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晨起,晨光朦胧,淡淡的薄雾笼罩着整个田野,鸟雀清脆悦耳的叫声不时穿过厚实的窗帘打破一室的宁静。余然闭着眼睛,小手从毛巾毯子里伸出来毫无无目的地在空中一阵乱摸,一根系在床栏杆上的细尼龙开关线落到她的手中,咔嚓一声,橘黄色的灯光亮起,顷刻照亮光线灰暗的房间。
抬手揉揉眼睛,爬起来坐好,眼光毫无焦距地盯视着前方,和平常一样,余然一早醒来,先进入魂游天外的呆滞状态。一分钟以后,她清醒过来,抓起丢放在枕头边的粉色运动休闲套装换上,慢吞吞地爬下床,先把帐门用帐钩挂好,尔后将毛巾毯子折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干放到枕头上,睡衣抱在手中,打算下楼先用洗衣粉浸泡在熟料盆子里,和其他衣物一块丢进洗衣机里洗。
门口传来秦颂地喊声:“然然,快起来,我们要去晨练跑步了。”余然撇撇嘴角,所有运动里面,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需要持久耐力的长跑。偏偏这个弱点被死对头秦颂捉到了,於是他抓住机会,很成功的游说说服了余奶奶,每天拖着她这个大懒虫去跑步。
打开门,看见和她穿着一模一样铅灰色运动休闲套装的秦颂,盯着他嘴角的笑意瞅了会儿,扬起头,装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子敬哥哥,今天其他人都去街上吃饭,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为了帮助你练习厨艺,所以今天的午饭就由你负责了。”
秦颂也不是省油的灯,听她这么一说,嘴角的笑意加深:“好!我负责烧火,你负责炒菜。我们分工合作。”他的手顺势搭上余然的肩膀,玩弄她落在肩头的发丝。
偷鸡不成蚀把米,余然瞪了他几眼,伸手拽下他的手,挺直腰背,姿态优雅地一步步下楼:“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一个很大的惊喜。她眉眼弯弯地想,正好家里人都不在,只有一个半生不熟,对她学的东西不太了解的秦颂。就拿他当实验品吧,真是太便宜他了!
一个惊喜!秦颂僵在原地,要不要先在医药箱里找点止泻药或胃药预防下?
喝了一小碗豆浆垫底,秦颂和余然沿着稻田的田埂慢悠悠地跑着,俩人不像是在晨跑,更像是在田野里悠闲地漫步。一路上,遇到不少早起下地干活的村人,秦颂笑眯眯地看着余然眉眼弯弯地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问好,等俩人跑到村后大竹园不远的小道,他故意加快步子,冲气喘吁吁跟在身后的余然挥挥手:“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到十米之外。
“混蛋!竟然丢下我一人跑了。”余然大吼一声,心有余悸地瞅瞅离她大约有二三十米远,隔了一块稻田的大竹园,脚步停下来,咬唇站着不敢动。上次从大竹园回家就生病的事让她对那片竹林退避三舍,留在原地定定地注视一会,余然鼓起勇气,埋着头,马不停蹄地向前直冲,一直冲到她二姑姑家的门口,她才扶墙停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对秦颂的恶劣玩笑,愈加恼怒。混蛋!今天中午一定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美味佳肴。
稍微休息了一会,她慢慢走着回家,穿过隔着西余和齐巷的小桥,拐进她大伯母家旁边的巷道,突然听到一阵语气不太对头的说话声,放轻脚步仔细一听,原来是是村子上最顽皮,喜欢恶作剧欺负其他孩子的两个男孩挡住了秦颂的路不让他通过。
“站住!你这城里的小子不准从这里走,绕道从那边过去。”余强拿着自己做的弹弓瞄准意欲通过小巷回家的秦颂,不准他走巷子。
余浩弹出一粒石子以作警告:“对!小子你不准走这里,给我从大道走。”
“要是我非要走这边呢?”秦颂面不改色,笑容依旧。不过是两个欺软怕硬的小毛孩子,竟敢命令他,干净的眸子里染上一丝戾色。
“非要走这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余强晃晃手里的弹弓,狐假虎威地威胁。
“对!别怪我们不客气。”余浩故意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小石子示威,告诉秦颂,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用的是可以打伤麻雀的石子,不是普通的塑料子弹。
“可我不想绕道,就想从这走。”秦颂这人最讨厌别人恐吓威胁他,眼前这两孩子正好踩到了他不可退让的底线,他脸色微凝,音量提高一截,嘴角的微笑化为嘲弄:“滚开!我要过去。”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余强、余浩一听,怒火上扬,想也不想就架起弹弓,瞄准秦颂干净的脸庞。
