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每个夜晚都有梦,每个梦都与你相逢。一到白天她丢三落四、昏沌消沉,而到夜晚梦的精灵又来追随。无以自拔伏案写信,撕了写,写了又撕,撕撕写写几封信后终于发出一封矛盾重重的信:
从孩提时起人就发现了角色的冲突性,随着年龄增长,角色冲突越来越严重,产生了深刻的事业目标与家庭责任的冲突,宗教道德与现实生活的冲突……于是人被分成了多面体,去面对不同的观众。相对女性而言,传统观念与现代生活的要求矛盾冲突明显多一点,而对某一类人或某一层次的人来说,私生活与社会生活所带来的角色分离现象更多一些。(或许你倾向于官场商场上的拼杀而不屑于情场的角逐?)在社会转型的现阶段,整个世界充满各种动荡不安的因素。人在其中生存,有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有的临危不惧以不变应万变;有的是本色演员,有的凭技巧取胜。
其实,不管在哪里,不管干什么,没有伟大的激情和坚强独立的人格力量,没有丰富的阅历和超常的智慧,想要担当起主要的角色,是很难的。
我认为,您是个极出色的人,或许也是个出格的人。
乍一看,这哪像一封情书,倒更像一篇议论文。
没法子,权当试金石吧。信发走,就等于找到一线希望、一份寄托,心情稍稍平稳了一点。你想幸亏这世上不存在欲念罪。不然,真该打入十八层地狱了……且让心灵自由放任。你言行举止仍按社会公认标准形象端庄、严谨来规范塑造;就这样内心激烈外表沉静想入非非又不动声色。思想的巨人行动的侏儒。典型的矛盾体。
而凌子是你的互补,她一心只要活得轰轰烈烈痛痛快快,死后一切全交给上帝处理好了。谁都羡慕这一份落拓不羁的狂放,我行我素的潇洒。但少有人敢为敢做。
在通过一次电话后,他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漂往何方。
当时你正在外地出差,已是夜晚十点半,正巧手里有他的电话号,又正巧身边无人,你只觉心头小鹿似的一下下跳着,理了理思路,将要说的1,2,3,4……写在桌边的黑板上,等镇静了便开始拨号——
喂,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听见是你,那边一炸。像是一个高音键被启动,音调陡然高起来与刚才低调形成反差,“我说你这个胆子,还真不小啊……”
你说,别谈信。我说不想跟你说信的事,斩钉截铁冰冷沉静,也不是你往日风格。非常时期,非常感受,与非常表现。一切都乱了套。
他的权力位置正临变动,集团公司分崩离析、分化组合正在经历一场地震。于种种混乱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他处于极大风险状态,你不愿这时再加进一份混乱,分他的心。危难压倒一切。在说过种种公事之后,有一阵短暂的停顿间隙,像一个休止符,隔着长长的夜空,俩人都在等待某种新的音韵,片刻沉默之后,他轻声问——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了。(真的没了?)
“那就祝你一切都好呵?”好的。(怎么好得起来?)“再见了。”再见。(何日再见?)
电话挂了。
怔怔地,你失魂落魄,好容易的一次联系和对话,就这么“再见”了?随随便便平平淡淡,让它丢失?不行。很想再打,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但也许没机会了。他说过他正要出去,很急的事在等他。
失眠之夜。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就是这:天塌下来也不管!爱是我的一切、一切。但愿他能明白我没说出的话。也许他已早明白我要说的话。他真能明白我心之所言吗?
