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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次日,又有另外一家村民来请小艾父女二人吃饭,齐氏父女盛情难却,便允了。如此几天,天天都有热情的乡亲邀请。齐父甚觉过意不去,提出要回去。罗伯伯哪里肯依,又款留了一日,父女二人才得以启程。罗伯伯领着一干乡亲,一直送到山下。小艾算算日期,在这里一待竟是五天!

一路上,父女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互不言语。直到回到城里,父女二人竟没有说一句话。小艾知道父亲心事重重,不好打搅他;齐父却因为事情头绪太杂,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放假结束后,小艾继续上班。她奇怪地发现,此前跟在她身后的“尾巴”有好几天没见到了。也许这几天没看到自己,他又跟踪别的人去了吧?又一想,这人本来就脑子不正常,也许那几天只是凑巧而已,并非有意要跟踪自己。这样一想,心里又放松了许多。

谁知过了三天后,在她下午下班回家时,不经意又看到街头有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她无意中一看,被围观的那人却正是那个被人称作“犀利哥”的流浪汉!

原来,小艾同父亲去乡下后,“犀利哥”又在她上班的路上晃荡了一天,没有看到小艾,便又回到众乞丐聚居的桥洞下面去。此时,桥洞已被清理一空,那些乞丐也早被他们的“老大”转移到城西的一座废置不用的防空洞里。当晚,“犀利哥”又在桥洞待了一晚。次日,他再次去到小艾上下班的路线上来回晃悠,还是没有看到小艾。这样连续三天,再没有看到小艾的身影,他也便在桥洞里待了三天。因为没有其他乞丐为伴,他免不得饱一顿饿一顿,本就不善讨要的“犀利哥”更见瘦削,精神也是一日差似一日。但他每晚必做的一件事,便是就着晚上明亮的路灯,从贴胸的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照片看上去不仅污秽难当,四角也已残缺不全,倒跟文物似的陈旧不堪。

三天后,“犀利哥”的生活又恢复了原状:大清早,便沿着沿河路向东走,路过几条老街,来到东门,然后向南走,拐向剑城大道,便又由东向西,进入闹市区。在几家大的酒店门前坐上好几个时辰,然后依次又向南、向西、向北,最后回到桥洞。

这天,“犀利哥”走上剑城大道,从东向西走到闹市区,来到得胜桥头,免不得又被一群人围观起来。这回,围观他的人除了上次的那几个人外,又多了三五个。只听那几人兴奋地说道:

“胡子,我的照片发到网上,真他妈火得不得了!”

“那还用说!我的博客都要挤爆了,每天点击量一万多,跟帖也有几百个,比刷票还厉害。”

也有人说道:“我是在网上看到你们的图片,真没想到我们剑城竟还有这么窜红的人气王!”

另一人跟着说:“我建议成立一个组织,名字就叫‘回家之路’,来帮助‘犀利哥’找到家乡亲人,你们看怎么样?”

立即便有人表示赞同。那位被称为“胡子”的大胡子反对说:“回什么家?他回家了我们还拍得到这么红火的照片么?”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我的博客好不容易红了起来,可不能少了这个‘料’!”

…………

大家一边议论,一边却是紧围着“犀利哥”,不停地按着快门,不让他离开。小艾乍见之下,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心生同情,觉得这些人这么围观“犀利哥”,是对他人格上的侮辱。她一时冲动起来,奋力推开几个挡在“犀利哥”前面的人,气愤地说:“不要这样!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

那人吃了一惊,见推他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便镇定下来,气势汹汹地说:“你推我干吗?什么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旁边一人看出了小艾的意图,猥亵地说:“哎唷,美女求英雄呢,哈哈哈!妹妹,我问问你,这个‘犀利哥’是你什么人啊?”其余人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小艾红着脸,辩白道:“他不是我什么人,但你们这样围观一个智障的流浪汉,很不应该!”

被推的那人说:“既然不是你什么人,我们看看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又一人小声说道:“保不准是她曾经的情哥哥哪。”他的声音虽低,可一字一顿有板有眼,旁人均是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便又大笑起来,有人便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一本正经地说:“这还用说,肯定是‘犀利哥’被她甩了,脑子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旁人又是一阵大笑,有人甚至嘬嘴吹出尖锐的口哨声。

小艾本就所经世事不多,听到这些人的冷嘲热讽,早已急红了脸,想要解释,却哪里压得住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声?一时急得双眼挂泪,捶胸顿足,倒成了又一个被围观的对象。

这时,一辆轿车“吱”的一声急刹在旁,从车上跳下一个身材高挑的汉子,冲到人群中间,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欺负一个弱小女子,你们不觉得脸红吗?”

