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珍等柳刚说完,接上说:“清儿这孩子,做什么事都有些莽撞,说话口里也少个遮拦。你们年纪比他大点,经过的事多些,村里的工作常帮他看着点。他还是像在部队一样成天风风火火的,老婆孩子也老在娘家住着,隔着千里万里,就一天到晚守着我这个快瞎了的老婆子。当年叫他别回来就是不听。”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吱声。
看得出做母亲的一直在为儿子的事担着心,把心都快操碎了。柳刚见赵志清不在,安慰了徐秀珍几句便告辞回家了。从赵志清屋里出来,他刚走到前边院子,就见黄有新两口子吵着架,从下面院子闹到上面院子来了。
黄有新在前边跑,“干叫唤”端着一碗糠菜糊糊在后面追,边追边骂,逢人便说,见人就讲。见到柳刚,她诉苦似的对他说:“这是过的啥日子,你看看,这东西能吃吗?还要我当顿过日子,倒给狗都不吃,里面一粒米都没有。”她边说边用手刨着碗里的糊糊给柳刚看。一路上她跟碰着的人说起,都这样重复着做一遍,也不怕一次次地把手弄脏。见柳刚和听她说的人并不感兴趣,她又去追黄有新。
她生怕别人听不见,骂的声音更大了:“这就是社会主义与集体化的’好处‘和’优越性‘,富裕日子就这么个富法,哪有成年给生产队干活连饭都没得吃的道理。就是过去给地主扛活嘛,饭也得管饱。这样的’优越性‘人遭不住。昨天我把坛坛罐罐都扫了,把能找出来的粮食煮着吃了一顿。今早我叫他去找赵志明说说,让队上给解决点口粮,他像耗子怕见猫似的蹲在屋里弄死不肯去。你当啥男人,红苕把你嘴塞住似的。你不向干部讲,人家怎么知道你屋里没粮了。你砍脑壳的,跑什么跑?连家里三顿饭都弄不圆,还叫男人。”
黄有新像没听见婆娘的吵骂,在前面见她停下,他也就站在那,见她往跟前追,他又往前跑几步。他故意引她追了几个院子,专往有人的地方去,房前闹到房后,从家里闹到晒坝。
晒坝人最多,大家听见吵闹声,定会凑过来看看稀奇。“干叫唤”见人就叫穷,赵志明到来的时候她便立刻向他诉起苦来。
赵志明根本不搭理她,对她这种故意做出来给大家看的把戏不予理睬,知道他俩的用意和目的。他决定等自己把明天去公社运化肥的人安排停当后,再来收拾她。于是赵志明便对他俩道:“你们还有完没完,这是做给谁看的。演了这么久的戏也该演饿了,紧缠着不放,闹个没完就没趣啦。”
“干叫唤”见队长根本不信她家缺粮,几句话就揭穿她两口子演这台戏的本意,心有不甘。她还是硬着头皮边说边把端在手里的那碗糊糊刨给赵志明看,并指着碗说:“这里是不是找不出半粒米星子?”她又顺手拉了几个人和他们碗里的饭比,以证明她家确实是没有粮食了。接着她还一边自我证明地说:“谁有粮不煮来吃,煮这玩意儿当顿,怕吃不来好饮食差不多。这年景家里有了,过富足点别人说起来哪个脸上不光彩。像我们这样到人前丢脸,也是实在没法。想绷面子,肚子绷不起来。家里养得有儿子,以后谁不娶媳妇。把穷名声传出去,结门亲事都不行,哪个愿意这样做?人总得要吃米,也顾不得那些了。”
赵志明不客气地说:“你的事先放着,我把工安排完,再来说你那档子事。看你还耍得出什么把戏?”他清楚这两口子是见队上给肖永才解决了点救济粮,他们也想要。他们是从不放过占便宜的事,才演这出戏给大家看。
他们想煽动队上一些想要粮的人和他们一起闹,达到给他们分粮的目的。
“干叫唤”家里缺粮是假的,屋里还装着百十斤大米和麦子,前两天黄有新还偷着去自由市场上卖了几十斤高价米。他们中午煮了一锅干饭,两口子吃饱了才出的门,不然吃碗里那玩意儿还真没劲这样折腾一场。
听赵志明刚才的说话态度,不但不给她解决问题,还会要她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干叫唤”见满队的人都知道她家缺粮的事了,目的达到,见好就收。闹大了、吵久了,说不定会出岔子。再过会儿队里的那些她得罪过的人又会像五几年那样到她家里一搜,翻出存的粮食和早上还没吃完的干饭,多余的事都弄出来。趁来的人还不多,她想赶紧跑。
“干叫唤”转过身没走几步,就碰上从屋里出来瞧热闹的杨永秀,她也听到了“干叫唤”诉的那番苦。杨永秀喊住往回走的“干叫唤”,说:“队里还没给你称粮,咋就跑了,你这是在给哪家子哭穷啊。刚才我还看见你儿子二狗子端了碗干饭在那吃,你们两口子却在外面大叫潲水都不上瓢,没粮吃。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这不是故意在给新社会脸上抹黑。”说着,她便走过去端起“干叫唤”手里那碗糠菜糊糊说,“你这是长期在家躲着吃好的吃烦了,用它来改顿的吧。”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