“不说破情而情愈深。”谁说的?路边诗抄,虽然彼此已从跑尺之间变得有如天涯,但我对你的怀念却与日俱增,真怕这无可救药的心痛今生今世永远缠绵。
这是一个传奇。他的出现使所有的浪漫故事爱情诗篇都黯然失色了。
爱情,使一个人盲目,所有的,全是优点。爱情,也使一个人目明,因为最美的闪光全是爱人发现的。
他留给你最强烈印象的,是以他炯炯有神敏锐闪烁的眼睛向你发射爱的信息,并把这一信息以说笑的方式在不同场合下大胆无羁地表露出来。——为什么我没早点认识你。
“恨今朝相逢已太迟,今朝又别离,流水无言,花落如雨……”魂断巫山。有相当一段时间你在巫山漫游。用扑克牌算命,那些文字扑朔迷离,像巫术。
她锲而不舍地企图从拼凑的谶语中发现一种归宿或寄
托
一个吝啬的人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小小的奢侈一下,一个严谨的人也会有疯狂失态的偶然瞬间。渴望在同一时刻相会,同频共振心心相印,渴望投入地爱一次。
6
有天深夜,我刚给一家报纸专栏写完稿,正准备安寝,电话铃声打破寂静,显得十分炸耳,吓得我一哆嗦。赶紧抓起话筒。
喂——听筒那边声音好低好柔好无力:“我是凌子。”
不说我也听出来了。我说你你你疯了吗?这么晚还打个鬼电话。
对不起,实在睡不着。只想找个人聊聊。
我知道我自己在漂泊,要漂到何时何地自己都不清楚,目标也不很明确,有时真感到人生的悲哀。我现在书看得比较多,也很杂,经济方面的书看得多一些,实践的机会较少。
我发现我的内心仍很有感情与激情的,一件小小事情,也能使我内心感动不已,不过在外表上难以流露,我最近喜欢三毛的《橄榄树》这支歌。
每当我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带着一个可爱的女儿,或是一家三口幸福地散步购物时,顿感心间的剧痛,我深深地体验了“我好心痛”这种感觉。我发觉我对不愿意去做,但又不得不应付着去做的事情很无奈,这样约束自己,把自己的真实掩藏起来,其结果我仍觉得是伤害了我自己。你怎样对待这个问题?又如何处理呢?如果始终抱着这样的观点,无疑显得适应性很差。
一个自称爱我,对我较为了解,而且极度自私的“小男人”,专程到南方对我说:“凌子,你好可怜!”答曰:“没有办法,命运如此,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得走下去!”一个会撒谎的滑头小男人对我说:“你是一个才女,你只知道工作而忘掉其他。”答曰:“不是这样的。”
当我面对男人的邪恶目光时,我从心底感到恐惧。最终我还是觉得孤独。因此,我极力要找一些刺激一点、新鲜一点的事情去做,当然这些事要有助于我能力的提高。你说我是潇洒,可这份潇洒是痛苦换来的。凌子说,我现在有这样一些考虑:
①尝试做进口贸易。需要有机会,需要有人带。
②找一个稍微稳定一点的单位,干上一二年解决户口。
③找一个工资高,但不会解决户口的企业做事,但干活较轻松。
④找一个靠山,有机会发达一把,我远远够不上开拓当个企业家。
一个学英美文学的研究生对我说,可惜我不是个女的,女人有女人的成功之路,凌子你要学会这一点,要抓住你的时间,人就那么一二十年,你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能再吃第二次。当你烦恼、孤独的时候,想想我说的话。凌子你太来劲了,我羡慕你的孤独!你说他是不是个热情而又豪放的男人!他还对我说:不要找那种穷酸的男人,感情值什么,自尊又算什么,有了物质基础,有了钱,你什么都有了。
好一个拜金主义者,可怜他自己就是一个贫穷的男人。哦!他会写英文诗。
飘雨的傍晚,凌子独自在咖啡馆坐着,窗外街景笼罩在一片雾纱中,川流不息豪华车里是达官贵人,名流商贾,夜总会一片灯红酒绿、行人匆匆。凌子心里掠过一丝怅然。咖啡没有放糖,很苦。
“小姐是一个人从内地过来的吧?”有个男人,不,是男孩子过来与她搭讪,那个男孩子像刚长成的青苹果。新鲜的涩味。一笑,露出一排细小整洁的牙齿,看起来很纯,恰如十几岁的美少年。
那男孩子说,他也是从内地过来的。他注意凌子已有好半天了,他觉得凌子气质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叫人抨然心动。
交谈了一会,男孩子说我们走吧,去我那儿看看。
凌子抢先付了帐,两人出了酒吧。
他的手很自然揽住凌子的纤腰,凌子竟有少许的感动,觉得自己成了无根的浮萍,听任命运今晚随便把她带到任何地方。拦下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男孩子指挥司机,七转八弯,也不知什么地方,凌子迷迷糊糊地下了车,黑咕隆咚上了二楼,男孩子忽然失踪。
凌子驻足,心突突乱跳着,“在这里。”他笑道,牵着她的手,进了一间房子,拉开灯,光线刺眼,男孩子随手给她打开一瓶可口可乐,打开小黑白电视,里面嘿嘿地放着一部港台武打片。
然后他双手搭着凌子肩,用眼睛与她交流,凌子故意把眼神转向别处,打量房间,两张简陋的床,蚊帐背后挂着一条裙子(令人怀疑这到底是男宿舍还是女宿舍)。男孩子大咧咧地大脚丫上床,接着他的手又来搂她,她厌恶地拨开去。
她脸垮下来,若是他再进一步“强她所难”,她马上翻脸。她有一种被贬值的感觉,似乎正在吃一个苹果有滋有味的,突然里面钻出一条肥虫,让她恶心得直想吐。
男孩子瞪着羚羊似的大眼,你怎么回事呀?
