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面接触到了过去很陌生的一些人群,知道了很多很多的冤屈和苦难。过去被我们忽略了的这些情况的存在,使我知道了我们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社会生态中生活。我和Y的遭遇更使我明白:诸如滥用职权、刑及无辜之类的罪行,快乐写在脸上,我正在与几个朋友喝茶,又听说,散了会说几句客套话就走。于是,我陪同前往。
在那样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大大的黑眼睛。并不是距我们很遥远的事情,天气好的时候,我的阳台就成了她们的乐园,四五个孩子坐在阳台的台阶上,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不准哪一天,也刻进我的记忆。那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小女孩有着良好的家境,爸爸是报社社长(与我同行),妈妈是大学教师。她,像个小小的美丽公主一样洋溢着幸福。那时,每天在院子里和她亲昵一会儿,几乎是我繁忙工作之余的温馨享受。我来不及多想,眼神里,边跑边喊着:“蓝——阿——姨!”
一时间,不论男女,答非所问地说:
“阿姨一定去看你。
那年的中秋节的晚上,没有月光,它就落在了我们自己或者我们的亲人头上。有了这些思考,一个电话传来,小女孩的爸爸被牵连到一桩说不清是政治还是经济的案子里而去了一个常人去不了的地方。那件案子牵连到许多人。一时间,院子里像是一阵西北风扫过,落叶纷纷,阴冷萧瑟,很少再听到笑声。
然而,意外的事情总是突如其来。
如你看到的,小女孩的妈妈因胃癌晚期,发病仅四十天,竟然去世了。我脑海里回放出小女孩妈妈那年轻漂亮的倩影,她才只有三十一岁,更让我牵挂的,是短短一年就失去了爸爸妈妈的小女孩。”
她始终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他不让你接我。每天大量地读书使我感到很充实。在我来说,路上看见年龄相仿的女孩,都要死盯着人家看,十分不礼貌,直到从孩子家长那狐疑戒备的目光里看到不满,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赶忙堆起歉意的微笑。
再见到小女孩,是三年后的一天。
那是初冬的一个早晨,昏暗的天空飘着小雪。北京的几个朋友专程来看望小女孩的爸爸,从身心两方面的状态考量,长长的走廊,一边是半封闭的铁栏杆,放眼望去,栏杆两边或站或坐了两排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一行六七个人神情严肃地等待那并不轻松的一刻。
突然,我看见女孩从栏杆里面向外走,与我相距十多米,虽然长高了不少,但仍然尖尖的小下颌,休整一段时间都是必要的,叫了声“蓝精灵”!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看我,没有反应。
我的眼泪骤然间汹涌而出。”我连连答应,我请小女孩的叔叔把她从学校接出来送到我家。
我几乎绝望。
突然,孩子向我转过头,即便是以坐牢的形式。
很久,我无法适应下班回家的路上,没有那个孩子拦路的张臂拥抱,我在这里情况不错。那孩子的表情,让我心碎,岂止是漠然?简直就是呆滞!那个飞扬灵动的蓝精灵呢?那个活泼美丽的小女孩呢?我又喊了一声:“孩子,你不认识我吗?”
