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陷入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从他抱起鲜血淋淋的代珊往医院冲的那一刻起,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守候在手术室外的时候,巨大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他,他觉得自己闯了一天弥天大祸。他害怕极了,他害怕代珊突然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样的话,他的罪过是无法原谅的。代珊妈妈赶来后的怒骂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脑子里全是代珊血肉模糊的脸,所以,他忽略了身边的夏安。他不知道夏安几天里是如何度过的,也没有去想。夏安提出离开,他没有开口挽留,他不想让夏安陪着他面临惊恐,面对代珊家人的指责,甚至……
他没有心思去想他和夏安的未来,他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在医院守候着,等待着代珊脱离生命危险,清醒,康复。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代珊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依旧在沉睡。
“梁冰,是你毁了珊珊,是你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无知无觉,不能吃不能喝,植物人与死了有什么区别!珊珊前世欠了你什么债,你要这样惩罚她!?”代珊妈妈一遍又一遍重复地怒骂梁冰,梁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儿子的处境让沈红心疼极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完全理解代珊妈妈的痛楚,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下子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换在她也难以接受。
然而,代珊妈妈无休止怒骂儿子让她渐渐有些受不了。事故是因梁冰而起不可否认,可是,从始至终,梁冰都没有爱过代珊,都是代珊一厢情愿。梁冰不只一次向她表明自己并不爱她,可代珊却直钻牛角尖,如果她明智的放弃,就会有这件事发生。
这样的想法让沈红终于在代珊妈妈再次怒骂儿子时,她挺身而出,义正严辞地说:“代珊妈妈,你不能这样对待梁冰,不能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他身上。梁冰多次告诉代珊,他不喜欢代珊,可是代珊从来听不进去。如果她理智地对待感情问题,就这会有这件事发生!”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知道我女儿是梁冰害的!我女儿这样了,他别想好过,他得陪着她!如果她清醒了,无论能否站起来,他必须娶她!”代珊妈妈一副水泼不进去的样子。
沈红气极了,还想回敬几句,然而梁冰阻止了她,推着她往外走:“妈!你去照看奶奶吧,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沈红拨开梁冰的手,用眼睛瞅了代珊妈妈一眼,然后凑后梁冰耳朵放低声音:“梁冰,我可告儿你,除去医治,不许答应她家任何无理的要求!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夏安想想,都到了这节骨眼上却……”见代珊妈妈追出来,沈红打住了话头,转身就走。
梁冰拦住代珊妈妈,直说好话:“阿姨,我妈就刀子嘴豆腐心,您老就当没听见。”
代珊妈妈将气撒梁冰头上:“梁冰,我可告儿你,无论什么样的结果,珊珊的后半生交给你了!”说完,怒气冲冲离开了医院。
梁冰一拳砸在墙上,两个母亲的争吵让他头疼欲裂,让他悔恨自己当时欠考虑,将要和夏安结婚的事告诉代珊,酿成大祸,以致使这么多人被卷进来。
在走廊里呆站半晌,梁冰回到病房,坐到床边,望着没有丝毫动静的代珊叨叨:“代珊,我承认让你受伤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不爱你,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就在这时,护士小杨进来了,听梁冰冲代珊说话便说:“以前有过亲人和恋人用你这个方法唤醒病人的,你也尝试一下这个办法吧。不然,年纪轻轻的……唉。”
小杨的话提醒了梁冰,也让他振奋,他向小杨讨教方法,小杨让他到值班台去,说自己几本这方面的书可以借给他。小杨把书拿给梁冰,望着俏皮地说:“你女朋友醒了可是重谢我!”
“她不是我女朋友。”梁冰实话实说,小杨不解地望着他“那你……?”
“唉,这事说来话长。”梁冰简短地和小杨讲述了他和代珊之间的事,小杨听了有点为梁冰叫屈,“她妈妈一天嚷嚷让你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娶她,所以我们都将你当成她男朋友了,没想到是这样,你也太屈了!”
梁冰脸上露出苦涩,“是我当时欠考虑,所以才造成这样的后果,我这是咎由自取!”
小杨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一时无语。
梁冰扬扬手里的书:“你怎么会有这方面的书,你的职责只是护理。”
“这书是去年一个病人家属留下的,一个20多岁的男的出车祸躺病床上4个月没有动静,他姐愣是将他唤醒了,人家现在活蹦乱跳的,前阵还带着女朋友到医院来玩呢。这书便是他姐留下的,说如果有人遭遇同样的不幸,就把这书送给人家,不管起不起作用,总是一种安慰。”小杨解释。
“真有这事!?”梁冰惊喜地问。小杨偏着头回答:“难不成我会骗你?真是的,我给病人拨针去了,拜拜。”
梁冰捧着书回到病房,从中跳选一本看了起来。
沈红给梁冰送饭,看到他在看这些书便问:“干嘛呢?”
“护士借的,说去年有个病人4个月后被唤醒了,我想试试。”
沈红将碗筷递过去,“吃饭吧,唉!”梁冰接过去吃了起来。沈红望望代珊,又望望梁冰,然后问:“给夏安打过电话吗?”
