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可她是波兰人。你再看，这个英国，它的魔爪伸向全世界，到处都有它的殖民地，所以叫日不落帝国。鸦片战争用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让我们受尽了屈辱，也让我们大开了眼界，你说是不是？”
萧三：“那当然。特别是林则徐的名言‘师敌之长技以制敌’，正在一步一步变成现实，光是到日本留学的中国人就有好几万！其中湖南人就不少，陈天华就是一个佼佼者。”
毛泽东：“你看，这是日本！怎么这么点大呀！可是，甲午战争，就这么一点大的日本，打败了这么大的中国，这是什么道理？小的为什么能打败大的？你说为什么？”
萧三：“我说不清楚。”
毛泽东两眼盯着地图上的中国，用手指着湖南：“哎，这是湖南省，怎么没有湘潭县？更不用说我们韶山冲了！”
萧三看着摊在桌上的一本本书，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赫胥黎的《天演论》、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等，感动地说：“润之，听说你以图书馆为家，整天看书，连午饭也不吃！”
“谁说的？”毛泽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烧饼啃了起来，边吃边看地图，“你看，俄国这么大！大概相当于两个中国？光是一个西伯利亚，差不多就有中国这么大！”
萧三：“你知道，苏武牧羊在哪里？”
毛泽东：“在哪里？”
萧三：“就在这儿，西伯利亚东部，贝加尔湖旁边。”
毛泽东：“哦？这么大一块地方，为什么变成了俄国的？”
萧三：“那……只有天知道！”
毛泽东：“只听说到日本留学，到法国、英国、美国去留学的，怎么没有听说去俄国留学？”
萧三：“有呀，只是很少。怎么？你想去呀？”
毛泽东摇摇头，继续指着地图沉思：“俄国这么大，日本这么小，可日俄战争，日本打败了俄国，又是小的打败了大的，这是什么道理？你说这是为什么？”
萧三：“哎呀，你左一个为什么，右一个为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呀？恐怕只有天知道！”
毛泽东：“天在哪里？天是什么？”
萧三：“你问我天是什么？我问你地是什么？”
毛泽东：“学而后知不足。越看书，越感到知道的太少太少。越看这个世界地图，越感到世界太大太大了！世界……世界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萧三：“俄国呢？”
毛泽东：“也是一个神秘的俄国！”
俄国。图拉。卡佳家。
婚礼正在进行。手风琴声、笑声、掌声一片。
卡佳和胡天福用一对红绸带子系在一起的酒杯，喝着交杯酒，然后当众摔碎酒杯亲吻，象征着白头到老永不变。
人们在摆着各种点心、菜肴的长桌旁入座，刚吃不久，便喊起来：“苦哇！苦哇！……”
卡佳把胡天福拉起来亲吻，然后互相交换结婚戒指。胡天福拿着戒指，激动地望着卡佳，手在微微地发抖，一不小心戒指掉在地上。女人们“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卡佳脸色煞白，因为按照俄罗斯的迷信，这是一个很不吉利的征兆。胡天福却不知道，又弯腰把戒指捡起，傻笑着戴在卡佳的手指上。
欢乐的婚礼由此蒙上一层阴影。除了碰杯喝酒，人们在窃窃私语：“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别胡说！”
“我不是胡说，普希金在婚礼上，一不小心把戒指掉在地上，没过几年，就跟人决斗，死了！”
“嗨！那是普希金，他是他！”
依万诺夫和瓦丽亚感到气氛不对头，于是又突然大声喊起来：“苦哇！苦哇！”
卡佳又和胡天福亲吻。在人们的一片“苦哇”声中，卡佳久久地亲吻着心爱的人，忘记了一切……
新婚之夜，卡佳在胡天福的怀抱里沉睡着。突然，她梦见那个德国将军大睁着一双凶狠的眼睛，像狼一般向她扑来，把她吓得嗷嗷叫。胡天福唤醒了她：“卡佳！卡佳！快醒醒，快醒醒！你怎么啦？”
卡佳：“啊，我做了一个噩梦。”
胡天福：“什么噩梦？”
卡佳：“我梦见在德国，那个将军……”
胡天福：“什么将军？”
卡佳：“送小梅上火车，在月台上碰见的。他来送小梅，晚来了一步！”
胡天福：“快睡吧！”