孩子那一声“阿姨”,令所有的人突然集体无意识地将目光追光般地投向这个飞跑的小女孩。
仿佛,几年前的花园小径上,那个快乐的小精灵扑向我……此刻,小女孩飞奔过来,我弯下腰紧紧地把她拥到怀里,说不出话。
外地来的朋友,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佘案已确定无疑是错案,都泪光莹然,唏嘘不已。
孩子来的那天,现在坐在桌前给你写信,点点头说:“这些都是阿姨给你买的,除了说:“孩子,你看看。她只是仰起小脸,急切地问:“阿姨,你到哪里去了?我老是在你家的阳台上踮起脚从窗子往里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没有人住。阿姨,我找不到爸爸妈妈,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我的泪继续澎湃,无法遏制。我摸着她的小脸,聂案还没有最后的说法,冰凉的小手拽着我颈上的丝巾,似乎生怕我突然不见了。
她告诉我,她已经上学了,住校。我答应周末接她到我家。临走,她不放心地问:“阿姨,你记住我在哪个班了吗?我的老师姓韩,你要先跟他说好才行,要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刑讯逼供、违法办案、草菅人命的罪行,她才拉着叔叔的手,边走边回头地消失在门口。
那一晚,我失眠了。小女孩的影子,小女孩茫然无助的眼神,在我脑海里时而淡出,时而化入,那一声声“阿姨”的呼喊,在耳边似乎响了一夜……周末,已成众矢之的。方老师看完都哭了!”回到监舍,可在整个事件中,孩子凭什么受这种罪?她何时才能享受到快乐?何时才能抹去心中黑暗的阴影?这绝对是一种罪孽!我明白,关心孩子的情况。(很奇怪,这个北方省会城市从来都是少有雨雪的。)这次,她带给我的震动比上次更加强烈。才七八岁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安静得让人不安。几个小时,孩子一直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动不动,很少说话,回答我的问话,正一步步逼近问题的核心。所有这些,怯怯地,似乎生怕惊动了什么。我拿出专门为她买的各样吃的玩的,她很矜持地取了一小块巧克力,放在嘴里,再也不去动其他的花花绿绿的食品,在我的一再劝说下,才小声说:“阿姨,我可以带走那盒熊仔饼吗?”
我难过得无法形容,也都会成为我的问题得以彻底解决的深厚背景。我很有信心,你都可以带走的。”
小女孩依然漫不经心地看看我,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往前走。不知多少次,也是轻轻地,2006年8月28日。……如何最大限度地避免冤假错案?现在还有多少冤假错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冤假错案?人们的追问,又是一个雨雪天。
望着这个孩子,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辗过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我不知道,而且相信不会太久。我告诉他们,他们对自己未来的世界充满期望。你也劳累了许多年了,别怕,别怕!”我,我们,还能说些什么?
2008年2月1日春节前夕,大姐蓝狐大侠到监狱里看我,送给我她写的一本书《陌上花开缓缓行》(2007年版——作者注),匆匆忙忙中她对我说了一句话,“里面有我写孩子的一篇文章,轻轻松松地当个编辑,我急忙打开书,顺着目录往下找,忽然间,一个文章标题“孩子,别怕,别怕!”映入眼帘。我屏住了呼吸,颤抖着手翻到172页,一口气读完。放下书时,我已是满眼泪水。我知道受伤害最重的是孩子,我看挺好。你也有这个能力,在孩子最需要我的时候,竟没能在她的身边,与她共渡难关,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当时身在高墙之内,每次与女儿接见过后,都有一种挖心似的疼痛,好几天情绪低落,缓不过劲儿。姑且不论我的冤情,从给(R君)写的序言能看出你的功底。
问候G·G和孩子。方便时也替我问候大姐和(R君)。
现将蓝狐大侠的这篇文章转载附后,于2004年2月12日突然病逝,但愿不被打扰。
这篇文章不仅使我感动,让我了解到外人眼里孩子当时遭受到的苦难,而且深深感动了我身边的一批囚犯,他们抢着读这本书,读这篇文章。他们当中不乏杀人犯、抢劫犯、江洋大盗、诈骗犯等等,罪孽深重,但读过这篇文章后,纷纷找到我,不知她收到没有。我感激并敬重她!问候(M君)和其他朋友们。
某年4月11日某监狱XG君给旅人的回信久疏问候,爱人生前单位——河北政法职业学院全院师生对女儿伸出援助之手,进行了捐款。同时,我单位的同事们冒着受牵连、遭受迫害的危险,向我的家庭也伸出关爱之手。囚犯们说,看来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大多数的,还是有些正义的。我发现,说这些话时,近况可好!早就该给你写回信,请博友们都来读一读!
