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和武奇一左一右站在齐父的身旁，搀扶着他，默不作声。
齐父缓缓说：“小艾，小武，我真想亲自去云溪把你姐姐接回来，可是我的身子骨儿老了，看样子是去不成了。你们哪天空了，就抽时间去云溪看看你姐姐，她要是愿意回来呢，就接她回来；她要是恨我不愿意回来呢，也随她吧。这二十多年，我没有一天没在想你姐姐，想找回你姐姐，可我也知道，生得亲不如养得亲啊！老高夫妇含辛如苦把你姐姐养大成人，倾注了多少心血多少爱？不容易啊！我也不忍心就这样把你姐姐从老高夫妇手里夺回来啊。”
小艾和武奇相顾愕然，是不是爸爸变卦了，不想把姐姐接回来了？小艾怯怯地问：“爸，您是说，你不去接姐姐了？”
齐父苦笑一声，说：“孩子，你们想想，老胡只是暂时收养了你姐姐，当年他们家里条件那么差尚且有骨气，坚决不动用他留下来的一分钱，何况我？我做了什么？狠心把你姐姐抛弃，又一点也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哪里有脸面去接回你姐姐？”
小艾说：“可是，您找姐姐找了这么多年，把头发也找白了，把身体也找垮了，不就是这了这一天吗？”
齐父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老胡把一个黑乎乎的油纸包摆在我面前。我问他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又是一层红绸布，再打开来一看，竟是一堆旧得发霉的钱。我马上就明白了，这就是老高留下来的那两万块钱啊，原来老胡一家真的分文未动！老胡对我说，这就是老高留下的两万块钱。自从老高带走你姐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老高，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你姐姐的事。他说，之所以把这笔钱留下来，是要等到有一天我们找上门，他好有个交待。我当时动情地说：‘老胡啊，老高也是一片真诚，并不像是要买孩子，而是想让你们家改善一下条件，给家里的孩子们买几件像样的衣服穿，让他们好好念书。’老胡说：‘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这钱与芹儿有关，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动它的。’他又问我这笔钱该怎么办，我说，钱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他说，那我就把钱还给老高。他反过来又问我，说我是不是下定决心要去找回芹儿，我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本来是兴冲冲地去石江，满心欢喜地想要找到你姐姐，把她接回来，可没想到中间会发生这么多事，一时没了主意。老胡见我为难，就说：‘齐老师，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对于怎样处理这样的事，你自然会有一个好的主见。我也不管当年作下的什么承诺不承诺了，我把老高家的地址电话告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老高要怪我，也只好由他怪好了。’我当时是真的拿不定主意，心里很犹豫，只得反过来问老胡，我到底该不该再去找老高。老胡说：‘谁不疼自己的孩子？你想去看自己的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尽管去好了。但是，老高夫妇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把孩子拉扯大，也确实不容易。我曾经暗中托人打听过，孩子在他家真是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比亲生女儿更亲，把孩子托付给老高，我真是没托错人啊。齐老师，你要去看可以，但是也要理解老高他们的心情，至于接不接孩子回去，你还是多跟老高他们商量吧。’我这一听，就更觉得难办了。唉，没想到我当时一念之差，到头来竟带来这么多痛苦和烦恼！”
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奇突然开口说：“齐爸爸，小艾，我看，这事不仅要征求老高叔叔的意见，也要征求一下姐姐的意见，毕竟姐姐在老高叔叔家二十多年，感情很深了，我们不能不顾及他们的感情。--其实，不管接不接回来，姐姐是我们家的亲姐姐，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至于她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回来其实也无关紧要，只要她认了我们，心里有我们这个家就行了。姐姐有两个家三个家甚至更多家的人去关心她、爱她，不是更幸福吗？”