卡佳把头埋在胡天福的怀里，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越来越紧地抱着他，生怕命运又要把他们分开似的。戒指掉在地上的阴影，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使她浑身发抖。她终于感到喘不过气来，喊着：“亲爱的，我的天！我的天福！……”
胡天福茫然地问：“卡佳、卡佳，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卡佳亲吻着他，终于平静下来，说：“亲爱的，睡吧，睡吧！……”
他们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太阳从东方升起。
胡天福站在窗前望着朝阳，思念着故乡，想念着母亲，想起浩浩长江、汉阳兵工厂和大梅……
这时，大梅正在科学讲习学校讲课，在黑板上写着：“张衡——世界天文学的奠基人”。
汉斯乘火车到达武汉……
汉口。科学讲习学校。
大梅正在讲课：“两千年前，张衡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水力驱动的星象仪；他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地震仪；他第一个成功地解释了月食的成因，他的许多成就比西方至少先进一千年！”
柱子奔进科学讲习学校：“师傅！有人找你！”
大梅：“等下了课！”
柱子：“不行！”
正在这时，章洋陪着汉斯走进教室。
大梅茫然。
汉斯伸出手：“我叫汉斯，胡天福的朋友。”
一听胡天福，大梅叫了起来：“胡天福！他还活着？”
汉斯：“不仅活着，而且简直生活在天堂里！”
大梅：“什么意思？”
汉斯：“他和卡佳结婚了！”
大梅：“结婚了？啊！天哪，太好了！”
汉斯：“卡佳在柏林见到了你的小梅！”
大梅：“小梅？”
汉斯：“当然，是你的小梅！”
大梅：“我的天哪！”
柱子：“你说等下了课……”
大梅：“真是喜从天降！”
章洋：“还有更大的喜事呢！”
大梅：“什么大喜事？”
章洋：“别急，等回到厂里再说。”
大梅：“哎呀，章师傅，你快说嘛！我等不及了！”
章洋：“等不及，也要等！”
大梅：“为什么？”
章洋：“因为这是秘密。”
大梅：“秘密？”
柱子在偷偷地笑。
大梅扭着他的耳朵。
柱子“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他们边走边说。大梅几乎是在小跑。
汉阳兵工厂里。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章洋边走边向汉斯指指点点。
大梅实在忍不住了，贴着柱子的耳朵：“好柱子，告诉我，什么喜事？”
柱子看着章洋，吐了吐舌头，摇了摇头，气得大梅又狠狠地扭了他的耳朵。
厂长办公室里。汉斯把一大卷图纸郑重地交给大梅：“这是胡天福一年的心血，要我亲手交给你！”
大梅：“图纸？”
汉斯：“机关枪！战场之王！他发明了一种新式轻机枪叫‘中华’一号，扛在肩膀上就可以打仗。”
大梅：“谢谢你，汉斯先生！我想，他在德国，一定得到了你的指导。”
汉斯：“我只是……像你刚才那样动动嘴而已。”
大梅：“你是他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汉斯：“老师说不上。如果一定要说老师的话，那么，你也是我的老师。”
大梅：“怎么可能呢？”
汉斯：“因为1900年义和团给我上了一课，终生难忘的一课！”
大梅似有所悟：“啊，你当年在八国联军？”
汉斯：“是的，我对你们国家和人民犯了罪。我的良心几乎天天在折磨着我！”
大梅：“汉斯先生，那不是你的错！”
汉斯：“是的，是我们国家的政府……”
章洋：“不光是你们国家，还有俄国、英国、法国、日本……”
大梅：“我想，那已经过去了。”
汉斯：“不，没有过去！我知道，德国还在侵略中国，在山东……”
山东。青岛德军司令部。
青岛各界人士聚集在德军司令部附近，愤怒地高呼：“德国兵撤出青岛！”
“还我主权！”
“强烈抗议德国当局不准孙中山来青岛！”
“反对德国侵略中国！”
青岛女大学生贾莲领头喊着口号，带领队伍走向大门。
德国军官命令：“不准再往前！”
可是，群众队伍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两军相遇，一触即发，德国领事从司令部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大家请止步，不要再闹了。”
贾莲：“青岛是中国的领土，德国当局有什么权利不让孙中山先生来？”
众：“有什么权利？”
“你说？”
“你回答！”
德国领事：“我们没有不准，只是不欢迎！”
