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仍然在下,她还是坚持带哥去了学校,校园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很是美丽。
一把伞,一把轮椅,她执伞,护工推着轮椅上的孟凌东,她们慢慢穿过校园。这里她有段日子经常来,哥把她藏在宿舍里,为了不让宿舍管理员看到把她赶出去,哥想过很多的办法。哥为此愁眉苦脸地,她却觉得很刺激,每次都用那种又是期待又是兴奋的目光看哥,哥甚为苦恼,揉着她的头发,说:“还笑,再笑哥就真的不管你了……”
可是她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她,哥也不会。
她给哥说话,每经过一个地方的时候,说:“这儿是操场……这儿是图书馆……”希望哥能从沉睡中醒过来。
这些地方都曾经是她和哥常来的地方,没有办法,哥只能把她当做一个小尾巴一样带在身边,她也真像是个小尾巴,很安静,若非迫不得已,绝不去打扰哥。
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里,那些绿树葱茏的岁月里,有许多许多关于她和哥的记忆……
苏楚在车上等,他要下车陪她,她说:“我想和哥单独走一会。”
他明白她的意思,安排了护工跟着,下雪,轮椅不好推。
他让司机开着车远远地跟着,隔着窗看着漫天飞舞的雪中缓缓而行的锦弦,白雾不时地弥漫了车窗,他抹掉了,又是一层……这样跟了一段,他有些心烦气躁,让司机停了车,他下车站在雪地里抽烟,一支接一支……
等锦弦他们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雪地上已是一片烟蒂,锦弦看了他一眼,说:“同学,太不环保了,雪都被你弄脏了……”他晒晒地笑,帮忙开车门,司机下来和护工一起把孟凌东弄上了车。
锦弦在车外站了一会,她摘掉手套,伸手接了一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在手心慢慢融化了,而后转过身看着他说:“我想你为我做的第二件事,是戒烟,我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啊?!”他有点不敢相信,锦弦已转身上车。
他还真是不明白了,戒烟难道也算是条件,跟着上去,车子启动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问:“为什么?”
她低头看着孟凌东,冷淡地说:“你可以不答应的!”
他明白了,故意的,没关系呀,不就是戒烟吗,她不喜欢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他一笑,说:“我答应,只要你说的,我什么都答应。”说着把身上剩下的半包烟拿了出来,揉了揉,扔进车里装垃圾的袋子。
回到家,他问她:“想不想到处去看看,长城呀,故宫什么的,我还有点事要办,可能会在这里多停几天,如果想出去的话,让司机带你去。
她说:“哪儿也不想去,你忙你的,我陪哥。”
他往外走,一会又转了回来,把她昨天买给他的围巾绕在了脖子上,他个子很高,又长得丰神如玉的,黑色的衣服和围巾的搭配恰到好处。如果是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交通拥堵?她出神地想。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笑说:“和我走在一起,没有委屈你吧?”
她回答:“委屈你了。”是真心话,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找到一群喜欢自己的女人,而且个个都不会比她差,不明白他为什么缠住她不放。
他说:“只要你不欺负我,就不算委屈。”
她不解,问道:“我欺负你了吗?”明明是他欺负她才对。
“你没有欺负我吗?”他反问,又笑笑说:“没关系,只要不是恨我,随便欺负!”