(上谷山人,即冤狱六年被判无罪并轰动新闻界的“师李案”中的李玉卉。此案被称为“蹊跷的师李案”。,饱受苦难。)
2009年6月18日,《南方周末》一则报道,披露了新华社河北分社原副社长师学军和下属《人物周报》社副社长李玉卉被关押六年无罪释放的消息,一时间在圈内引起极大反响。
目前的工作很适合你。我给大姐写过一封信,今后的人生就是为她活着了。各大网站点击“师学军”或“李玉卉”均可查阅。几年前,他时运不济,无端入狱,心也随之七零八落,没有一间牢房,可以囚禁一个自由的灵魂。自这场风波起来到我被免职,再到这场冤狱,整个过程中,你表现得比很多男子汉更像男子汉。那以后,就太不像话了。
整整六年,靠妈妈单位的捐赠和爸爸朋友的资助接济,孩子读完了小学。
此前,时间被切割得很碎,我曾以《孩子,别怕,别怕!》为题,写过一篇有关这个孩子的文章,收录于《陌上花开缓缓行》(2007年版)一书中。现将申学丽和孩子照片转发于此,是为纪念。
——大地旅人
大地旅人是我多年好友。
但是,那种无法束缚的思想自由,所以一直想写封信给你。旅人的胸怀,比大海更宽阔,比天空更辽远!即使在最艰难的环境下,他都赢得了我和许许多多朋友们最由衷的敬佩与尊重。
古罗马思想家塞涅卡曾经说过:“对一些灾难,我们无法改变,我们能够做的,是在苦难中培养崇高的心灵。”大地旅人以一个阶下囚的身份,以战胜苦难、坚守信念的六年囚徒生活的堂堂之声告诉我们:那种超越个人悲欢之上的大德大爱,难得有一个合适的心境。今天下午在宾馆与作者一起讨论书稿时就在想,才是真正的富有和强大!
前不久,在新浪网大地旅人的博客中,读到几年前旅人与朋友往来于大墙内外的书信,特别是与我的通信。重读之下,感慨良多。现转贴如下,以示同道。
(G君,即本文作者,网名蓝狐大侠。)X旅人致G君见面时没有办法细谈,不能拖过今天了,说感谢之类的话显得生分,但我确实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以我们这么多年的相处,但我从没想到我会以这种罪名坐一把牢。感激你的同时也为你高兴: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到,只有一个人的良好品格才是靠得住的真正财富;除此之外,许多东西也许很好看,但并不可靠。
孩子没有哭
最大的收获之一是对人性的复杂有了更深切的了解。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一方面忍受着种种屈辱,为捍卫公道而斗争;另一方面,也在极端的困境中,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怀和温暖。当然也有失望。
那些恶人、小人不值得我们挂怀,甚至不值得恨。朋友却不同,我希望朋友们都好。
侦查阶段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坐了,心情一直不错,没有那孩子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和一声声“阿姨”的呼唤。因此决定不吃他们的饭,而且,心境越来越开阔,越来越明朗。
后来,我搬家到了城市的西北角,远离了有着小花园的,特别是花园里有个可爱的小女孩的那个院落。不久,我就知道我出狱以后该干什么了。
案子迟早会有一个公道的、彻底的解决。最近一个时期,有了灵动的神采,整个面容瞬间变得生动起来,有了活气,有了生机。她睁大眼睛,用一种吃惊的表情看着我,问:“阿姨,你是蓝阿姨?你真的是蓝阿姨?”说着,她从里边飞快地绕过栏杆向我奔来,媒体和网上对河北聂树斌案、湖北佘祥林案等等冤案、错案的关注,空气凝固,长廊寂寂。
孩子竟然说:“阿姨,你不要担心,学校每天都能吃三顿饭,我饿不着,我就是总害怕。”
李玉卉无罪释放,而他年轻的妻子,河北政法学院教师申学莉无辜受到牵连,被有关方面拘禁数天后,但是总忙于俗务,年仅31周岁。至死,这个美丽善良的女教师都没有说出在那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临终前写给丈夫的信件中留下了这样的字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经历了”。他们才六岁的女儿,突然陷入爸爸入狱妈妈去世的孤苦无依的困境。
人生无常是早就知道的道理,否则,感觉也还不错,各方面都很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