来人正是武奇。他也是刚下班,正准备去学校接小艾,却没想到遇上小艾被人围攻。小艾见是武奇,如遇救星,扑在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泣道:“虫子哥。”

武奇凛然看了大家一眼,拍拍小艾的后背,轻声说:“没事了。”又对围观的人群说:“各位大哥大姐,大家都散了吧。她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同情这个叫化子,其实与他并无关系。你们在这繁华的大街上围堵一个叫化子,也确实不大像样,影响交通不说,也有损咱们剑城人的形象。你们看看,你们在这里围观一个叫化子,身后有多少人在看着你们?”

被小艾推开的正是被人叫作“胡子”的人,三十五六岁,留着一部浓密的胡须,有一寸来长。他听武奇这般说,情不自禁地朝周围看了看,果然有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当时便笑了笑,对大家说:“哥们儿,我看这小伙子说的不错。咱们对犀利哥好奇,却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围观他。”又对小艾道了个歉,转向武奇说:“兄弟,你很有眼光啊!”

武奇提防着他,怕他耍花样,警惕地问:“有什么眼光?”

胡子说:“你这个女朋友很有见识,也很有胆量,倒教人敬佩了。”

武奇以为他在讽刺小艾,便护着小艾,挺胸说:“你们这样做,本来就不对。你将心比心,觉得这样围观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叫化子,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胡子尴尬地笑笑,说:“兄弟,哥哥我真是没想这么多。”

旁边有人低声说:“吓!我认识她,好像是比我晚一届的中学校友。”他上前一步,问小艾:“你也是剑城中学毕业的吗?”又说了自己的班级和毕业的时间,小艾说:“是啊!”那人欣喜地说:“原来是师妹,刚才真是得罪了!”又有几人附和起来,说:“我们只顾着好玩,倒真的不如这位小妹妹有见识。”

小艾原本还有些惊惧,现在有了武奇的保护,便不再害怕,又听大家道歉,倒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不知说什么才好。那位师兄问:“师妹现在在哪里高就?”小艾将自己的学校说了。胡子爽朗地说:“我们这几个都是摄影发烧友,平时没事便聚在一起拍些照片,发到网络上热闹一下。现在既然大家说得这么熟了,彼此都不要计较如何?”师兄呵呵一笑说:“本来就没计较,对不对呀?”大家齐声附和。胡子又说:“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今后咱们算是认识了。我很喜欢你们二位的勇气,今后有什么事只管说一声,大家一起帮着出点主意也是可以的。”又有人玩笑说:“今后你们结婚,我们免费为你们拍婚纱照。”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小艾羞怯地说了声:“谢谢!”

武奇见纷争已消解,放下心来,向大家团团一笑,领着小艾上车离去。

小艾上了车,回头看时,那伙摄影发烧友都散了,“犀利哥”却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她的心里一颤,这个尾巴是不是又要跟上自己了?

正胡思乱想间,武奇严肃地说:“小艾,你今天也真有点不像话。”

小艾问:“我怎么了?”

武奇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管这种闲事?万一他们闹腾起来,你怎么收场?”

小艾想起刚才武奇大义凛然保护自己的样子,十分陶醉,扮了个怪脸说:“不是有我的白马王子保护我吗?”

武奇沉着脸说:“不是说保护不保护的问题。我跟你说过好几回,尽量躲开这种流浪的人,没想到你非但不躲,反而为他们强出头。你这样做,不怕人笑话吗?”

小艾幸福地说:“虫子哥,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也不想招惹这样的事,不是在路上碰到了,看不下去嘛?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这些人不仅围观那个人,还堵着路不让他走,真是太过分了。”

武奇见她仍在替那个流浪汉考虑,摇了摇头,说:“唉,叫我怎么说你?你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今后总有你吃亏的时候,你就等着看吧。”

小艾俏皮地说:“有我的虫子哥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武奇听她这么说,也拿她没法。又一想,她这样做也是出于一种本能,而这种本能正反映出她品性善良,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自己不也正是喜欢她这一点吗?他腾出一只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说:“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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