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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艾几乎是跃入了门槛,迅速把院子门关上,靠在门上,兀自不住喘息着,心想:那人怎么跟着我来了?转而又一想,也许他正好路过这里,未必就是有意要跟着我的。这样一想,心里轻松了一些,偷偷从门缝里一看,并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

这时,屋里传出一个声音,叫道:“是小艾回来了吗?”

小艾忙应道:“爸,我回来了。”她在胸前抹了抹,似乎要把悬着的心抹将下去,脚下却轻盈地向屋里走去,“爸,这是您要的调料。”

屋里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见状,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忘了买回来呢。”

小艾撒娇道:“爸,哪能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男人是小艾的父亲,退休前也是一名教师。只见他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穿着一件米色毛背心,腰间围了一条黑色围裙,向小艾一笑,说:“艾儿,老爸今天好不容易买到一些马齿笕,本想炒着吃,忽然心血来潮,就把它剁碎了,包一顿野菜饺子吃,你肯定没吃过的。马上就好了,你把鲜辣粉打开,倒一些进来。”

小艾从刚买来的调料包里翻出鲜辣粉,倒在饺子馅上,见父亲专心致志地和着馅,心疼地说:“爸,我来吧。”说罢,脱衣撸袖,便要动手。

齐父笑道:“不忙,馅儿还是我来调。这饺子啊,最大的诀窍就在馅里,馅调得好,吃起来才有味。”

小艾佯作生气,说:“你就不相信女儿的手艺啊?”

齐父说:“不是不相信。你是第一次吃这个馅的,所以得我亲自动手。马齿笕本身微苦,又有一股清香味,若是放得咸了,就把它的味冲淡了。如果调得淡了,却又不入味,吃起来会有点苦涩味,饺子也就不好吃了。”

小艾知道父亲自退休后,一心只在钻研厨艺,只望着能让自己每天吃得开心,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心里颇为感动,嘴上却说:“爸,你不相信我就算了,我来擀饺子皮吧。”

父女二人相互配合,倒也默契,没多久,案板上便排放了数十只饺子,齐父开心地说:“宝贝儿,咱们开始煮饺子了!”

饺子包完,手上闲了下来,小艾的心里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一会想,若是能把虫子哥请到家里来,大家一起吃就好了。一会儿又想,那个犀利哥到底是怎么跟上我的,怎么会对我咧嘴笑呢?当时小艾站在那里,竟是不知所措。齐父见状,便问:“艾儿,今天是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不是不上课太累了?”

小艾吃了一惊,知道自己在想心事的样子一定被父亲察觉了,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敷衍道:“哪有啊。爸,人家又不是第一天上课,哪里就会累着了?”

“这就好,这就好。”齐父一边盯着锅里开始煮沸的水,一边用盘装了满满一盘饺子,准备下锅。“即使是第一天上课,我的宝贝女儿也不会胆怯,对吧?”

小艾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天去学校上课时,父亲亲自把自己送到学校,又在校门口站了半天,直到自己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却说得如此轻松,便莞尔一笑,说:“是。老爸当了一辈子老师,您的女儿肯定不会怯场的啦。”齐父哈哈大笑起来,愉快地说:“那是,那是。”

没过多久,饺子煮好了。齐父拿出一只空碗,装了些煮饺子的热汤,放入一些盐、醋、酱油、香油之类,搅拌一下,放在饭桌上,又去装来一大碗饺子,对小艾说:“艾儿,开饭了!”

小艾却去斟了一杯米酒,放在父亲面前。齐父呵呵一笑,说:“还是女儿晓得爸爸的心思。”解下围裙,先咪了一口酒,说道:“好,好味道!”又夹了一只饺子,在汤里醮了醮,又说:“好,味道真好,快吃!”

小艾见父亲心情极好,也十分高兴,去夹了一只饺子,放入面前的碗里,咬了一口,细细品了品,觉得有一股十分奇特的味道,似乎便是小时候在乡下时摘野果子吃的那种感觉,很值得回味。

齐父见女儿吃得有味,舒心地抿了一大口酒,得意地说:“怎么样,老爸的手艺还不错吧?”

