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绯红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苍茫的天际,夜色弥漫,如墨。
林清婉灿若星辰的冷眸木然地望着宝蓝色的天幕,那里面清冷空洞,如若知道是这样的安排,倒不如从未再见,或许就可以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繁华若锦。
慕容云澈自后面走来,笑意浓密,却无一点温和之声:“出了趟宫,皇后的心里是不是畅快多了?”
林清婉淡淡行礼,声音婉转:“皇上一番体恤,臣妾一定不会辜负,要不,那和不知好歹有什么区别?”
慕容云澈邪魅地勾起薄唇,笑声性感动人:“在朕的面前,皇后不会收起对雪然的爱慕之心吗?”
如此轻闲的语调,却字字暗藏杀机。
“皇上还需要臣妾刻意逢迎吗?后宫之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臣妾算什么?”林清婉昂起头,幽怨地牵一抹苦笑,然而绝世丽容上一点苦涩的痕迹都没有,夜风吹得她的衣袂翩跹若蝶,盈盈月色下,她宛如误入尘世的仙子,高傲清冷。
慕容云澈心神荡漾,端详了她良久,扬了剑眉:“你不怕朕一个不高兴杀了雪然?”
林清婉问的清淡,仿佛顾雪然的生死与她全无关系:“皇上真的会这么做吗?”
“如果会呢?”慕容云澈来了兴趣,期待林清婉会怎样回答他,这个游戏,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
“对臣妾来说,这天下的男人比皇上后宫的女人还多,只要臣妾高兴,什么样的男子没有。”
林清婉傲然立在慕容云澈的面前,明明是个弱女子,身上却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气质,牵引着他,忍不住想要深入了解。
慕容云澈讪笑,微嗔:“皇后真是无情,好歹他还陪了你一个下午。”
慕容云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林清婉毫不掩饰地告诉她,只要她愿意什么样的男子她得不到,这份狂妄,这份冷然,说明了他在林清婉的心里什么也不是,慕容云澈不禁有些沮丧。
林清婉目光转冷,露一个讽刺的笑容:“那臣妾呢,臣妾陪了皇上两年,皇上不也是对臣妾日防夜防前试后探。”
慕容云澈背着手,冷冷地看着林清婉,怔愣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愤怒:“你想要什么,朕的宠爱?”
慕容云澈刚硬的轮廓因为月色的浸润而柔和了许多,林清婉忍不住细细地抚摸,小心而认真,宛若在她眼前的不是慕容云澈的脸,而是两年前顾雪然温润多情的眉眼。
慕容云澈一颤,一种酥麻的感觉掠过心底,不同于其他女子带给他的愉悦,猝不及然地,让他莫名地喜欢。
林清婉收了手,盯着慕容云澈的俊颜,娇媚一笑:“为何不可?”
慕容云澈迷乱的黑眸波澜乍起,薄情地挖苦:“原来皇后要的是这个,跌了一次还不怕痛,皇后不知道愚蠢的事情做多了,想活得长久就是妄想了。”
林清婉表情冰冷,淡淡地问:“皇上这是在警告臣妾,还是对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根本就没信心?”
慕容云澈眼中戾光一闪,磁性的声音宛如地狱之音:“你想玩,那朕陪你玩。”
林清婉淡漠地弯起唇角,笑意泠泠,夜深露重,仿佛有层淡淡的寒气袭身。不愿再做逗留,林清婉绕过慕容云澈,款步离去。
是芷阳宫的方向。
慕容云澈面色阴冷,凌厉似刀:“皇后要去芷阳宫?”
防她心怀鬼胎?
林清婉冷笑,邪气顿现:“皇上有兴趣一起吗?”
冷月如霜,氤氲雾气里,紫薇林里香气弥漫,过分地浓郁。
霍芷言在见着慕容云澈那一刻起,换上娇艳如花的笑颜,半嗔半怨:“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想起来到臣妾这里来了?”
慕容云澈自然地挽着霍芷言柔软的腰肢,贴身地抱在怀里,含着她饱满的耳垂,含糊不清地笑言:“爱妃极聪慧,怎么猜不透朕的来意?”
霍芷言面如桃花,半推半就地羞赧道:“皇上,姐姐还在呢。”
嫌她碍眼?林清婉笑了,这样的场合逼仄得没她一点容身之所。
不得不走,只能露一个无所谓的浅笑。
林清婉起身,拂帘而过,脸上笑意不减:“本宫改日再来。”
慕容云澈吻着霍芷言的颈脖,并不看她,懒懒地开口:“皇后如果真这么识相,怎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林清婉心中一凛,顿住脚步,月华一般耀眼的眸中有支离破碎的痛,倔强地扬起唇角:“总好过一个死,人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至少现在臣妾还有荣华富贵。”
至少还能让某些人心痛愤恨不能如愿。
这一句,林清婉藏在心里,隐晦至极。
林清婉面容平静,笑容如明媚春光,在慕容云澈的面前一点一点地绽放,无奈的目光略带忧伤,字字如针,落在慕容云澈的心尖上,慕容云沉好象真的感觉到心痛。
为那目光?为那无奈?
