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齐父的脸上恢复了气色,精神仍然很是亢奋。小艾着急地问:“爸,您休息得怎么样了?”齐父笑了笑说:“没事,我还是接着讲你姐姐的情况吧。”小艾忙向武奇招了招手,让他也坐下,听父亲继续把寻找姐姐的过程讲下去:
“那个老胡,要说也是个好人。把你姐姐接来后,就当作自己亲生的一般,十分疼爱。那个时候,他家里穷,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他的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四个孩子再加上你姐姐,五张口要向他要吃,他不容易啊。可是,他又不忍把你姐姐丢掉,说这孩子的爸爸妈妈把孩子交给他,他不能亏待了孩子。我听得也十分感动。可是孩子最终还是被他送掉了,我的心里又急了起来,忙问:‘老胡,你又把孩子送给谁了?’他愧疚地说:‘我也不舍得呀!你那孩子又聪明又活泼,长得又好看,跟个洋娃娃似的,不知有多讨人喜爱,哪像我的孩子,一个个都像是在泥地里挖出来的,又黑又丑。我实在是舍不得把她送掉,可是,我养不起她呀!要是有现在的条件,再多我也养得起,哪里会拿去送人呢?’我听他说得在理,也丝毫没敢责怪他。”
小艾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那个老胡叔叔又把姐姐送人了,看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齐父说:“我说:‘好吧,我不怪你,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把孩子送到哪里去了?’老胡呵呵一笑,说:‘送去的这家人家,比我家可就强过不知有几千倍几万倍了。’我说:‘那你赶快说呀,她被送到哪里去了?’老胡见我着急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齐老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在乎这一时三刻的?不急,不急,来,喝杯茶。烟抽不抽?哦,我记得你是从来不抽烟的,你们城里人就是讲究这个生活质量,说什么吸烟有害健康,我才不管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人死脚朝天,哪里顾及得了那么多?’我听他净说一些摸不着边际的话,心里那个急呀!孩子她娘,你应该也记得,老胡一张嘴巴,一直就是那么利落的。”
小艾哭笑不得。爸爸遇上了这样一个人,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好在老胡叔叔说姐姐后来送到了一个条件很好的家庭里面,应该就不会受什么苦吧?
齐父接着说:“我只得陪着老胡抽了一根烟,把我的鼻涕眼泪全都熏出来了。老胡又哈哈大笑,这才说:‘齐老师,说实话,当时我答应过那家人家,不能把送孩子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不能让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忙问:‘为什么呀?’老胡支吾了半天,这才十分为难地说:‘齐老师,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如果你找到了孩子,会不会把她带走呢?’我一愣,心想找到孩子自然要把她带走啊。可是又一想,万一芹儿她已经结婚生了孩子,我就是带回去,也要考虑她的实际情况啊。我就说:‘看情况再说吧。’”
小艾心想,父亲的考虑是对的,万一姐姐已经结婚成家,不可能把她一家子都接回来。
齐父说:“老胡考虑了许久,这才说:‘收养孩子的这家人没有孩子,他们把你的孩子带走,就是要当作亲生女儿去养的。’我哦了一声,心想这可就真难办了。不用说,这样的人家肯定是不会亏待孩子的。即使女儿没有结婚嫁人,我也不好把她带走啊。我就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先看看孩子,至于带不带她走,一要听那家人家的意见,二也要听孩子的意见。如果他们两方有一方不肯,我也决不把孩子带走。’老胡这才放心,说:‘收养孩子的这家人,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虽然我们好多年没有来往了,可他家我还是找得到的,也可以联系得上。’我大喜过望,忙问:‘那你这个亲戚在哪里?我们这就去看看。’老胡说:‘他们家不在石江。’我一愣,不在石江?不在石江那又在哪儿呢?我一急,头开始晕,知道是血压又升上来了。我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平静地说:‘老胡,你就别拐弯抹角的了,赶快告诉我吧。’老胡说:‘他家在……哦不,我还是别说吧,我答应过人家的。’”
小艾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嗔怪道:“这个老胡叔叔怎么这样啊?说一半留一半,老是吊着人家胃口,真能把人急死!”武奇在她的手上按了按,意思是让她冷静地听下去。
齐父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也要被他给急死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芹儿的线索,找到他,却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小艾问:“那老胡叔叔到底有没有说出来呀?”
