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志因为是帮村干部,没有被编到具体的收割组里。他的任务是统计全队秋收进度。二来赵志明还有他的想法,怕杨永志看出队里收割中的破绽。队里分田到户、自种自收这件事是寡妇养儿,一时见不得人。一队的社员个个都守口如瓶,严密封锁消息,就连二队住的杨永国也没看出来。所以对杨永志也一样。这会儿杨永志拿把镰刀,正往响拌桶的地方走去。当他经过队里试种的杂交水稻田的时候,见杂交水稻确实比本地水稻长得矮些,可穗大颗粒饱满,肯定比本地水稻亩产高。事实证明,科学就是生产力,不相信科学是不行的。明年全队一定要全部种上杂交水稻,才能大大提高产量,解决队里人的吃饭问题。
杨永志正想着,见肖兰英拿条棒,气呼呼地赶着杂交水稻田里的鸭群。
只见她一边赶一边用土块打,嘴里还不停骂着:“我叫你们吃,叫你们吃。”见杨永志走过来,肖兰英忙喊:“大兄弟过来帮帮忙,和我一起把鸭群轰走。”肖兰英一边轰鸭一边对杨永志说,“这些人就爱占集体的便宜,专干些损公肥私的事。每年这个时候,她家都要买回一群半大鸭子,偷偷往队里的稻田中放。路那边就是她家的稻田,她不放,偏要放在公家田里。我就见不得这些眼皮子薄的人,专揩队里的油。别人怕她,不敢说,今天我就要给她赶出来,看她怎么着。”
杨永志给肖兰英这些话弄糊涂了,路东路西都是队里的稻田,怎么又钻出个一边是集体的,一边是私人的。这个鸭子的主人又是谁呢?于是他便问道:“稻田不都是队里的吗?怎么又成了私人、集体两家的。这鸭群是谁家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肖兰英见自己说漏了嘴,忙岔开话题:“除了’干叫唤‘能干得出这种缺德事,恐怕咱队里再没有第二个人了。”说完,她鼻子里哼了一声,鄙视地继续说:“这种人,你挖茅厕都别挨着她,大粪她沾不着,臭气都要沾你一点。平常过日子,屙尿都得使棕滤,煮干饭都不滤米汤的角色。一年四季全家人拉屎拉尿都用桶装着灌自留地用,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杨永志是在队里长大的,提起“干叫唤”,也清楚她的为人和以往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劣行。说起她还有一个故事。据说有一次她和肖永才、杨永松、唐福先几个人一起赶场回来,走到半路她尿胀了。本来路边就是社里的麦苗田,随便跑远一点,蹲下去就可以拉。可她就没舍得,硬憋着,一直憋了好几里路远。后来她憋得心都发慌,脸色发黄,像得了病似的心神不定。
开始她走在一行人的中间,突然她昂起头,百米冲刺地往前跑。同路的男人们以为她买的什么馍馍装在怀里舍不得拿出来给大家吃,一个人跑到前头偷着自个儿享受去了。这会儿肚子都饿,几个男人也想弄一点来吃,便追了上去。见她在前边捂着肚子跳着走,脸色很不好,像黄花菜一样黄。这下可急坏了同路的人,认为她真的得了大病,扶着她一颤一跛地往前走。就这样坚持到她家的自留地边,她便挣脱扶她的人,也不管面前的几个男人,蹲下去就拉起来,像堰塘抽筒一样,哗哗哗地灌了好大一片地。她的肾功能确实不错,尿的压力也很大,冲得前面的土块灰尘四溅。拉完起来,“干叫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就这样憋到自留地拉的这泡尿,使她隔着门缝吹唢呐,名声在外了。
日常“干叫唤”家和队里人也是很少有一根线、一袋烟的往来。她从不串门子,也最怕别人到她家去闲坐。唯恐人家偷了她的东西,更怕人家看出她家的底细。就是很少来往的亲戚,要是在她家多住上两天不走,她也得扯鸡骂狗地骂起来,轰你走,所以家里平素很少有人来。就是她拉谁到她家去吃饭,人们也不愿意去。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她的这顿饭是不好吃的。鸡吃了她家的东西,也得留下几根毛才走得脱,更何况是人呢。她一定是有求于你,找你给她干活,不然她不会白给你吃的。所以你吃的这顿饭,起码得用三倍四倍的汗水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家的门总是关着,从不让人看见她家吃的什么。在她看来,如果让人看见她家吃得好,别人就会眼红、忌妒,就会不安逸。可以说从她懂事的那一天起,她就是这样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平常不管家里有没有钱,她总是叫着穷。干的锅盖老是贴在锅沿上,连水都喝不起似的。1956年卖余粮的时候,她一颗也不卖,在地上哭着打滚说家里没有。后来队里实在无法,让张二虎带着民兵到她家一搜,搜出了几大袋都快霉烂的稻子和麦子。就这样她为自己挣得了一个大名气,反映出她个性的“雅号”——“干叫唤”。久而久之,队里的人也就不再叫她黄桂英,而喊她“干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