梁冰摇摇头,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梁冰,你不能这样对夏安,你想过她会怎么想吗?”沈红带着责备说。在沈红心中,她一直更偏爱夏安一些,她觉得夏安乖巧,凡事不争不抢,不像时下的女孩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梁冰放下碗筷,喝了口水,然后开了口。
“妈,我不知道电话打通了对夏安说些什么,我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会不会改变……”
“可是……这对夏安……”沈红望着梁冰难过地说。
“妈,我再想想吧。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代珊能醒过来,好起来。只有这样,我和夏安……”梁冰望着病床上的代珊说。
想了几天,梁冰觉得的确应好该给夏安打个电话,于是,他拨通了夏安的手机。
“夏安。”梁冰唤了一声。电话那边半晌没有声音,后来,夏安低声回答:“嗯。”
“你……好吗?”梁冰迟疑了一下问。
“我……很好。”夏安十分平静地回答。
“那就好,就好。”说完这句,梁冰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片刻后,夏安说:“没别的事我挂了,你多保重。”然后电话就晌起一片忙音。
梁冰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久久无法平静。虽然夏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可是那是装出来的,和自己一样,她的内心不可能平静。夏安十分敏感,脆弱,戴维猝然离世后,她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而且,夏安心地善良,替别人想的总比自己多。代珊伤成这样,她心里肯定很难受,所以,她主动离开了。
想起自己追求夏安的不易,想到夏安宽以待人的好,想起他们之间发生的许多事情,那些事情事一股洪流,冲击着梁冰,让他感到疯狂和压抑。他奔回病房,摇晃着病床上的代珊,大声说:“代珊,你快点醒来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大家都受折磨了!”
病床上的代珊依旧置若罔闻,梁冰恼恨地一拳砸向自己的脑袋。这时,护士小杨进来了,看到他那样做责备到:“自残哪,有那力气多做点有用的!”
梁冰用痛楚的眼睛望着小杨,沮丧地问:“做什么有用,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一切回到从前!?”
“给她按摩,和她说话,讲她以前最爱听的事,除去这些,别无他法!”正在给代珊量体温的小杨快言快语地说。
“我真的盼望她能快点醒来,像以前那样又蹦又跳地嚷嚷。”梁冰喃喃地说。
“梁冰,如果她醒了,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没有任何残疾,你会和她结婚吗?”小杨问。
梁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会,我不爱她,我爱的人是夏安。”
小杨指指代珊:“那……她要不同意再发飚怎么办?”
“我……会请求她,给她讲道理,我相信她会理解。当然,我会像照顾亲妹妹一相照顾她。一直以来,我都是将她当成妹妹一样对待。”
小杨冲梁冰竖起大姆指,“不错,够爷们儿。”说完,小杨转向代珊:“我说你啊,咱北京大妞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可你怎么这样钻牛角尖?你快点醒过来吧,咱一起追帅哥,不然咱妈一天叨叨说咱成‘女光棍’‘剩女’!”
出于对梁冰的同情,小杨帮着做了许多护士份外的事,这让梁冰十分感激。他自己也积极行动起来,照小杨教给的方法,给代珊瑚按摩,呼唤她,讲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代珊父母到医院来,见梁冰如此,心里的气消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怒骂和指责,还让梁冰回家休息。
梁冰接到亚明的电话,说农场有些事必须他回去签字和和处理。梁冰于是和代珊父母商量,出乎意料地,他们没有为难他,同意了。
梁冰回家将要回农场的事告诉父母,然后让沈红帮自己网上订机票,自己去洗澡。等他洗好澡穿好衣服出来,沈红已经将他的行李收拾妥当。
沈红开车送梁冰到机场,梁冰进安检时,沈红说:“去看看夏安吧,都不知她啥情况,我这心里……”沈红没再往下说,冲梁冰挥挥手让他进安检。
梁冰回到农场,发现亚明将一切管得理丼井有条,地里该收的收,该种的种。而建筑工地上,已到二层楼高了。还有,马修和史蒂芬离开农场回了美国。
“亚明,干得不错!北京那边出了点事,这里你就多费心了。”梁冰将代珊受伤的事告诉了亚明,亚明十分震惊:“怎么会这样!?”
“都是我的错,所以,我得守着她,这里就全劳你了。”
亚明点点头,宽慰道:“你也不要太着急,现在医学发达,代珊应该会醒过来。这里你就放心吧,那……夏安呢?”
梁冰脸上露出痛楚的神情,叹了口气,说:“她回大理了,我当时焦头烂耳,她主动提出回云南,我也没挽留她……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我想回北京之前去看看她。”
“是应该去,夏安是个好女人,平和,有亲和力,安静,我们大家都喜欢她。”亚明由衷地说。
梁冰忙碌起来,到地里查看收种情况,又找工程负责人和技术员了解施工情况,再三强调工程质量。忙完一切,已是三天以后。
去大理前,梁冰并没有给夏安打电话,许多话电话里无法表达,他要亲眼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