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也不是什么——”
“不!温姐姐不知道!”丝羽急于解释,慌忙打断了她的话,“若是小姐没有成为妃子,老爷一定会打死她的,一定会的。”
听她如此一说,含音倒是有些惊讶,作为两广总督的小女儿,叶陌冉怎么可能会被打死呢?
“老爷临行前就说了,若是小姐未有成妃便不要回去了。”拽着含音的手,丝羽突然跪了下来,“温姐姐可一定要帮姐姐,可一定要帮她啊。”
静静地听她说完,本是有许多问题要问的含音突然就不说话了,她就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丝羽站了起来,然后叹息一声“尽量”之后便沉默地向外走去了。
拢了拢袖子上的褶皱,走到门口的含音笑着道,“回去吧,我以后若是得空便再过来。”
“温——”
“我知道了,你且回去陪着你家小姐吧。”含音含笑着拍了拍那双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平日里,别乱跑就是了。”说罢便准备抬步往外走,结果却是被丝羽给拉住了,遂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温姐姐,不如……不如你带我去见九公主,让我自己去求她吧。”
“我……”含音讪笑,“过几日吧,听说她会去参加晚宴,到时候你便会见到她了。”
如此解释了几句之后,含音才得脱身从钟粹宫里走了出来。她本是欲去找冬离的,但适逢路过了钟粹宫遂进去见见江鸳罢了。不过……似乎每次都会有一些让人惊讶的发现。
往前走过一段路,在良善殿与御药房分叉的路口,含音还是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那曾今是父皇给她的生辰礼物,凤音姐姐,她还有荷音三个人就远离一切是非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可是现在呢?现在的她看不清所有已然没了当初的心境,而荷音更是……
想起最小的荷音,含音不期然地心痛了起来。她们三人的名字都是父皇起的,凤音习武,荷音学医,而她则是专习琴棋书画并跟着凤音习武。她曾今以为终有一日,她们三人能够共同坐在屋檐之上看着茫茫夕阳景色然后就和其他的女子一般笑成一团。她曾今以为终有一日,她们三人都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然后就此忘却这后宫之中的难耐过去。她曾今以为……
无论她曾今如何的以为,现在……现在已然背离了她的期望。
荷音死了,在她茫然不知的时候,悄然离开了。
缓步朝御药房走去。含音突然感觉有些悲凉,那种从骨子里突然窜出来缠绕住她全身的那种挣脱不了的悲伤。她试图去回忆荷音的模样,可是……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想要去记起,可是……可是那眉那眼已然模糊不成形状了。
她竟是已经记不起荷音的样子了,她竟是……
四岁的时候,凤音已然十二,而荷音才不过是一个呆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当父皇抱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含音还以为是宫中妃子所生的一个公主,而父皇却说,“含音,她会跟随你一辈子,她会和凤音一起保护你一辈子的。”
而此后凤音告诉她,荷音是一个孤儿,他的父亲已经战死在了沙场之上。
此后荷音便被送去了江南跟随莫神医学医,直到十二岁的时候才被送回了皇宫。那时候,含音拉着她的手,许给了她一个愿望。
回想过去,含音却是有些后悔,如果……如果她没有许给她一个愿望,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但可笑的事情是,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
站在御药房门前,含音也不知怎么突然停了下来,然而就在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却是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侧耳听去虽然不是那般清晰却还能听懂其中意思。
“冬太医,求你了,求你了,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够了!”
“冬太医!”
“你这是做什么!”冬离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急忙道,“你快起来,跪着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
“冬太医,这后宫之中,我就只认识你一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这声音曾今时常出现在含音的身边,所以她立刻便猜想到了是谁。可是她却也不急于进去,只静静地等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心术不正,呆在宫中也不会久活。当初你给九公主下毒的事我已经答应了你不会说出去,现在这事既然是九公主做的决定,我又如何去阻拦!”冬离显得有些不耐烦,“等晚些时候凤音自会带你离开,我看你还是不要乱跑的比较好。”
说到此处,突然就没有声音了,而含音则是感觉眼前的门被豁然打了开来,而站在门另一边的人竟是愣在了那里。“音……你怎么一个人……”
“汀宁在里面,是么?”含音伸出了手,冬离自然就搀扶住了她,但听闻她如此一说便想要解释,却是被含音给一下子打断了,“汀宁,你求冬太医做什么?”浅笑着由冬离搀扶着走了过去,“你若是想要留下,也应该是来求我啊。”这话说的极为带刺,倒不是含音介意汀宁来找冬离,而是……为什么每一个她试图去相信的人最终只会让她感觉到自己有些可笑。
“灵……九公主。”汀宁显然从未料到含音会在外头听见他们所说的话,遂有些胆怯地怕她会发现当初为了以防哪一日会东窗事发而对她下毒的事情,“我……我只是……”
“你想呆在宫中做什么呢?”含音轻笑,“你是想要当嫔妃么?这就是你不肯离开这里的目的么?”
