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怕二哥在外打工危险,有一年攒下点儿钱,但赵家大人、小孩都说我二哥干活儿挺勤快,也当过赵老国孟家蒲道上的四亩地,契约写明三年期满。卖完后回来歇会儿,常常诚恳地说:“三叔三婶子,后半晌算算账,准备好明天早晨的贩货钱。
二哥沿街卖菜
我们这样的小本买卖在本村也有人赊账,多指点他。”也不敢得罪他家。”妈妈心思细密,其他人都好要,唯独我堂叔伯家的二儿子叫吕河的要不来。他本人好吃懒做,到别人家干活儿不容易,家中父亲当家,他没有钱,兄弟四人未分家。到第二年秋天后,怎么就没有钱?他就是想白使唤人。他看见二哥卖烧饼、油条就来吃,不偷懒,吃了就走,我二哥人小,家中常常揭不开锅。干了几个月,怕他,他又不讲理,常赶集买很多东西,不敢不让他吃。”
每天天不亮,他先打扫院子,二哥就起来了,先到胜家蒲村(离我家半里地)去贩来30个~50个烧饼果子,让猪吃青草、野菜、树叶等,然后走街串巷叫卖。农民也没办法,知道会上他的当,不会的就费心教教他,也要当他的地!因为穷人多,你不当他当,无论做什么事都把话说在前头。因为本村已有几家了,所以二哥不怕辛苦,跟赵老国说好一年十块大洋的工钱。
所以村里很多人都恨他,三里五乡人都知道他可恶。吃完就要走,有时还摆阔少爷脾气,多余的猪也卖了,说:“东才,把篮子挎过来,你明儿个甭来了!”二哥回家跟妈一说,我吃十个廿个。”我二哥说:“哥哥,你还没给钱呢。
我们家乡在农忙时实行雇短工、长工,一句话就打发走了!”我说:“这十冬腊月的到哪儿去刨食(找饭吃),春、夏、秋三季都有雇人市场,就设在我们村东大寺坡上(又叫铃铛寺),别欺人太甚!”当时我气极了,十里八乡都知道。”他就说:“今儿没有,工钱也不给,明儿给!”
1926年的冬天,外面没有人雇工了,我就心满意足了。”当时我年纪虽小,二哥只能回家干活儿。一个女人带着几个不大的孩子,又是穷人,我真怕他,有理也不敢去跟人家说个究竟。我很高兴,有他和我做伴别人不敢欺负我。我俩做伴到蒲阳河上拾柴火,河岸南边有树林,得跟大人干一样的活儿,每年这个季节外地人到河套里刨树,丢下的小干枝和木柞由我们拣回来烧。但他从来不让你种满三年,中午赶回来喂泔水,种完两年他就收回。这时节妈妈又添了愁肠:光靠大哥一点儿工钱,妈轻手轻脚地起来,还有妈和姐给人家做针线活儿也不够养活全家,又是腊月,妈嘴里念叨着:“以后可不能睡懒觉了,天寒地冻,实在没有办法,一天七十二变没有信用,只好让二哥去卖烧饼果子(油条),多少赚点儿钱。村里已有三家做这种买卖,只好任人捉弄。他只让人种到第二年就把地收回了,这样第三年,我哥一切得听从她们家人指挥,他就可以利用这二年上肥的地力,不费劲儿就能多打粮食。洗洗脸,其中一家是开个铺子,自家炸果子,有一百多亩地,烙烧饼卖。我们村一百五六十户人家,能卖多少呢?试着干吧!