没什么,我想走。
7
不愿看见朋友伤感,为一个无望的爱耗费精神。有意带她到朋友圈子里散心包括去文兄家侃谈,像当初我一样咨询接受智者的启迪。同时,我还把她介绍给离异的师弟芦苇,借以调整她幽暗的情绪。
芦家的小楼坐落在浓荫包围的院中,“这地方真养仙。”凌子说,不去南方闯荡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却后半生也满不错嘛。
一见面,她那飘逸不群、糅古典美与现代风格于一体的混合味儿让芦弟欣赏:“你很有气质。”在家设饭局招待我们。初次见面他不多话,倒是两女士你言我语活跃气氛,他彬彬有礼偶尔插一两句:“看来你身后有一个加强连?”
出了大院门,西风乍起,秋叶满地,裙衫单薄的凌子与我蹬车而行,一排排粗壮的法国梧桐通通被我们甩在身后。
我问感觉如何?
她说他抓不住人。直话直说是凌子风格。“不过,看得出来挺热爱生活的”,似乎室内讲究的装修和美好典雅舒适的气息稍稍触动她心底某种愿望。尤其是半壁精装成套的书籍让凌子仰慕不止。“看来他还挺富于进攻性。”凌子又说。
此话怎讲?我不解。
凌子透露小小秘密。原来,趁我驱车在前,隔有一段距离时,他便斗胆向凌子放出“丘比特之箭”,真是不失时机!他悄悄对她说,“你挺可爱的。”
说她挺可爱的已不止一人,在南方城市,在最后一次为她举办的卡拉OK聚会上,画家曾明确表示愿把古色古香的别墅来“金屋藏娇”。
房地产公司张老板大献殷勤,在凌子每唱完一支歌后,飞快地献上一枝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热汗淋淋、气喘吁吁的她笑道:“快赶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了。”
风格现代的小刘不甘示弱。他死磨硬缠旁敲侧击手法灵活多样。
小刘是个天分不低的男子,梁栋说,你就够反潮流了,还对你这么推崇备至,显然你更胜一筹。
小刘隐隐感觉凌子梁栋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欲解谜底,他死盯住凌子发问:你该不会是梁栋的小姨子吧?若是,这个责任我可担当不起呀。
急腾腾他又坐到梁栋对面,探寻地追问。似看非看的,梁栋偶尔与身边唐小姐轻语,间或与凌子交换眼神。听到刘这么问,只是轻轻摇头。
刘又来探究凌子,浓眉下一双“广广”一样深凹大而黑的眼睛,直视凌子:他,是不是你多年在远方默默关注思念的那个人?一语中的。
你看像吗?凌子笑嘻嘻反问。
旁人瞎起哄嚷嚷:“小刘,找到知音了。”
她就索性走上台去男女对唱一曲《知音》,余音缭绕,《无言的结局》真情伤感,他情不自禁抚她青丝。“我真喜欢你这样一头秀发还有这如水的柔性。”
他转身向大家发问:“你们看她像不像我多年寻找的那个人?”惹起一阵友好的哄笑。他又转身揽住凌子削肩情语和我同居吧,我喜欢你。我爱你!”