“我……”又是跪了下来,对此含音显然有些厌烦。
下跪这样的动作,此时在她心底已然成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了。她厌了,烦了,麻木了。
“你若是真的那么想要成为嫔妃,我倒是真的可以遂了你的心愿……”
“音儿!”
不去理会冬离,含音兀自笑着说道,“你只要不会后悔,我便答应了。”
汀宁显然没有想过竟然会遇到这样的情形,她本以为……本以为成为九公主的灵芸一定会处死她的,可是……“我答应,我答应。”能让她成为妃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妃子,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同意的!
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含音弯腰凑到了汀宁的耳边,悄然说道,“你可别让我失望,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罢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是恨的,带着些许报复地将一个女人活生生地推进了万丈深渊。可是那又如何呢?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早已经习惯了。
“你走吧,去竹园那儿等我回去。”
“是……”汀宁怯怯地离开,而站在那儿的含音却是越发地大笑起来。或许她是不懂的,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人要拼了性命到这处她想逃离却逃脱不了的地方,不懂为什么她们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
“音儿。”
“你想帮她求情?”不冷不热地说着,“这是她想要的,并不是我逼她的。”正说着,含音偏过了头似笑非笑了起来,“你当初帮她隐瞒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思呢?”
“我只是不希望有太多纷扰。”
其实含音一点也不想听那些所谓的解释,她只是问问罢了,只是问问罢了。“扶我进去坐会吧,累了。”
任由冬离搀扶着,含音有一些想说的话却是突然忘了,苦笑着走了进去,闻着那熟悉的草药味道竟是不经意地笑了起来,“冬离,莫神医说很是想你呢。”
“恩。”冬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了下来后便起身要去拿薄毯给她盖上,但刚迈开一步便被含音一把拉住了。“怎么了?”有些不解的扭过了头,“要拿什么吗?”
“冬离。”
“恩?”
“莫神医希望你回去看看他。”
“恩,过些时日吧。”
一问一答间,含音就仰着头,看着那个她感觉应该是他的眼睛的地方。她知道他懂的,懂得自己的意思的,可是……
“冬离,你走吧。”犹豫了许久之后她终究是把最初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他递来的茶,她试图让自己阴狠一些,但却是出声说道,“宫里不会再太平了。”
“恩。”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她说的坚决,可这就是事实,父皇在哪她便会在哪,决然不会离开的。
“恩。”他知道,他早已猜想到了。
突然的一瞬间,所有的对话却是化为了沉寂,没有人开口,只余空洞的风席卷过房中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从脚尖开始蔓延到鼻尖。指尖的冰凉最终让她不自禁地抽动了一下,而见到此景的冬离连忙从旁边拿过了以个捂手的暖毯将她的手给包了起来。
“你素来手就冰凉,常说要穿多一些,你还总是不听。”冬离断断续续地说着,但含音却好似根本没有再听她说话一般,呆呆地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捂了个严实。
“我若是走了,没人给你捂毯子,那该怎么办?”
含音本是可以说她自己可以为自己捂的,可是感觉着他那份熟悉的温柔,她竟是一个字都未有说出口。只捏着拳头,抿着唇低下了头。
“我若是走了,哪个太医会和我一样给你配药的时候加那么多甘草?”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模样,冬离倒是轻笑了起来,“像你那么怕苦的人,还当真难见了。”
喝着他递来的茶,含音轻皱了一下眉,却是未有说什么。她讨厌苦,可是更厌恶的是太甜,可是……这个他却是一直都不知道。
“冬离。”
“恩。”
“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你,该有多好?”如果当年她阻止了季水带他入宫,如果当年没有与他相遇,如果……冬离没有说话,含音自然也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她只是顾自说着,说着那些可能再没有机会说的话,“冬离,你说到底是哪里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