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盛开,这个城市里的四季一向不怎么分明,北方应该是冬天了吧,她突然很想念北方的冬天,有雪。
她第一次看到雪是和哥初到北京的那个冬天,雪好大,她去找哥,两个人一起走路回家,平时觉得很漫长的一段路突然就短了似的,一路上都很兴奋。哥还买了热腾腾的烤红薯给她吃,又把手搓热了给她捂耳朵,怕她冻坏了,其实她一点都没觉得冷,和哥在一起,什么时候都是开心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快乐是什么,她坐在孟凌东的病床边,和他说话。
她说:“哥,你快醒来,我不知道怎么办?”
房子没了,工作没了,亲情没了,爱情也消失不见了,好像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她成了一无所有的人。
她从来都不坚强,可是生活告诉她,必须坚强!
她开始找工作,一大早起来,拿着报纸,一家一家地去应聘,找了几天,有几家条件挺好的企业,答应了请她去上班,可是每次她刚走出来不久,就能接到电话,客客气气地向她道歉,不是说人员已经招满了,人事部弄错了,就是说他们需要再商榷一下,请她再等电话,言外之意,就是不录用了。
她大概也猜到了原因,直接去了畅新,前台听她报了名字,什么也没说,就放行了。
苏楚的办公室她还是第一次来,没看出怎么的奢华来,不过是办公室大了点,窗外的视线开阔了一点,沙发舒服了点,地毯柔软了一些……
苏楚并不闲,在谈公事,和一男一女,基本上都是他们在说,苏楚听着,间或应声或点头。
她虽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明显是气势弱的一方,也不好惹恼了他,想要退出去的时候,苏楚却开了口,说:“坐吧,我一会就好。”
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对她说话,看前前后后只有她一人站着,才觉得应该是自己没错,想了想,也就不犹豫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秘书很快送进来一杯热饮和几样小点心来,在茶几上放下了,对她友好地笑,她也笑笑,算是打招呼。
她抿了一口饮料,是牛奶,甜甜的,带着香味,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哪会有企业招待客人用牛奶的,很奇怪,还有那些点心,香甜诱人的,仔细一看,还是她喜欢的蓝莓蛋糕,她一口一口地吃,没有饥饿感,只是无聊,他们说的话她又听不懂。
她一边小口吃着蛋糕一边打发时光。大幅的玻璃窗外,有阳光毫不吝惜地透了进来,说实话,如果不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讨厌的那个人的话,她会以为自己坐在某一段休闲时光里,悠闲地虚度着光阴。
沙发很舒适,屋里的温度也恰到好处的适宜,她靠着迷糊了一会,竟做了梦,梦见哥醒了,揉着她的头发喊她“妹,醒醒,该回家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却是苏楚,他注视着她,眼睛中有一抹温柔的笑意。
“醒了?”他脸上的笑容马上变得玩味了起来,转过身姿态优雅地拿了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了,烟雾在他指间升腾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兔子一般地警觉,他看到了,唇角微微上扬着笑,说:“别害怕,我不是大灰狼!”
比大灰狼还可怕!她在心里想,嘴上却说:“我是来谈判的!”
他的笑意更浓了,“哦”了一声,戏谑般地问:“你拿什么来和我谈!”
她哑口无言了,他是故意的,故意戏弄她,让她妥协,让她来找他。可是真要谈判的话,她的确没有资本,她一时涨红了脸,既恨又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瞪着他。
他弹烟灰,干净修长的手指伸出来,丝毫没有一个嗜烟者的焦烈,笑起来,也是光彩四溢地,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觉得可恶之极。
他闲淡地开口,说:“想不想听听我的条件,或许你会感兴趣。”
她没有办法不听,郑新也说过了,如果是苏楚从中作梗的话,只怕没有一家单位敢用你,至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敢公然得罪苏家的人,
他吞着烟圈,把手中剩下的半截烟摁进烟灰缸里,慢慢揉着,没转头,说:“和我生个孩子,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明明卑鄙之极的话,他却用最平常的口气说了出来,没有任何掩饰,很直白,干脆利落。
她为他的无耻而战栗,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泼了过去,“哗”半杯喝剩下的牛奶挂在了他的脸上,头发上,乳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滴。
他似乎早料到有这样的结果,没有任何的惊讶,也不生气,而是从容地从桌子上揪了几张面巾纸出来擦拭着,对愤然起身的锦弦说:“我没要你一定答应我,没关系,我对你有耐心,谁让我喜欢你呢!可我对别人就没有耐心了,听说你想让你哥搬到郑新那里去住,我就在想如果他自己都没有房子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接你哥过去?还有路雪,你说她失业的话会不会哭呢……”
她不寒而栗,想都没想,一耳光刮在他的半边脸上,他没有躲,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流淌着一种怪异的东西,唇角动了动,说:“我其实不值你一巴掌……”他叹气,没有再让自己说下去,而是瞬间舒展了眉头,语气也变得极为平静淡然,说:“我给你时间,你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
去了医院,郑新正在给孟凌东按摩手脚,看到她进来,和煦地笑着,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实在不行,不要找了,我养你。”
她什么也没有说,苏楚的一番话像噩梦一样萦绕在脑海里,郑新和哥一样,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一片天空的,他如果再出了事,她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还有路雪,她最好的姐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敢去想。
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不祥人,为什么在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结果?
她想逃开了,逃得远远地,逃到苏楚找不到的地方去,她对郑新说:“我想带哥去北方住一段日子,也许对哥的病有帮助。”她和哥第一次出远门,是在北京,哥去上大学,牵着她的手,很温暖,她至今怀念。
“北方?会不会太远了,你一个人,还带着个病人?”郑新很是担忧,考虑了一下,说:“不行我陪你去吧,我们单位在北京有办事处,我可以申请调过去。”
他不明白,她到北方去,就是为了躲开他们,他,还有苏楚这个恶魔。
她不知道苏楚是不是在病房里装了监视器,或者他做了她肚子里的蛔虫?晚上她就接到苏楚的短信:别想逃开我,只要我想找你,天涯海角也难不倒我!
她愤怒,接着是悲哀,她一个弱女子,从来就不强势,她能做些什么,再倔强还是要低头,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身边的人。
她一夜未睡,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天刚朦朦亮的时候,曙光散在阳台上,她的瞥见那盆开着葳蕤白花的栀子,她走过去,揪下一朵小花来,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回到房间里给苏楚打电话,他居然很快就接了起来,她说:“我同意了!”
他无声地笑,她还是听到了,说:“别得意的太早,我也有条件!”
他回答她说:“不用说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声音很清朗,不像还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