山东。济南。“欢迎”两个大字，由菊花嵌在济南火车站用柏枝结成的牌楼上。
孙中山在群众的欢呼声中缓缓而行。
张东海和贾彦在两旁卫护。孙中山和他们边走边谈。
孙中山：“青岛那边怎么样？”
贾彦：“德国人不欢迎你去。”
孙中山：“我本来不准备去青岛，既然德国侵略者不欢迎我去，那我就非去不可！”
汽笛长鸣，火车离开济南，直奔青岛而去。
贾莲家，贾母在为死去的丈夫和大女儿上香。
贾莲：“娘，我要回学校了！”她看见妈妈把大姐和大嫂合影的照片也放到灵台上，上前制止。
贾莲：“娘，你怎么又把大姐和同学的合影供到灵台上？”
那照片上的同学，正是二梅。
贾母：“今天是你父亲和你大姐的忌日！你来给你父亲、姐姐磕个头！……十五年了……我的好闺女呀，糟蹋你的德国兵不得好死啊！老头子呀，你被德国兵打死了……不为你报仇，我是不到九泉之下见你的！……”贾母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在心里和老头子对话。
贾莲：“娘！大姐的同学又没有死，二梅现在是我的大嫂了。如果大哥带大嫂回来，被大嫂看见了多不好。”
贾莲把那张合影，从灵台上取下来收好。
贾母抢过照片：“等祭奠完，我会收好的！……大闺女呀，你吃吧！……莲儿，你不能明天再回学校吗？”
贾莲：“娘！我今天必须赶回学校去！”
贾莲匆匆走出家门。
此时，火车上，人们有说有笑。尤其是贾彦、二梅身边的两个孩子，第一次坐火车，又高兴又害怕，做出各种怪样子，把孙中山逗得捧腹大笑。车厢里洋溢着亲如一家的气氛。
汽笛一声长鸣，两个孩子吓得往孙中山怀里钻。
火车进站，青岛各界群众敲锣打鼓，高呼口号，热烈欢迎孙中山。
贾莲奔向贾彦：“大哥！大哥！”她看见二梅：“大嫂！大嫂！”
贾彦：“我还没有介绍，你就喊她大嫂！”
贾莲：“还要你介绍么，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贾彦：“你又没有见过她，怎么认出来了？”
贾莲：“你忘了，大姐和她是同学，有照片！”
一听“大姐”，贾彦浑身一战，怒火中烧，立刻想起德国兵强奸了她，打死了他的父亲，这深仇大恨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心里十三年，眼看就要爆发了！
当他看见一队德国兵在街上走过时，他几乎要把枪掏出来。二梅发现了他的情绪，立刻紧紧抓住他的手。
午。青岛。学校操场。孙中山在青岛各界欢迎会上讲话：“同胞们！我们是中国人，有权在自己的国家自由地呼吸。可是，德国侵略者却要卡住我们的脖子，不让我们喘气，甚至想把我们掐死，我们能够容忍吗？”
众：“不能！”
孙中山：“不能！青岛是中国的领土，为什么驻扎这么多德国军队？这是对中国主权的干涉，是侵略，是强盗行为！”
众高呼：“反对侵略！”
“德国侵略者滚回去！”
“还我主权！”
孙中山：“德国当局居然不准我到青岛来，不准你们开这个欢迎会，这简直是蛮横无理，厚颜无耻！”
众高呼：“无耻！无耻！”
孙中山：“可是，你们看，我不是来了吗？欢迎会不是开了吗？”
众高呼：“孙中山先生万岁！”
“中国万岁！”
孙中山：“清朝皇帝打倒了，民国成立了，破坏告终，建设伊始。所谓建设，有精神之建设，有物质之建设，袁大总统已正式授权我为全国铁路督办，铁路建设就是物质建设。要想富国，非修铁路不可。要想强国，也非修铁路不可。比如中国有二百万精兵，分布二十余省，平均不过十万，人家三十万兵就可以打败我们。此话怎讲？因为交通不方便，运兵运饷，非数月不能到，等运到了，则大事去矣！名为二百万兵，实与无兵相同。如果再修二十万里铁路，交通发达，一百万兵足矣。四通八达，运输便利，运兵数日可到，分之虽少，合之则多。所以我反复说，铁路是关系到中国存亡之大问题，你们说是不是呀？”
有人喊：“是！”响应者寥寥，不能不使孙中山感到失望。
晚。青岛。小旅店。
贾彦：“修铁路，修铁路，孙先生满脑子想的是修铁路，一天到晚讲的是修铁路！我不信，铁路就能救国！”
张东海：“孙先生不是也说练兵五百万吗？”
贾彦：“十年之内，修路二十万里，练兵五百万，这能做到吗？”
张东海：“即使做不到，讲了总比不讲好吧？”
贾彦：“修路要六十亿元，钱从哪里来？”
张东海：“向外国借。”
贾彦：“外国能借给你吗？民国成立十个月了，至今没有一个国家承认你，还会借钱给你？”
张东海：“政府不行，私人银行。”
贾彦：“哎呀，我的大姐夫，哪个国家的银行不是听政府的？练兵五百万，兵又从哪里来？就是有五百万兵，用什么武器来装备它？这些武器又从哪里来？”
张东海：“你讲的都是问题，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为谁修铁路？为谁练兵？为袁世凯？”
