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年又当起生产队的保管员。今年雨季时,队上在他家隔壁屋里堆放了粮食。一天半夜,天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天黑得像个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闪电裹着惊雷在夜空中轰鸣。雨一个劲地下着,很快山洪就哗哗地冲下来,一时后檐沟里的水跑不了,就往屋里漫。陈长生从床上坐起来,点上灯,见屋里已开始进水。想到隔壁队上堆的麦子,忙吩咐老伴在屋里照看着,自己披上蓑衣就到外边去了。雨还是一个劲地下,一点也没小。风把他的蓑衣吹到一边,雨水趁势浇在他的身上。他忙一手按住,一手拿着锄头艰难地向前走着。到了房子后边,什么也看不见,不知山洪是从哪里流进后檐沟里的?水位到底有多高?下游什么地方堵塞了?堆麦子的屋里是否进水了?他只有顺着墙根向前摸去。摸到保管室后边,沟里的水已漫上了台阶,再迟一步,水就会漫进屋里,里面堆的几千斤麦子就会全泡在水里。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要是不紧急处置,当机立断,队上就要遭受严重损失。他想把水断开,天黑找不着地点;想到下游去疏通,也不知是哪个地方堵住了。偏偏这个时候连一个闪电也没有。他多么希望有一个闪电把黑暗的天空照亮,借助亮光找着排洪的位置。然而期望必定只是期望。他立刻决定从上游——他家屋后把水堵上,让下边沟里的水来得小些。他索性把蓑衣脱下,几脚踩在沟里,用作挡水的工具。这一堵立刻见到了效果,下边沟里水位马上降了一截。然而他家里可热闹了,水顺着墙根砖脚石、猫儿洞往里冒。屋里简直成了河,鞋子、家具像小船一样漂了起来。只听老伴在里面哗唏、哗唏地往外舀着水。土墙泡在水里,就像堆起的雪人被阳光一照,不断往下垮,沙沙地往水里落着泥块。房上也有响声,像要垮下来似的。再这样下去,房子就有倒塌的危险。
陈长生听老伴在里面抱怨:“断水,断水,怎么断的。屋里的水越断越大,快淹上床,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陈长生听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焦急地顺着水流向下寻去,想尽快地把水断开。然而遍坡的水像离弦的箭一样,你挤我撞地向后檐沟里奔来,一时又引不开。是把堵上的沟捅开,救自己的房子?还是不捅开,保住集体的粮食。这一难题向他涌过来。不能,坚决不能把沟捅开,保护好队里的粮食是自己的责任。他把头上的斗笠也丢掉,努力顺着墙脚斜开了一道沟,把水引走。
这时赵志明赶来,看到这个情形,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关切地说:“大爷,你的房子!”
陈长生不停地在水里挖着沟,宽心地对他说:“不要紧,快到上边去帮我把水断开,我把这个沟再挖深点。”
两个人就这样在雨里忙着。他们的衣服早湿透了,雨水、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流。直到沟掏深了,水断开了,陈长生家后檐沟里的水位降下来,他们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两人又提着赵志明拿来的马灯,把别处流来的水引开,后檐沟里的水才小多了,不会再漫上来。赵志明忙催陈长生回去换衣服。有赵志明看着,陈长生便回家帮老伴舀屋里的积水。
这仅仅是人们知道的事,还有好多事陈长生干了人们不知道。此时,他吃力地担着一挑粪往后山走去,来到红薯地里。他把踩在土里的藤子扶起来,又用锄头把苕垄垒好,用粪水灌了一遍,才担上空桶回家。
深秋的黎明,星星在很高的天幕上眨着睡眼。略带寒意的秋风把路边田里的稻子吹得东倒西偏,掀起一浪一浪的波涛,摇得稻子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在社员们的眼里,仿佛原野中的一切都跟心中一样欢快。微风过后弄出的声音,像是大家从心底里发出的甜蜜的微笑。新稻子的清香早把参加收割的男人、女人们的心熏了个透。这是回水坨大队一队的社员们偷偷把田分到户后,迎来的第一个丰收。看着田里这一穗穗黄澄澄的稻子,就知道每家每户在这一季生产中使了多大的劲,付出了多少劳动、心血和汗水,寄托了多大的希望。为的是能多收点稻子来年不再挨饿,肚皮可以吃饱些。按照队里的分工,四个组都做了一天的准备。拌桶、晒席全都运到田块里放好。队上派专人过秤、挑谷。谁家田里的稻子运回谁家晾晒,只是统一收割罢了。以应付其他队上的人和干部的眼睛,免得捅出娄子不好收拾。
一大早,人们就欢快地干起来。不一会儿,乒乒乓乓的拌桶声从四面八方敲响了。此起彼落,这一下接着一下的声响还带有节奏,时快时慢,时松时紧。不用看就想象得出人们那种高兴劲和说不出的喜悦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