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闲竹,你就是那天在网络上跟我下棋的人吧!”没有疑问,直接就是肯定句。如果到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想不明白的话,那他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如果你的ID是‘妖刀祭’的话,那么我的确是有在网络上跟这样的一个人下过棋。”叶闲竹挑眉,于是他已经气得连“叶小姐”这个客套的称呼也免了吗?
“果然是你!”看到对方依然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章征为之气结。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像白痴一样不断向着高仲屿挑衅,而这家伙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她,却依然在旁边装作事不关己地看戏,这样的一再愚弄,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一口恶气?
本来以为阿智的这位小青梅最多只是性格有点不讨喜而已,却没想到竟然是恶劣到这种地步,可恶!
“我没说不是我,而且我的确不是那账号的主人,你也从来没告诉她你的身份。”叶闲竹凉凉地说,言下之意就是对方也有欺瞒在先的过错。他明知道乐乐只是初学者,她知道他的网络ID的可能性根本不大,如果乐乐没有找她支援,恐怕早就被眼前这一位忽悠了。
如果说她恶劣,那对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叶闲竹在心里暗暗点头,而且她脚下的伤也还没跟面前这位计较。
“好了,都别闹了,大家都在看。”一边是章征的气急败坏,另一边却是阿闲的气定神闲,如此诡异的对峙让两人周围的气氛变得有点诡异,实在看不下去的区锦智不得不介入两人之间,同时很自然地挡在了叶闲竹的身前。
“兄弟,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可以重色轻友到这种程度。”对视了几秒,章征只能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在对方纹丝不动的坚持下败阵下来,近乎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显得有点扭曲:“下午的练习赛,我很期待。”
“嗯,我也是。”叶闲竹努力从区锦智的身后探出头来,那过分平静的视线看得章征有点发毛,但是他依然坚定地转头,在路过高仲屿身边的时候甚至还不解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然后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看着从四周投过来的好奇视线,区锦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后俯身在阿闲的耳边轻声提醒:“……别太过了。”
他说的不仅是下午的比赛,还有和章征往后的相处。几年的兄弟情义让他不太想阿闲和章征的关系闹得太僵。他不会怀疑阿闲在棋盘上足以把人逼疯的能力,他很清楚,无论输赢她都不会让对方好过,所以……他只希望她能稍微地手下留情——大庭广众什么的,好歹也给那只不知死活的章鱼留个全尸吧。
“嗯,好。”叶闲竹自然明白阿智的心思,其实她也不愿看到阿智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和队友产生隔阂,而且她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的人。就凭这位章鱼兄跟阿智的关系,即使她看他再不爽也不会真的对他做些什么,而且面对这种单细胞生物,太过计较反而被拉到同一水平上,她可不想变成这样风风火火的傻瓜一枚。
“唔,我有点困,吃了午饭之后想小睡一下,阿智你到时候记得叫醒我。”叶闲竹抬手优雅地打了个呵欠,这三年来她是懒散悠闲惯了,一连十几天的比赛她真的有点适应不了,还好它也终于结束了,不过看来自己真的不能再继续懈怠下去了。
“好。”区锦智笑得一脸温柔,轻轻抚上叶闲竹那柔顺的长发上,轻轻将一缕发丝绕到她的耳后,才慢慢站起来推着她离开。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色苍白的黎悦终于松开了紧攥住谢姗姗的手——
“悦姐,为什么不让我上去说她,你看她刚才那样子多嚣张,下午男队的章征肯定会给她好看!”谢姗姗忿忿不平地说。当她看到章征似乎和叶闲竹有所争执的时候,她就知道下午有好戏看了。
就算叶闲竹再厉害也好,也不可能赢得了国青队的精英。
“姗姗,她不是你惹得起的人。”黎悦忽然觉得有点头痛,谢姗姗是她们之中唯一没有与叶闲竹在棋盘上正面过交锋的人,所以她对叶闲竹似乎只有厌恶而没有畏惧。说实话,如果自己和叶闲竹之间的恩怨不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实在是不想再和叶闲竹再下棋,因为那家伙的棋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无处使力的感觉,她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喜欢这样的挫败感。
“我没有惹她,是她惹了章征而已。”谢姗姗撇撇嘴,她可以为自己上次的话而道歉,但她对叶闲竹的态度不会改变,哪怕她很可能会因为这次的冠军而成为了她们的队友。
她不所凭仗的,不过是区锦智师妹的身份而已。
