低沉而动听，他灿若星辰的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一个眼神飘过来，分明是那么平淡，但似乎又含着悲戚的神韵。
林清婉怔了瞬间，轻笑，浅问：“是吗？”
仿佛空气里还残留着尾音，让顾雪然的心中滋生了愧疚，但他依然面容清俊神采飞扬。
因为他若为了林清婉好，就不应该再纵容她的一意孤行，还有，那刻意的伤害。他这样想着。
微微沉吟了片刻，顾雪然淡然的目光染了些许的伤感：“过去的事情，娘娘何不放下，太执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林清婉的眼中薄怒乍现，做过的事情就算再多无奈，怎么可以如此轻松的就一笔勾销。
她上前一步，冷对着顾雪然，那不屑的眼神好象在说，顾雪然，你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可是林清婉没有动怒，她只是隐了眼中的愤然，淡淡的开口：“你是在为自己开脱吗？你想说你我立场不同，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无愧于天地良心，你没有对不起本宫，亦没有欠我什么？”
顾雪然的态度有些倨傲：“娘娘既然想的这么明白，何苦一再地为难微臣。”
林清婉再进一步，把手覆在顾雪然的胸口上，冷魅地勾了唇角：“顾相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一个丧尽天良的人，他怎么会有心，没有了心，怎么会觉得为难呢？”
顾雪然抽了一口的冷气，好象林清婉的那只手真的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的胸口隐隐的疼。
顾雪然后退了一步，面色微白，但仍字字铿锵：“这一番话，娘娘说的字字珠玑，莫非娘娘也是没有心的人？”
林清婉不愿再看见顾雪然，她突然觉得心冷，冷漠道：“有心的人往往都死的比较早，你还没死，本宫怎么能允许自己比你早死。”
顾雪然被林清婉脸上肃杀的气势所震，错愕道：“我死了，能为娘娘换来什么？”
答案如何，林清婉的心里未尝不明白，但是就算付出多大的代价，最后的结果如何的凄惨，她都不可以心慈手软，燕皇要的是天下，而不是她这个女儿的幸福，如果她还心存仁慈，那么粉身碎骨的是她，万劫不复的是她的国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不过是无能的人垂死的诅咒，她不相信。
林清婉笑了，缓缓地笑了，一如身侧两旁妖艳的百花：“本宫有说过要你死吗？怎么，顾雪知道自己大限将到，急着死吗？也对，现在死了，可就什么痛苦也没有。”
顾雪然霍然吃痛，暗自苦叹，心平气和道：“娘娘还是担心自己吧，过了今日，是福是祸，恐怕娘娘有通天的本事都不能撼动半分。”
“福祸相依，只要本宫有一息尚存，本宫是死是活是荣是败，都不是顾相说了算。”林清婉的嘴角微微扬起，倔强而孤傲，她向来就不是轻易认命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的倔强可能会害死很多的人？”顾雪然有些伤心，曾经那个总是笑颜如花温和似水的林清婉是不是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同样一个人现在可以这么的凛冽无情。顾雪然的心里有极大的落差。
林清婉冷笑了一声，风轻云淡地开口：“那你也知不知道你的无情会连累很多的人，可是你不还是这样做了，如果哪一天那些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不都全是被你所累吗？”
顾雪然怔忡，眼中雪亮的光华慢慢的黯淡下来，低喃：“我很后悔…。”
林清婉的嘴角掠过一抹戏谑的冷笑：“是后悔曾经背叛了我，还是后悔刚才背叛了慕容云澈？”
林清婉的咄咄逼人，让顾雪然哑口无言，林清婉总是能准确的击中他的痛脚，而面对林清婉的指责，他只能缄默，因为是他把她带进了这诡异的权力之争中，是他害了她举步微艰进退两难，也是他让她的幸福颠沛流离无所依靠。
晚霞之中，两人对峙着，一个孤冷高傲，一个潸然灰败，这样持续了很久。
顾雪然突然握紧林清婉的双臂，满眼诚恳：“清婉，我一直以为你虽然很任性倔强，但不是枉顾无辜的人，为什么你不试着回头呢？”
“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总要用什么东西去换，你为了做你的好臣子，你作践了我的幸福，是你亲自抹杀了我的良知，是你让我知道一个人要达到目就要不折手段。”林清婉面无表情地任顾雪然握着，蹙起了烟眉，冷清道，“顾雪然，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情断义绝，从今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雪然怔怔地松了手，眼中的泰然在这一刻崩塌碎裂，他摇着头，不断地后退着，像避开洪蛇猛兽那样避开林清婉。
他艰难地问：“真的要如此？”
林清婉却笑了，痛恨道：“你何必再惺惺作态故做惋惜，我林清婉已经不是当初的无知少女会再受你的蒙蔽。”
铺天盖地的眼泪淹没了顾雪然的双眼，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落下了眼泪，竭尽全身的力气，问：“哪怕毁了你自己，你都不会后悔？”
有的时候，林清婉会忍不住在想，如果她遇上的不是顾雪然，她的命运将会这样的去留。
“后悔？”林清婉冷笑，决绝的表情像宿命中不可逆转的伤痕，瞪着他，道，“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再后悔？”
顾雪然便在林清婉的逼视中，慢慢的垂下头。
林清婉再一次笑颜如花，这一笑，寒冷入骨。
她说：“顾雪然，我要赢就要赢的漂漂亮亮，从此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做这么多无谓又愚蠢的事情，我不需要你帮，我要你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我要你终生悔恨，我要你寝食难安死不瞑目。”
顾雪然浑身一颤，抿唇悲痛的苦笑，生生地忍住了眼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突然有花落到了地上，飘到他的脚边，花香馥郁，他笑了，笑得哀伤入髓肝脏俱裂。
眼泪，灼痛了眼睛，烧伤了心，渐渐模糊，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