小艾说:“那当然,普天之下还有谁的手艺能比爸爸的更好?”

齐父再次哈哈大笑。小艾吃了几只饺子,眼前却又突然浮现出“犀利哥”那副肮脏的样子来,心想,他为什么要对我笑呢?对了,他的脑子一定有问题,必是逢人就笑,这也就不奇怪了,我何必老是想着他?她努力拂去”犀利哥”的样子,又想起武奇来。这会儿他吃饭了吗?是在家里吃的还是在外面应酬?我不陪他吃饭他会不会生气呢?我当时干吗会突然提出要回来呢?难道是因为他对那个流浪汉的态度不好吗?可他也没有对那个流浪汉怎么样啊!这样胡思乱想着,筷子上夹着半只饺子,却一直放在嘴边,半天没进嘴里。

齐父见女儿停箸沉思,精神恍惚,心里起疑,问道:“艾儿,你到底怎么了?”

小艾忙回过神来,含糊说:“我……是想着今天的一些事。”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啊。”

“不管有什么事,吃饭时也要把它们放一放,安心吃饭吧。”

小艾歉疚地说:“是,我不想了。爸,咱们吃饭吧,今天的饺子真好吃。”

饭后,小艾本来要到门前的河岸去走走,可今天遇到了“犀利哥”,担心再次碰上他,便不再出门。她回到房间,朝窗外望了望,想看看河岸上的情况,可视线被院子的围墙挡着,只能看到河岸上高高的柳树,一个行人也看不到。想去门前看看,又有点担心真的碰到他,想想也就算了。这样彷徨了半夜,才勉强入睡。

次日早上醒来,发现比平时已经晚了一刻钟,小艾忙翻身起床,却见父亲早已准备好早饭。她不好意思地朝父亲一笑,去胡乱洗刷了一下,匆匆梳理了一番,喝了几口豆浆,便要出门。父亲责备道:“干吗慌慌张张的?连早饭也不吃了?”

小艾说:“我不吃了。今天起来晚了,吃过饭再去就要迟到了。”

父亲沉着脸说:“再晚也要吃了饭再去!”

小艾知道父亲做事向来很有规矩,如果不吃饭就去学校,准会不让她出门。她只得坐下来,抓起一只馒头,吃了一口,又把刚才没喝完的豆浆喝了,这才朝父亲做个鬼脸,把那只馒头塞在嘴里,又抓起另一只,背上包,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爸,这样行了吧?我再不走真要迟到了!”

父亲这才缓过脸色,爱怜地看着她,心想:“女孩大了,心事也多了,睡觉也不踏实了。”这样想着,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小艾出了门,匆匆走在河岸上。谁知没走几步,眼前竟然又是一张黑乎乎的脸,脸上露着两只洁白的瞳仁和一口整齐的白牙,正对着他咧嘴直笑。她认出是昨天遇到的那个“犀利哥”,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干什么,登时愣了一下,脚步也迟疑下来。

“犀利哥”站在她面前,也不让路,也不说话,只是直笑。小艾既慌且恼。路上行人看着”犀利哥”,均是露出憎恨和讨厌的表情,然后绕道而过。小艾认识不少路人,勉强跟他们打着招呼,也想跟着他们绕过去,却又怕他挡着,更怕他动起手脚,那可真麻烦了。她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手里还抓着个馒头,心想他是个要饭的,一定是想要她手里的馒头,便随手一扔,将馒头扔在他脚下。再看他的表情时,却发现看也不看一下馒头,仍是一味地望着她笑。她以为他没看见馒头,只得壮着胆子去捡起馒头,怯生生地走近,递到他的手里,他这才接下了。

小艾趁着”犀利哥”将馒头塞入书包之机,迅速绕过他,快步朝前走去。走了几十米远,回过头时,却发现“犀利哥”似乎是怔了一下,随即又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为什么不跟别人,却总是要跟着自己呢?她几乎是小跑起来,上了桥,也不敢再回头,一路急走,终于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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