齐父说:“说了。当时是这样的,我听他又出尔反尔,怕他真的不说,差不多都要给他跪下了。我恳求道:‘老胡,你就告诉我吧,你看我辛辛苦苦找了几十年,难道你真忍心不让我父女再见上一面吗?’他见我说得诚恳,这才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好吧,齐老师,我把事情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你。但是你要记住,不管你能不能见到孩子,也不管你带不带孩子回去,你都要向我保证,千万不能说是我说出去的。’我为了找到女儿,就满口答应了。你老胡叔叔这才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端详着妻子的照片,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照片里的妻子说:“老胡说,他那个远房亲戚,叫什么老高,是云溪人,早年曾经跟老胡一起在外地做过木匠。后来回到村里,承包了村里的鱼塘,赚了一些钱。老高夫妇二人不会生孩子,心里很着急,不知怎么的,听说老胡抱回了一个孩子,又准备把孩子送掉,老高夫妇就特地跑到石江,找到老胡,死皮白赖地要求把孩子送给他们家。老胡看老高曾经一起做过木匠的面子,又是远房亲戚,就答应了。在老高夫妇把芹儿带走的头一天晚上,老胡抚摸着芹儿的头,说:‘孩子啊,你爸爸把你托付给我,我没能力把你养大,只好再次托付给别人了。你不要怪我狠心,我也是没办法,谁叫你胡叔叔家里这么穷呢?把你送到老高家也好,他家里条件好,又没有儿女负担,管保你吃喝不愁的。’老胡说,那一天晚上,他抱着芹儿,芹儿流了一个晚上的眼泪。芹儿年幼,哪里懂得大人的心思?只是在老高夫妇要把她抱走的时候,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老胡说,那时虽然只带了芹儿半年多,可已经像真正的父女一样,眼看着老高要把芹儿带走,他的心里像是剜肉一样的痛。”
小艾刚听到“云溪”二字,身子一颤,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芳。后来听到老高叔叔要把姐姐带走的情形,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齐父也边说边流泪,像是亲身经历了那时的情景:“孩儿她娘啊,我真是作孽啊,让芹儿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这种生离死别的折磨。你记得吗?当时我偷偷地把芹儿送给老胡时,我的心里也是揪心般的痛,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哪一个父母不管自己的孩子呢?可是我强忍着痛苦,朝老胡摆摆手,让他赶快把芹儿带走,我当时真是看也不敢看啊!后来你发现芹儿不见了,发疯般的四处寻找,我不得不把芹儿被老胡带走的事告诉你,你立即哭天抢地地跟我要孩子,哭得晕过去几次。--孩儿她娘啊,我听老胡说老高带走女儿的情景,又禁不住想起了当年,那种生离死别的情形历历在目,教人难忘啊!”
小艾眼睛一直流个不停,眼睛又红又肿。武奇心疼地搂着她的肩,陪着默默流泪。
齐父揩了揩眼泪,继续说:“老胡说,老高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把收养孩子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小芹。老胡心里难受,把钱扔给老高说:‘你这是在干吗?你以为我是要把这孩子卖给你吗?我告诉你,虽然我家里穷,但我决不会穷到要卖孩子的地步。我只是家里条件不好,怕没什么好东西给这个孩子吃,亏待了这么好一个天使般的孩子。今后孩子的亲生爸爸妈妈找来,我不好向人家交待。你要是存着买卖的念头,就尽早给我滚蛋,我不把孩子送给你!’被老胡一阵痛骂后,老高这才知道,老胡是真想给芹儿找一个好人家,临走时,老高夫妇俩扑嗵一声向老胡跪下,感激老胡把孩子送给了他们,说他们对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一定把孩子当作掌中宝、心头肉,决不会亏待孩子,并再次恳求老胡千万不能把孩子的事说出去。就这样,老高夫妇千恩万谢的把孩子带走了。在他们走后的第三天,老胡的妻子在收拾房间时,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两万块钱,赶紧把钱交给老胡。老胡一看也愣了,这两万块钱,他硬是一直没有动它。多朴实厚道的老胡!”
小艾听说老高叔叔夫妇又把姐姐带到云溪去了,不由得一阵失望,但马上一想,姐姐到了老高叔叔这样的人家,一定不会吃苦的。她见父亲努力想起身,便问:“爸,您这是要干吗?”
齐父说:“我的头有点疼,想起来去透透气。”
小艾和武奇忙扶着父亲,一起慢慢走出屋子,站在门前的河道旁。看着河道上灯光绚丽的美景,齐父感慨道:“到底是春天啊,夜风都这么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