贾彦：“不为袁世凯，为谁？孙先生第一次和袁世凯见面之后，就说袁大总统可靠，绝无不忠民国之意，国民对袁大总统万不可存猜疑之心，否则，将一事无成。天哪！在孙先生的眼里，袁世凯简直就是个圣人，成了中国的救星！”
张东海：“不，孙先生心里有数。”
贾彦：“有什么数？”
二梅终于开口了：“我还是那句话：糊涂！”
张东海：“不，他不糊涂。他敢于北上见袁世凯，说明他心里清楚。在当时情况下，袁世凯不敢杀他。”
二梅：“那就说明我糊涂，差一点把命都送了，是不是？”
贾彦：“当然是你糊涂。你就是自杀死了，孙中山也不会听你的，那还不是白送一条命！”
张东海：“二梅，我要警告你，任何时候，自杀就是糊涂！陈天华在日本投海自杀，虽然是为了惊醒国人，但仍然是糊涂。惊醒国人是为了什么？是要他们起来斗争。你人都死了，还斗争什么？当然，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我在日本、英国，受了那么多苦难，也曾经想过，死了算了，尽管这是一闪念，但却很危险。还是要活下去，坚持斗争，千万不要走绝路，想自杀。二梅，你听见了吗？”
二梅点头。
张东海：“你已经自杀了两次，绝不能来第三次了，你说对不对？”
二梅点头。
张东海：“天无绝人之路，这句古话很有道理。二梅，你要记住，是不是？”
二梅还是点头。
贾彦：“好了，我们现在又快走上绝路了，怎么办？老天爷呀，快给我们指一条路吧！”
张东海：“我还是那句话：跟着孙先生，坚持干下去，干到底！”
贾彦：“不，我不想干了。明明要去送死，你能跟着他去死？”
张东海：“能！先要阻止他，不让他送死。他如果一定要去，那就保护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他死。实在保护不了，那就和他一起死！”
贾彦：“我不能再这样跟着孙先生了。”
张东海：“为什么？”
贾彦：“因为他走的这条路，救不了国，救不了民！”
张东海：“那你说，怎么样才能救国救民？”
贾彦沉默。
张东海：“找不到另外的路，只有跟着孙先生干！”
二梅：“大姐夫说得对。”
贾彦：“你同意让我走？”
二梅：“我跟两个孩子先留下，你明天还是跟着孙先生走吧。”
贾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别无出路，只好如此了！”
贾莲走来：“大哥，你是骑马，还是坐轿？”
贾彦：“既不骑马，也不坐轿。”
贾莲：“要走二十多里路哪！”
贾彦：“我不回去了……”
贾莲：“什么？十三年没有回老家，恐怕你连路都不认识了。乡亲们杀猪宰羊，全家老小二十多口子排着长队，等着你哪！”
贾彦：“我又不是什么大官！”
贾莲：“你这个官还小呀？孙大总统左右，不是元帅，起码也是个将军吧？”
贾彦：“好了，好了，别拿你大哥开玩笑了。”
贾莲：“开玩笑？开什么玩笑？你们说，你们都说话呀！怎么啦？一个个脸阴沉沉，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众沉默。
贾彦严肃地：“贾莲，我这次真的不回去了。你大嫂身体不好，带着两个孩子留下，在老家好好养息，等我下次！”
贾莲：“下次是什么时候？”
贾彦：“现在是非常时期。详细情况，你大嫂慢慢跟你说。你在青岛要好好读书，处处留神！”
贾莲：“留什么神？”
贾彦：“对那些洋鬼子要小心！他们是一群强盗，明白吗？”
贾莲：“当然明白，还用你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二十几个大学生，组织了科学讲习所，一、三、五学习科学知识，二、四、六晚上研究……”
贾彦：“研究什么？”
贾莲：“制造炸弹！”
贾彦：“哈哈，制造鱼雷还没有研究过吧？等我将来回老家，专门办一个鱼雷学校，好不好？”
贾莲：“好呀！早就听说大哥在德国，先学造鱼雷，然后又学造军舰。”
贾彦：“你大嫂是先学造军舰，后学造鱼雷，正好反过来。”
贾莲：“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嘛！”
院子里人来人往。
张东海站起身：“该出发了！二梅，你要好好养息！……”
二梅：“一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不定还会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我们在上海等你！”张东海和二梅紧紧握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