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看着带着几样糕点主动过来她身边套近乎的俏月,敏玉嘴上虽是不说,心里却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什么赔罪啊,什么之前都是她糊涂之类的话场面上说说也就罢了,可是这无端端送上来的点心,她可不大敢动。
倒不是真担心有毒,而是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敏玉陪着俏月打了半天哈哈,却终究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于是得了俏月说话的空隙,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姐姐既然当我是妹妹,那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呢?”
依着俏月的性子,能这样低三下四来找她的,绝对是有什么事情卡着了要她帮忙,还是异常要紧的事情。
本想借此机会敲一把竹杠,但是想着再磨蹭下去她呆在屋里自己也不自在,敏玉便决定速战速决,问清楚了能帮就帮,不能帮拉倒。
“我,嗯,这些点心是姐姐我方才做的,可是,可是味道总是不对。”俏月咬了咬牙,却也觉得这样说十句半句到不了正题的闲扯确实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也便顺着敏玉的话,将一切摊牌了:“我瞧着娘娘最近吃东西似乎没什么胃口,便想着自个儿动手做些点心,可是,可是妹妹不知道,姐姐并,并不擅长厨艺。所以,所以才来请妹妹……”
不过在说到这做点心是干什么的事情上,她却给予了全新的润色加工,让一听便知晓内情的敏玉也是大呼牛掰,这一番话既表了忠心,又说出了缘由,还隐隐的存了几分威胁——你要是不帮忙,就是伺候主子不能尽心,到时候一通黑状,告得也定是底气十足。
“这有何难,姐姐想要妹妹做什么,尽管说就是了。”虽然对俏月拿贵太妃压她有些好笑,但想着好端端的贵太妃不会安排俏月去做什么吃食,定然是其中有缘故才对。
所以便也不推辞为难,她这一番顺水推舟本是再正常不过,却让俏月无端的生出了几分警惕,一脸戒备的看着她:“妹妹,妹妹当真不怪姐姐昔日的,无礼?”
“怪,我要是说不怪,姐姐也必是不信的。只是这吃食,是做给贵太妃娘娘的,与妹妹与姐姐素日来的不和,又有什么干系?”敏玉只是一笑,就你能拿贵太妃做幌子,难道我就不能拉主子扯大旗?
“这几日暑气越发重了,我琢磨着,不如做绿豆冰糕?”敏玉的这一番话,虽然不怎么入耳,却贵在干脆直白,倒也让俏月不好再矫情的说些有的没的,只顺着她的意思讨论吃食,不再说别的。
“嗯,也好,我再加点山楂什么的进去,正好消食开胃又解暑。”敏玉点了点头,反正目前已经说透了,她也懒得再和俏月多说什么,便借着要去小厨房做准备出门离开了。
敏玉没去问贵太妃,其实也不需要问,贵太妃素来不怎买吃绿豆系的糕点,这该是俏月要拿出去送旁人的吧。
只是送给谁,敏玉摇了摇头,和她又有什么相干?
午膳的时候,茹喜姑姑便来叫敏玉,说是俏月有差事在身,让她进去伺候。敏玉虽然心里嘀咕反常,却也不敢怠慢。
眼见着贵太妃今儿胃口甚好,心情也舒畅,敏玉便也撑着笑,熟练殷勤的布菜,时不时的和身旁的茹喜姑姑一唱一和,更是哄得贵太妃眉开眼笑,还赏了敏玉一匹粉黛蝶穿芙蓉花纹的料子,让她去做件夏装来穿着肯定好看。
可是越是这样一团和气,敏玉就越是觉得心里发堵。她小心的摇着团扇,伺候着贵太妃娘娘午睡,外头的天暗暗的笼下来,一丝风也寻不见,似乎要下雨的光景。
闷闷的传来几声雷,敏玉见贵太妃睡得正熟,想了想,便轻手轻脚的准备去关窗子,却不想还没走到窗边,便听见贵太妃在床上轻声道:“别关了,闷的慌。”
“怕雷声大,吵了您午睡。”敏玉站在窗边看了看外面越发阴沉暗黑的天空,扭头看到贵太妃已经从榻上起身,急忙几步赶过来扶着她道:“时辰还早呢,您还是再睡会儿吧!”