小艾一心想把姐姐找回来，听到爸爸说得难办时，果然也是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听武奇这么说，好像也不无道理，便怔怔地看着父亲。齐父叹道：“小武说的是啊。但是当时我还是拿不定主意，一想既然已经找到了小芹的下落，倒并不急于这一时了，等回来后再想办法也不迟。后来，老胡又说要带我去他家看看，又说是去石江的一些风景名胜区看看，我哪里有心情？就急急赶回来了。当时我本想回来后想到合适的办法就马上去云溪找小芹，在过年前能见到她，没想到一回来就病倒了，直到今天才有工夫说出来，这也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啊！”
小艾知道了姐姐的情况，长久以来郁积在心头的思念和盼望之情顿时释然，见父亲心情沉重，便宽慰道：“爸，您别这样说，您找了这么多年，不是终于找到姐姐了吗？我这就给姐姐打个电话，把真相告诉她，让她回来看您。”
齐父触电般说：“不，你不要让她回来看我，还是……还是你先代我去看看她再说吧。她走的时候才三岁多，整整二十五年了，她一定不记得我了。我……不知她认不认我，我不敢见她，我不知怎样跟她说呀！”
小艾急切地说：“那……那就不找姐姐了吗？”
武奇沉吟道：“找自然要找的，齐爸爸找了姐姐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这一天？好不容易知道了姐姐的下落，哪能就这样算了呢？我看，我们还是先打个电话过去，确认一下老胡叔叔提供的电话是不是准确，然后再找到老高叔叔，跟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一下，请他先考虑考虑，我们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齐父缓缓点了点头说：“那就先这样吧。”又突然记起了什么，问小艾：“艾儿，今天那个阿布拿着的照片，是什么人？”
小艾说：“哦，照片上的人是阿布的女朋友，叫小芳，也是云溪人。”
齐父喃喃念着：“云溪……小芳……小芹……”语气似乎颇感失望。
小艾原本也一直觉得自己跟小芳很有亲近感，听爸爸说姐姐被云溪的老高叔叔接走时，更疑心她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可她的名字明明是小芳，不可能是自己的姐姐，心里的怀疑就慢慢打消了。这时听到爸爸重又提及小芳的照片，以为爸爸思念姐姐心切，把小芳想像成姐姐了，就安慰说：“爸，天底下长得相像的太多了，我起先也以为小芳就是我的姐姐呢，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呢？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进屋去吧。”
三人进了屋，小艾提出马上给老高叔叔家打电话，武奇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就笑着说：“看把你急的。这么晚了，人家一定早都睡了，还是明天再打吧。再说齐爸爸也累了，也要去休息。这样吧，我明天过来，我们再给老高叔叔家打电话。”
小艾只得答应。武奇回去后，服伺父亲睡下，自己在床上烙煎饼般，辗转反侧了一夜，几乎没合一下眼。
次日，武奇又来到齐家。三人坐在一起，各自拿着手机，一时都不说话。
坐了好一会儿，小艾打破沉默，说：“爸，虫子哥，这电话……怎么说啊？”
武奇想了想，说：“还是我先打吧，我就问问他们家是不是老高叔叔家。”
小艾怯怯地问：“那然后呢？”
武奇说：“如果是，我就问小芹姐在不在家。如果在家，就请她过来听电话。你看这样行不行？”
小艾六神无主地看看父亲。齐父揉着额头，低头不语。小艾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向武奇点点头，紧张地看着武奇手里的手机。
武奇麻利地拨通电话，问：“您好，请问是高叔叔家吗？”
对方说：“我姓高，你是谁？”
武奇一听，很是高兴，忙说：“我想请小芹接过电话。”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马上警觉地问：“你到底是谁？”
武奇说：“我是剑城的，麻烦你叫小芹接个电话好吗？”
对方吼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小芹。”话音未落，便传来“咣”的一声，显然是用力挂断了电话。
武奇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几句对话，小艾和齐父都听到了，他们都悬着一颗心，当听到对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心里立时凉了下来，均想：难道老胡说了假话？
见齐氏父女失望，武奇冷静地说：“看来，这个老高叔叔不肯让小芹姐见我们。”
小艾问：“为什么？他不是说没有小芹这个人吗？”
武奇说：“我让他请小芹来接电话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反问我是谁，接着又说没有小芹这个人。很显然，他是不想让小芹姐接电话，也就是说，老胡叔叔提供的情况是真实的。”
小艾微微点点头，又不解地说：“可也不对呀，他有什么理由不让小芹接电话呢？”
武奇却在心里想，难道小芹姐出了什么事，老高叔叔不想让我们知道？
齐父一直默默地听着，也理不出个所以然。三个人又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