“姗姗,既然是你看叶闲竹不顺眼,就算你真的能借别人之手出这一口气,难道你就真的觉得高兴了吗?”黎悦看着面前这位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后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自己将叶闲竹视为了对手,所以如果让她看到那家伙是输给了别人而非自己的手上,她反而会觉得无能的人是自己。
所以对于下午的那场练习赛,黎悦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既不希望叶闲竹输,却又怕她要是连男队的精英都赢了的话,那她们之间的距离……恐怕比她所想象的还要遥远很多。
而甚至——她竟不愿意看到区锦智因为叶闲竹输了比赛而失望的表情。区锦智喜欢叶闲竹,这是只要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而这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名字,注定是她生命中难以克服的魔障。
听了黎悦的这番话,谢姗姗当场怔住了,抿紧嘴唇没再说话,回过头来看着悦姐脸上出神的表情,却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叶闲竹和章征的练习赛,由区锦智担任讲解者,毕竟只有他才是同时最熟悉这两个人的棋。
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但是在专业四段对上业余五段的情况下,本来理应是要章征让子,却是在叶闲竹的坚持与章征和徐峰的默认之下放弃了执行,众人惊讶之余也仿佛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叶闲竹依然是手持黑子,哪怕黑子贴目再多,她还是更加偏爱黑棋。
白子的开局明显比上次大气多了,不仅迅速打开了局面,而且招招不留情面,很明显是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动了真格。相比之下,黑子的行棋就显得太过平稳而波澜不惊了,自然是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在众人眼中看似是理所当然的发展,但是负责讲解的区锦智却是不动声息地只负责解释当前的局势,却不对双方的行棋给予任何的评论。
面对白子的竭力滋事,黑子总是不紧不慢地施以最不痛不痒的回击,那着法就像是执黑一方完全没有将白子看在眼内,而目前明明占据优势的却是白方。叶闲竹的这份从容淡定着实是让相当一部分人想要狠狠撕破。
乘其不备,黑子却突然巧妙地在中央提子开花,这一瞬的强硬足以让本来意气风发的白子苦苦做活,于是众人哗然。
区锦智轻轻勾起了唇角,他就知道阿闲接下来会这样做。其实他也不太清楚阿闲与章征到底谁比较厉害,或许甚至就连徐老师也是在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但他却很清楚没有人能让阿闲吃上大亏,就连自家老师,这些年来也没少在棋盘上被阿闲计算过。
面对着白子一轮紧接着一轮的猛攻,黑子总是恰到好处地点到了要点,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化解了危机,虽是气得对手头顶冒烟,但观战的众人也没太在意——就算表面上是黑子并无太大的损失,但是却也始终处在了稍显被动的地位。在他们眼中,白子凶狠有力的攻击让黑子目不暇接地苦于应对,即使不至于沦落到挨打的地步,却也暂时没有办法抢回主动权——
防守或许可能让人保住现有的一切,但是却只有进攻,才能得到获胜的机会。无论叶闲竹的黑子是如何的滴水不漏,她的攻势不可能会比善战的章征更加强大。
叶闲竹的指尖微微扬起,无论白子如何改变战略,黑子的落子依然有条不紊。其实叶闲竹也很明白:上一次交锋的时候,章征很明显只是抱着下指导棋的心态,但是这一次他却是一开始就全力以对,他的目标是不顾一切地夺下胜利,洗刷当日的耻辱。
或许没有这份觉悟的自己,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在还没开局的时候就已经在心态上输掉了一半。但即使是这样,也不代表她愿意就这样将胜利拱手于人。过去三年在Y城下棋她可以不在乎胜负,但是回到这样的战场上,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无法达到“无心论胜负”的境界。
战场之上,不是赢,那便是死。上辈子那种病态的执念突然再次涌上心头,让叶闲竹的呼吸赫然一窒,微微颤抖的指尖顺着自己的内心的渴望重重地击落在棋盘之上——
从来不会在比赛中抬头的她没有发现,她不经意地落下的这一手黑子,却让对方的瞳孔猛然一缩。就连本来抱着看戏心态去对待这场练习赛的其他棋手在看到这样的一着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正襟危坐,神色凛然。
负责讲解的区锦智微微一顿,然后依然神色如常地陈述着面前这突然变得风云四起的局面,在没有人看到的背后,他的左手紧攥成拳。
那一刻的怔忪却让叶闲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以为已经被她克服了的梦魇,不过是因为自己在这三年来远离了这片战场而造成的假象而已。此刻的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不回到这里,她的梦魇永远不会苏醒;但是也只有回到这个世界,她才有可能彻底改变命运的轨迹——
是改变,而不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