他虽是笑着,却有点伤感,她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下午四五点钟,他打来电话,说:“锦弦,晚上有个酒会,你换下衣服,我让人接你过来。”也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去,电话已经挂上。
礼服也是苏楚让人送来的,很保守的样式,一点都不暴露,但颜色和款式很适合她的肤色和气质,苏楚的眼光一向不错。
普通的酒会,大概是富商们联络感情的,在这种漫天飞雪的夜里,这样一个衣香鬓影,暖风熏人的地方,很是奢华富丽。
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夹杂着阿谀奉承的寒暄,她插不上话,也无话可说,自始至终,都是静静地笑,挽着苏楚的手臂,像个花瓶,装饰罢了。
富商们大致都喜欢她这样的花瓶,年轻,美丽,身材够好,笑容够迷人。
又见到了单有为,这里想必是他的地盘,他并没有躲开苏楚,却也没有过来打招呼,倒是苏楚离开的空挡,她站在角落里望窗外雪地里的霓虹闪烁,他过来了,举着杯酒,带着醉意问她:“我就不明白了,跟着我和跟着苏楚有多大的区别,我对你那么好……。”
他的确曾对她好过,她和哥闹别扭,离家出走,是单有为收留了她,给她住的地方,为她安排一切,出手也很大方,她和他一起出去,她看过的东西不管多贵他想都不想就买下送给她,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勉强过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反而因为她年轻,他曾像父亲一样宠爱着她,只是到了后来,就失去了耐心……
“苏楚不过是伪装的好罢了,你以为他会真心对你吗,听说你哥也是因为他才出了事的吧……”
她咬着牙不说话,单有为说得对,没什么区别,她也不过是他们玩弄猎奇的对象,如果她没有这样的容貌,谁还会对她多看一眼。
“锦弦,”单有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一时冲动才做错事的……”
她一惊,想挣开,想了想,又放弃了,而是问他:“你对别人也这么说过吗?”
单有为愣了一下,举起手指,发誓说:“我只对你!”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这世界上只有哥才是真心对她好的,她想。一片水汽的玻璃窗外仍然有白茫茫的雪花在飞舞,落在玻璃上,化成一颗颗水珠,泪水一样。
她慢慢地转过脸来,笑得很美丽,问单有为:“你敢把我从这里带走吗?”
她没想跟他走,有哥在她哪也不想去,可是她从玻璃上看到苏楚从单有为后面过来了。
单有为犹豫了,他胆怯,苏楚不是好惹的,他只不过是装醉而已,心里很明白。
她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放大了,有讽刺的意味,这就是男人?
苏楚已经过来,把她从单有为的手腕里拉了出来,拉到他身后,然后一拳打在了单有为的鼻梁上,单有为这次不肯忍了,两个人打在了一起,有酒杯碎裂的声音,和桌子被掀倒的声音,旁边的人都往这里看,保安和服务生赶了过来,人慢慢越来越多,把她挡在了圈子之外。
她看都没再看一眼,就冷冷地转身,在门口拿了自己的外套,推开门,一步走出这繁杂喧闹却富丽堂皇的大厅。
苏楚奔出来的时候,她等在他的车旁,雪在她身边飘舞,她很安静地看他,问:“打完了?”语气平静地有些淡漠、
苏楚没有说话,唇角鲜红的血迹在雪的映衬下很是醒目,她为他擦去了,依然镇静自若,说:“走吧。”
他和单有为打在一起,突然不见了锦弦,他慌了,本来他是吃不了亏的,单有为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就是这么一晃神,被单有为打在了唇角,他也不知道痛了,拨开人群去找锦弦。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把锦弦弄丢了。
他忘了,就算他想丢下她,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的,哥在他那里,她可以没有任何人,可是不能没有哥。后来他就明白了,她等在车边,她用冷漠的眼神看他,她平静的内心,都只是因为他不是孟凌东,就算他那一刻被单有为撂翻了,她还是不会有一丝心动的。
他爱的人,对他关上了心门。
他迷路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夜里。
进门,他迫不及待地拉她入怀,像是要寻找什么,又像是在否定和证明。吻,感觉不到一点热度,爱情呢,它去了哪里?
灯亮了,他心中却还是一片黑暗,“你果然不再爱我!”他说,然后转身颓然往自己房间去,仿佛被什么打倒了似的,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沉重。
她强撑着,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她病了,和在江南家乡一样,发烧,时好时坏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承受了太多的东西,她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可以依靠,有哪个人会愿意选择坚强?只是这茫茫天地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她不得不冷漠,不得不伪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