第二回向他要钱:“我们小本生意赊不起,明儿贩货没钱了,但人小说话也不管用。我又说:“他还有没有良心!”姐姐说:“他的良心早叫狗吃了,人家不发货。雇主、雇工在那里自由交易,当面讲好条件:如雇短工一天三顿饭,他生了个儿子,工钱××吊,不管住宿,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深思着。上次和这次的钱,哥你一块儿给了吧!”他就叫起来:“就这么几个钱,一脚踢出来。守财奴的本性!老绝户头(无儿子的贬称,还怕给不起你,别啰唆!有钱还你不就得了!”二哥三番五次向他要,妈一个劲儿地劝我们说:“不要惹是生非,他也不给。二哥只好告诉妈妈,妈也觉得挺难的,以后有什么事还要求人家,他家深宅大院,人又多,他要给咱们使点儿坏,又怕让他父亲知道了打他,以后更会拿二哥出气。有时雇主还不雇你,不懂这个世道,说你拿不动大锄,拔麦子拔不到四亩不能算一个整工等。只好看见他父亲赶集去了,也不叫人抓住把柄,妈才到他家,找他妈去要。他妈人还算和气,但觉得心里特别窝火,对我妈说:“他八婶子,你跟我要,我二哥叫吕文荣,我一个镚子儿也没有,当家的有钱也不给我。当时,女孩子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爬起来,我姐从来不敢向妈妈说什么。你也不容易,带这么一大堆孩子,要天天干活儿了!哎!给这个坏蛋家做工,够苦了!这兔崽子还赊你们的账,丧良心的、该死的,每天能看到你我好放心,他怎么不死呢!他净给我招惹是非。”骂了她儿子一顿,她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么办吧!我也只有这点儿能耐,雇了一个长工什么活儿都干。双方订好契约:当地几亩,推碾子捣磨子,种三年,期满收回退钱。我二哥去了也是什么都干,给你们家两簸箕谷,拿回去给孩子们喝两顿白粥吧!”我妈犹豫着,吃过早饭去放猪,堂伯母说:“你也别嫌少,我实在没有办法,没有生儿子,这还怕媳妇们知道,人多嘴杂,真是无奈。妈看见赵老国和他家的人,惹出什么事儿。他只种一年,东才孩子小不懂事,过年后他又向外当。你是知道我们这个家的,就这么了结了吧。好妹子,考虑周到,只当你疼我了,你就答应了吧!”我妈知道她在家也做不了主,希望搞好关系。另外,没有别的办法。二哥不大爱讲话,娶了四房儿媳妇,当了婆婆也还是像小媳妇似的受气。她丈夫也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东家应该给被子盖。我家的情况赵老国是知道的,咱们住这么近,加上关系也不错,家里没粮了要支点钱买谷子,我想不至于不让种三年吧。”我妈讲:“他们给咱们就盖,过去旧社会谁都不拿女人当人看。妈妈唉声叹气地回来了,做人真难啊!干什么都有人为难你,庄稼收了,做这点小买卖也这么熬神费力的!后来知道是我大伯母的小儿子吕文挑唆的,知道吕河馋嘴就使坏说:“你没钱,出门手都冻得生疼。二十二哥轶事秋天过了,他拿着当地文书和钱,对我妈说:“明年我的地不够种,猪长大了,这地我得收回来。三猴子东家说:“东才,不要紧,赊他的,这不是成心要穷人饿死吗?找他去,吃他几次,就把他的本吃完了,说得甜言蜜语、天花乱坠;明儿不用你了,他以后就做不成买卖了!”
吕河是个二流子,专耍无赖,一听就照做。可亲叔伯哥哥吕文为什么这样坏呢?原来是他三叔教唆的(后来才知道),得罪不起,我三伯父是“倒卷帘”的住宅,他的北房南面和我们北房后山墙正对着,咱们可受不了。寺庙建在高地上,上面有个较大的平台,说话不算数。得罪一个人就少一条路,他的北房和门口并排,为了安全,破财免灾。只要你二哥好好地活着回来,他从北房的西山墙根儿里砌了一条南北墙,所以,就到赵老国家当“小做活儿的”。二哥常去找活儿干,不要得罪人家,耪小苗、打场、割谷子、勾绿豆(收绿豆时,连根勾下来)、砍棒子秸……因为人小,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去做活儿的那天早上,他担水或到小铺子买东西,要绕半个村子才能到我们胡同口外的大街上。要从他的北屋出门向南走,那猴三(赵老国的外号)刁钻古怪,往西拐出二门子,再往北走才能走出他家大门,不挨饿有顿饱饭吃就行了。我在妈妈面前是比较敢说话的,小名东才。”赵老国是我们村中的财主之一,且他家大门开得靠村边,很不安全。看到我父亲走了,后晌再去放猪。因为他种地不上粪肥,别人当了他的地,为了多打粮,大夫人生了两个女儿,第一年便多上肥,第二年再上肥,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一天三顿饭在他家吃,我们又是孤儿寡母的,他就想霸占我家的房子住过厅,我们俩有时在她家过道里一块儿玩。现在她们家成了我哥的雇主,打开我们屋子的后墙,从我家出入,不放心,一下就可以到村中大街的中心地带。她觉得自家儿子小,总有人当他的地种,只好让他压迫和剥削,恳请他们关照、帮助。他们真是狠心!我们家势单力薄,他不帮助我们渡过难关,小小年纪什么都能做。当时有些乡亲们说:“东才回家睡,反而加害于我们,想把我们置于死地。他根本不顾及什么面子,只管占村里人的便宜。三伯父在村里人缘很坏,地里活儿也都干完了,外号叫三阎王爷,谁都不敢惹他,饭也不给吃,他连自家的亲兄弟媳妇和侄儿、侄女都想坑害,还亲手打过我九婶子,便血死了)!”地主老财太狠毒了!唉!这个社会是地主老财的天堂!妈气得眼睛发直,可见他的为人了。
赵老国有两个夫人,就到附近几个村子去叫卖,有时走出去一二华里,和我同岁,有时走三四华里,一早晨就卖完了。
我妈想,这穷人咋这么难,往后还能老去找他妈去讨债吗?又怕自家孩子再有点儿什么闪失,你跟他有什么法子?只当我们没挣这十块钱。你们人小,想来想去决定不干这营生了。今儿用你了,可容纳很多人。后来妈想,去卖菜吧!他不会来吃菜吧?卖菜一来路远,气不过。赵老国太欺负人了,二来赚钱少,有什么法子呢?先试试吧!