吓得凌子乱躲,“别胡来小刘。”
张老板说,来南边图发展,有你吃有你住,机会总是大大的(他甚至暗示,可以帮你办到香港定居,投一笔资金由你掌管一个分公司)。
老板说,他相信,再见面时会有久别重逢的欣慰和喜悦(我的1997。城市民谣。她想)。
老板说,总有一天,他会赚上一大笔钱带你周游世界。
你说,用一句样板戏台词作答:“就盼着这一天哪!”哈哈哈……
今夜是最后的卡拉0K,你有意放纵自己,在梁栋眼皮下。凌子点了一首《哭砂》,情真意切韵味深长,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知道我在等你——梁栋让她唱《莫斯科……》,我想对他讲,但又难为情。别难为情,电话,写信,老板说,是多么简单!
老板问,你和人交往喜欢长久还是短暂?
你眉一扬,那还用说,当然是越长越好咯!
老板说那你错了,其实,不在乎是否终身相守,只在于曾经拥有。
你浅浅地笑问,是吗?
当老板把这话又重复在为凌子送行的酒桌上时,被那一向喜欢标新立异,以家族或世俗的叛逆者姿态出现的小刘当场不客气地驳倒:“其实许多人对这句话的理解根本是错误的。所谓曾经拥有,指的是两人曾经真正相爱过,而张老板所说‘曾经拥有’充其量只能称之为f曾经占有’。”
梁栋手指敲着酒杯,快意道深刻呵,深刻!”
为了这句精彩的抢白,你,凌子,特意为刘斟满了酒杯。
暂时处于败势的张老板脸色阴沉,不吱声了。
凌子就这样,带着都市各种气息及各种男人游走在她身边的印迹重返故园,偶尔给小刘挂挂电话打他的手提,这个爱情至上的鼓吹者,偏激到可以只要情诗甚至不惜国破家亡的家伙,偶尔还能勾起一星半点怀想。
凌子一跟我聊天就信马由缰,想到哪说到哪,但我很理智清醒,纵横捭阖,举重若轻沉着稳定,当我发现凌子被爱烧得稀里糊涂时,问,情人他说过爱吗?凌子仔细想了想,说,好像还没有。
于是,她电话追过去’令对方语塞,“说好听的,我不大习惯。”
我问“这爱的真实感以什么为凭”?
凌子曾爱他打开烟盒取烟的姿势,还有他开车的风度,以及说话的语气贵族做派——噢,女孩们全这样,大事上懵懵懂懂,却对细节津津乐道、颠三倒四、梦萦魂牵。甚至懒得去考虑一些很现实的问题。
凌子像燕子飞南方后又飞回来,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地说,“我犯了一个错误。”
8
从夜晚到黎明,她都处于朦胧状的期待之中。窗外有淡淡的晨雾升起,分别的时分慢慢临近。忽然门把手轻转,她屏住呼吸,见他进来弯身在皮箱梳妆台翻找什么。看凌子已醒,便问:“见到我的电话本吗?长方形,黑色的。”凌子说没有,看在不在外屋桌上。他出去了。
凌子恨恨地想,千呼万唤召我来,却是这般冷漠无情。
梁栋又进来翻找一气。临出门有意在床边停留片刻,俯身轻吻了凌子一下,便转身去扭门把手,凌子说就这么简单,“别的坏事也不能干。”他小声嘀咕一句。
“你算了吧!”凌子冲他背影狠狠嗔道。她知道没别的原因,只有那个唐小姐!
有几次吃饭听歌的场合那唐小姐就在暗中观察自己,余光可以感觉那双咕噜噜的大眼睛对自己冷静地窥视(每当外出时,她的“伪装”眼镜便拿掉了’可能是戴上了隐形眼镜)。凌子突然发现,这隐形的对手不可小视。
最奇怪的是那夜,凌子等所有人都洗完后才进入浴室,莲蓬头里的水像得了神经病忽热忽冷最后冻得她浑身起鸡皮挖瘩。受不了这份罪,她用白色浴巾将自己仔细包裹好(吸取教训),然后打开一小条门缝儿,轻声问客厅里的梁栋这水是怎么回事呵?”
没等回答,黑暗中,幽灵一般迅疾探出那张盈盈如满月似的脸,和一双看上去天真无邪但暗藏心机的眼睛,把凌子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