慕容云澈心神恍惚,目光似穿透了林清婉,停在飘动的纱帘。纱帘翩跹摇摆间,林清婉的身影时隐时现,她就那么站着,回身望他,淡然的微笑透着一抹无望的哀伤。慕容云澈仿佛怔然良久,为这不熟知的情绪。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他确实被林清婉打动。
霍芷言适时地娇笑出声,清越笑声如珠玉落地撞击般清亮:“姐姐难得来趟芷阳宫,怎么急着走呢?”
理智刹时回到慕容云澈的心里,似笑非笑:“莫非嫌弃芷言招呼不周?”
慕容云澈一直亲昵地唤言贵妃芷言,一直一直,恐怕也将永远永远。林清婉有些失落,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即使她不稀罕慕容云澈的爱,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霸占他所有的爱。
这时,正巧有宫女端茶上来,林清婉随便端起其中一杯,吹着飘浮在茶水的茶叶,轻轻饮一口,笑道:“这么好的茶,臣妾如果不识味,不是让人贻笑大方了吗?”
茶水中的茶叶轻轻地浮动着,荡漾着宜人的清香,宫女退身而出的时候,微敛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得意,却是谁也没有看见。
霍芷言闻言,明艳地弯起唇角,这一笑,百媚横生,仪态万千:“姐姐说笑了,这后宫谁不知道姐姐是品茶的高手,这茶水有幸对姐姐的口味,妹妹也就放心了。”
说着抬眸对着慕容云澈舒心地笑,将头靠在他的怀里,稀松平常的一个举动,却令多少人求而不得。
林清婉那样安静看着慕容云澈和霍芷言,他们相依相偎如漆似胶,怎么看她都是多余的那一个。他们暧昧的姿势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样依偎在顾雪然的怀里,璀璨地笑,仿佛天长地久。倏忽,她的眼中似乎有泪,原来隔着这么久的岁月,依然有泪捣毁她坚韧的世界,瞬间坍塌成灰。
看着林清婉忧伤入髓的表情,慕容云澈蓦然不悦,他知道她这样哀戚的神色绝不是因为他,或许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有膨胀的占有欲,他不爱她,也不允许她爱着别人想着别人。
慕容云澈冷冷地笑:“朕以为皇后是没有心的人,原来也有眼泪。”
林清婉只是垂眸木然,猛然一个心惊,她发觉有什么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慕容云澈走下台阶,伸手拭去林清婉眼角的眼泪,低沉地笑:“皇后演戏给谁看,朕吗?”
林清婉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心里的悲伤像千层浪压下来,又好象被人撕碎了身体。她用力摇着嘴唇,竭尽全力想让唇上的痛压制心中的悲伤,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地落,和着那种叫悲伤的东西蔓延成灾,然后不受控制。
这些莫名其妙的悲伤,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泪砸在慕容云澈微弯的食指上,是他反感的温热,于是愤怒地甩了手,仿佛那些眼泪是多么肮脏的东西,脸上满是阴霾:“还没演够吗?”
林清婉想大声地喊,可是她左右不了自己,她想自己可能中邪了,心中越发地难过。突然一阵剧烈的心绞痛,林清婉一手抚住心口,一手搭在慕容云澈的肩上,对心里的悲痛一点招架的力气都没有。慕容云澈诧异,却还以为林清婉是在演戏,微微侧了身,谁知林清婉竟然倒在地上,慢慢地弯起身子,双眼无光,脸色发黑。
中毒的迹象。
林清婉张了张嘴,却无力说出任何一个字,死亡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泪流满面。
慕容云澈倏尔惊悚,俯身抱起林清婉,她的身体全是冷汗,冷得就像置身于天寒地冻的深冬。林清婉在慕容云澈怀里瑟瑟地颤着,失色的双眸黑的像一口幽深的枯井,看不见光明和未来,无神地望着他,带着无望和悲伤,却惟独没有企求。慕容云澈的心纠结在一起,她不想活下去吗?一抹心疼凝在他俊美的眉梢,他不允许,没有原因。
“传太医。”
雷霆一般的喊声响彻在林清婉的耳边,她露出淡淡的笑容,瞳孔却渐渐放大,嘴角已有鲜血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