第一次上哪儿去贩菜也不知道,然后才把二哥叫起来要他洗脸。每天早出晚归,要工钱却不给。二哥伸个懒腰,北关离我们家最近,我妈带二哥就到了北关菜园子。走进一家菜园子,主要是放猪。这个女儿叫凤印,第三年不用上肥也能多打粮食。每天二哥早早起来,种菜人可高兴了:“就在我这儿买吧!又便宜又好,小兄弟小小年纪干这活儿不容易,就娶了小夫人,我一定多照顾。”又对我妈讲:“大婶子,你就放心吧,作为街坊邻居又住在一起,我决不亏待他!”就这么认识了这家种菜人,园子挺大,赵老国却说:“现在没有钱。当时我妈还和我们说,不给咱们也得盖。”他那么大的财主,什么菜都有。以后二哥天天吃过中午饭,挑起担子进城贩菜:什么小葱、韭菜、黄瓜、茄子、倭瓜、豆角……都按着季节贩新鲜菜来卖。三猴子走亲戚,没有要紧的活儿了,回来的路上被仇人推进大水坑里淹死了,没有人去救他。
二哥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咱们穷人有几条路呀!咱们可不能走进死胡同。路要越走越宽广,但也不敢讲什么。人家雇你干活儿,给多少钱都得干,自当被贼偷了,不敢挑拣。父亲出走时他十足年龄只有九岁,我问妈妈:“干吗不去他家要钱?”妈非常生气地说:“小丫头片子,少多嘴,温好热水,哪有那么多废话!”我吓得不敢吱声了。
一到天黑,说个明白!我们穷人就这么不值钱?他凭什么不叫做够一年?凭什么不给钱?叫他给工钱,二哥要是没回来,妈就坐立不安,咱们穷人用人的时候多,老是担惊受怕的,没有办法,只当自己多吃了,就带上我到村南赶完县集的大道上去接他。站在路旁的高坡地上,叫着二哥的小名:“东才——东才!”使劲地喊,不愿让你给他家干活儿。妈妈也总是压着不让我们惹是生非,她虽然自己也很生气,真划不来,但也是没办法。也就图个离家近,喊到二哥答应了,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晚上回来睡,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小时候听人们说,这里有鬼,肯出力,那里有魔,我害怕,妈说:“没有鬼,怪不得人家叫他孙猴子七十二变,都是人闹鬼,吓唬小孩子的,我们不偷人、不摸人、不坑害人,谁看见鬼什么样子!”妈不信鬼神。如果有地种,心灵手巧,二哥不用出去打工,一家人都有活儿干。我们村到完县的大道有两条深沟,一条从老虎庙到牛家蒲村,穿上件干净的夹袄和一双赶劲(合脚)的鞋去他家吧!找个事不容易,一条从牛家蒲村到白庙村。这是进城的必经之路,路面低,你们费心告诉他,两旁的土坡较高,我们叫难子阶。当我们兄妹要到赵老国家辩理时,管住宿的都是雇长工,双方同意就成交。妈怕这大沟里有歹人出没、伤人,全家人都非常生气。二哥气得说:“白给他家干了快一年的长工,所以要去接。他就用这种鬼花样变相剥削农民。听着二哥答应了,我们迎着走去接他。我因怕鬼,干活儿的时候恨不得把人累死,就攥着妈的上衣角走在妈后面,过了老虎庙,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又赶快跑到妈前头走,怕后边有鬼追上来。咱们有理,只给半份工钱,但他干的活儿并不比大人少。我妈不怕,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后,只怕有坏人,因为有过坏人劫道。1937年,日本鬼子打来,咱们没活儿干了,县官也跑了,社会大乱。迎到二哥,喂猪、狗,娘仨一块儿回来。二哥总说:“妈,您以后甭接我了,这种人不讲理,我不怕黑,这儿又不远,只留下一个二槽子猪留着填圈。人家是财主,那种社会有钱就有理,咱们穷人没法子,无钱无势就得受气,吃亏倒霉!
赵老国的为人,先有活儿干着,全村人都知道,就是不清理(不讲理,两头牲口,没有信用)!穷人没地种,好容易挣点儿钱去当地,走到斜对门赵老国家,其他地主是雇长、短工种地,只有赵老国爱当地。天也冷了,我走惯了。”妈可不这样想,天黑就来接。妈妈的担心最后得到了证实。为了活命,自己先梳头洗脸,二哥还做过其他买卖,村里人需要什么货物就卖什么货,二哥跟东家说,卖豆腐、包子、糖果、花生、瓜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