“你们想干什么?”余然见状,也不躲着看热闹了,急忙跑过去拦在秦颂前面,瞪大双眼,怒视拿着弹弓准备伤人的两男孩,大声叫道:“余强,余浩,我要回去告诉你们爸爸,说你们拿弹弓伤人,让他们好好揍你们一顿。”和不懂事的小孩不用讲道理,只要告诉他们的父母即可。
“臭丫头!我让你去告状。”余浩一怒之下将弹弓瞄准余然的脸,拉紧皮筋,小石子犹如离弦的箭飞射向没提防他会真射的女孩。只听得“哎哟”一声痛呼,鲜红的血液从余然按在眼睛处的纤指间流下来……
好痛!余然捂着眼睛,神情木然地伫立在原地,泪水混合着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缝滑落,白皙的手背映着鲜红的血液,在阳光作用,显得格外妖艳诡异。这场意外她不该忘记的,以前也发生过,差一公分就伤到她的眼睛,那条隐在眉毛里的伤疤一直陪着她度过了大半的人生。
“快跑。”一见闯了大祸,余强余浩面额惨白,相互对看眼,看到彼此心底的害怕,握紧手中的弹弓,把想要上前来抓他们的秦颂重重地一推,当下逃个不见踪影。
秦颂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看两男孩逃跑的地方,再看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余然,勉强压下心底想要杀人的欲望:“你们等着,我一定要告诉你们爸爸妈妈……”说完,他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扶住余然的肩膀,低下头,神色慌张地追问:“然然,你痛不痛?我们赶快去范医师家。”说着,他背过身,半蹲下身子,背起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余然,急匆匆地朝着河对岸范医师的家奔去。
来到范医师家,范师母看到满脸血迹的余然,差点当场晕过去,在范医师的指挥下,她急忙从内室取出医药箱,拿了镊子和浸了酒精的药棉替余然清理伤口和满脸的血迹。
“幸亏没伤到眼睛,不然……”这辈子就毁掉了。范医师脸色难看地叹口气,小孩子之间玩闹弄的伤,大人不好出头。他抬眼看着坐在竹椅上,低垂着头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秦颂,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开解他?
“伤到其他地方也不好。然然可是女孩子,一旦毁容了,会到影响她的将来。”范师母一脸疼惜替余然上好伤药,缠上纱布。
“我会负责的。”秦颂猛地抬起头,目光认真而坚定。这件事因他而起,就该由他负全责。若不是他逞一时的意气,那两个孩子也不会真的射伤余然。
“不用,是我自己大意了。“余然不爱他鸡婆不爽快的态度,直接皱眉拒绝。
“我会跟我爸爸妈妈说的。等我回市里上中学,就把你也转过去。”秦颂执意要负全责。方扬昨晚的请求他表面上没在意,心里却一早就放下了。既然他要转学回市里不能照顾她,那不如直接跟他父母商量,把她也一块转过去就近照顾。市一中的附属小学教学质量非常好,以余然的成绩和性格,在那所学校也能混得不错。但他忘了,人是排外的。
余然仰起头,再次冷冷地拒绝:“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不用多此一举,没事找事。还有,我喜欢乡下,不喜欢市里。”
“转然然去市里上学吗?这主意不错。乡下的教学质量没市里的学校抓得严,她去市里也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将来也能考所好大学光宗耀祖。”范师母听了,倒是来劲了,收拾好医药箱,端出瓜子糖果盘,笑眯眯地参与讨论。
“我才不要离开W市呢。”余然撇撇嘴,端起温开水,一口把范医师开的消炎药送进肚子里:“况且我都打算好了,将来就上本市的那所大学好了。不过是张文凭而已,对我来说,也没用,我也不会出去做事,只会留在家里打理绣坊。”
“你上那所破大学。”秦颂嘴角抽搐,在W市人的眼里,那所大学蹩脚得可以,一般人提到了,都连连摇头。
“你奶奶能同意?你爸妈能同意?”
“他们不会管我的,只要我高兴就好,其他的都任意选择。我家不像你家那么严格,要求家里的孩子一定要考试考全年级前三名,拿奖学金,上重点中学,考名牌大学,进事业单位。”余然连喝了几口水,稀释嗓子眼里不肯退去的苦味。
“呵呵,老余家的家教一向松散,对家里的后辈没有过多的要求。不过你爸爸他们三兄弟都挺争气,日子混得有滋有味,没给家里抹黑。现在就看你们小一辈了。”范医师点燃一支香烟,抽了口,白色烟雾模糊了他脸部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话中的含义。
“子敬不用羡慕,你们生长的环境不同,所追求的东西自然也不同。”他语重心长的告诫。
秦颂捧着温热的茶杯,陷入对自己未来人生道路的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