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而已呢!队里不集中起来生产,每家每户自个儿干,就是搞资本主义。对这事他们又是怎么说?”
“这种做法我们也了解过,是队里有些人成天出工不出力,评工时却和大家一样。他们不想让这些人占便宜,便分开做。做多少得多少,多劳多得。记工时由队长和记分员先检查田管质量,再按定额给工。这样还可使一些人多劳多得、多挣工分。”
“那还有打稻子时,各家都担回家里又是哪门子的事?”周健见先前的几个问题都被他们用狡猾的办法对付过去了,扯不上搞资本主义这条线,还真拿他们没办法。这会儿他问话的语气都不同,带有非找出事情真相与实质不可的情绪。
“这事我们都认真调查过,他们说是分户晾晒,避免霉烂,风干后再交回队里。队上是过了秤的,统一派人挑往各家。晒干的稻子有标准,必须按此标准如数交足,否则从全家的口粮中扣除。我们也查了保管员当时田间的原始过秤记录,是事实没有错。这些都说得过去。我认为政府只应该管大的问题,这些具体的生产方法最好让农民自己去选择,没什么大碍。”张明山耐着性子回答着。从一开始,他就对周健给回水坨大队这件事先定下调子,再让他们去查的做法不以为然。他认为周健做得有些过火,不能动不动就拿搞资本主义这根棒子去打人,不查实就定性,就无限上纲。在惩罚下属方面,张明山清楚周健的心从来没有软一下的想法,用的那些整人的手段是常人难以想到的。所以汇报这事时,他就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你这种思想认识就是右倾表现。他们肯定事先做过手脚,我就不信查不出来问题的真相。”周健又问,“他们大队支部书记杨永国对这事有些什么察觉?”
“他也没发觉什么,只是对赵志清说的有些言语感到不好,还在支部会上进行过帮助。”张明山回答着周书记的问话。
“这个支部的党员觉悟哪儿去了,人家在他们眼皮子下搞资本主义,还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分田到户管理,不集中生产就是搞资本主义。这么明显的事,还听他们诡辩。政治觉悟、政治敏锐性全没了。”周健感慨地批评着,表面上是在说回水坨大队支部的一帮党员,实际上是连张明山一块批评了。
张明山不是傻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连周健这点话里的话还听不出来。从周健的一再盘问,对他们不相信的态度、语气中,他早就觉察出来了,只是为了班子的团结没有跟他一般见识。这几年周健和他在工作上一直是牛蹄子的两半,合不到一块儿。张明山感觉得到,不管他做什么事,周健总要找点碴,这没做好那不满意。他处理的事情,周健也同样是要找点不同的理由,全部或部分推翻。好像不这样就出不了心中对他的怨气,就压不下他张明山在群众中的威信,就树不起他周健在万山公社的绝对权威似的。这些年公社管委会开会,如果有哪个人不识相,敢冒杂音,就会成为周健下手的目标。毫无疑问,下一个出局的人便是他张明山。周健肯定认为,自己连起码的官场常识都不懂,连揣摩上级领导的意图都不会,还当什么干部。
周健就是这样凭借手中的权力,在万山公社拉帮结派、排除异己,搞自己的小集团的。日常党委和政府的任何事情周健都包揽下来,按他的主意办,根本不和任何人商量。开会时,他经常带着一种对任何人都看不起的面孔。会上,老是说一通老百姓和干部们听厌了的大道理。周健认为,一个党委书记不这样做就显示不出他的党性强、觉悟高、跟上级跟得紧。遇事不先拿出点主见,就表现不出他的才能,在群众中就树不起他的威信。对回水坨大队这件事情,周健认为他交代得够清楚,可他们就是不照他的决定办。
这会儿张明山不需费多大的力气就能看出周健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太了解周健的为人了。从周健说话的习惯和眼睛老是朝上望屋顶的这个习惯性动作,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张明山暗自在心里说:不甘心,你就自己去回水坨试试,那里的人脑壳不是那么好捏的,去了你就知道了,会有好果子给你吃。
果不然,周健气愤地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到回水坨去,我就不信把他们搞不下来,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能让他们打破集体生产关系,去破坏以’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人民公社制度。这是社会主义的基石与命根子,必须尽全力去维护它、爱护它,要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捍卫它。一旦这些人搞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成了气候,就不好扭转了。现在不制止,以后比这更厉害的事情出现怎么办?若是不及时处理,县上知道了,我们公社党委如何交代。这可是大是大非问题,是看一级党委和一个干部政治觉悟、阶级觉悟、路线觉悟高不高、强不强的大问题。一定要尽快有个结果,给县委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