“你睡得着?”贵太妃并不应,只是含笑反问,见敏玉只是诺诺的垂首,她抬手拍了拍敏玉的胳膊:“咱们来的地方,至少明面上没有这么些糟心的事儿。可是没有办法,咱们得活下去不是?”
敏玉没吭声,也没反驳。
贵太妃说的没错,如果是在现代,多少还有个道德法制约束着,再不满使坏,也不会轻易就拿人的性命说事儿。可是到了眼前,人命竟真的如草芥一般。
“我不想一辈子活在算计里。”敏玉抿着唇,良久才挤出来一句:“我知道,不论宫里,还是外头,后宅的纷争都是少不了的。但是有些时候,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可若是避不过呢?”贵太妃点头,敏玉的意思她明白。左不过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可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一味的退让,却终究不是万全。
“那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敏玉的声音很淡,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肯定和决心:“就算是杀鸡儆猴吧,总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贵太妃弯着眉笑了,正想说她想通了就好,便见着茹喜姑姑一脸肃然,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进来,低头冲着贵太妃福了福身:“娘娘,毓庆宫那边闹起来了。”
“这么快?”贵太妃抬眼,话里虽透着几分惊讶,面上却是一派淡然,外头轰隆一声雷响,憋了许久的雨终于瓢泼一般的泄了下来。
“前朝这些日子正为了准噶尔的事儿闹腾呢,十三阿哥还有八阿哥陪着皇上回宫,见天色阴沉,便顺道去毓庆宫避雨,结果……”
“结果什么?”贵太妃并不着急,由着敏玉帮她整理仪容,本就是早就预知的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结果撞见太子他,他白日宣YIN。”茹喜姑姑答得有些勉强,这种事情,即使是她一个居于深宫多年的老嬷嬷,碍于礼节,也是羞于启齿的:“皇上这回动了大气了,严厉的斥责了太子,还,还传了皇后过去……”
“情理之中的事情,皇上最近正为了准噶尔的事情闹心呢,他最为倚重的太子却不仅不为他分忧,反而还……”贵太妃似笑非笑:“倒是小看了俏月那丫头。”
“皇上在严厉斥责了太子爷之后,便罚他闭门思过。”茹喜姑姑瞟了一眼贵太妃的脸色,才试探着问道:“至于俏月,则交由皇后处置了,您看……”
“由着她去!”贵太妃眉一挑,脸上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她才是正规正的亲额娘,有什么事情她自己处置便是,哀家难道要上赶着去越俎代庖吗?”
“奴婢是担心俏月她,她口没遮拦的。”茹喜被主子这一板脸弄得很是尴尬,急忙开口解释以免误会加深。
茹喜的担心敏玉也想到了,如何这俏月都是从贵太妃这里出去的宫女,先前已经有了一个满月,如今又一个俏月,而且还闯出了这样大的祸事,皇后说不埋怨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再加上俏月为了求生,口没遮拦的来一通,那以后这寿康宫,皇后只怕是连路过都不会进了。
“你放心,我既然安排得她去,就自有我的道理。”贵太妃看着窗外的雨帘,笃定的一笑:“至于皇后,她是一定会来的。”
不同的是以往是来问安,今天是来问罪罢了。
敏玉在心底腹诽,却也只是站在一旁不吭声。要说这贵太妃和皇后的关系,搁在外头如何都是亲戚吧,可是到了这宫里,哪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也是这般算计来防备去的,真真是看着都累。
“你是不是害怕打退堂鼓了?”等茹喜姑姑出去,贵太妃才看着敏玉,从刚才茹喜姑姑开始说话时,她就瞧着这丫头的反应,虽是神色如常,但是那捏在手里快要被绞断了的帕子,却忠实的反应了主人的真实情感,至少不是如面上这般安然无恙。
“如果真的应允了十三阿哥,那么未来皇后,可就是你的正经婆母了。”贵太妃见敏玉依旧闷不吭声,更是生了几分看你还能忍多久的心思,可劲儿的往敏玉的痛处戳:“要是哀家这次真的和皇后闹翻了,那么未来即便是你真的做了十三福晋,你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就算是您和皇后的关系一如往昔,奴婢的日子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这短暂的功夫,敏玉倒也回过味儿来抓住了轻重缓急,抬起头不悲不喜,只是一脸坦然:“皇后娘娘心里只装着一个太子,所以谁做十三福晋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