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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砍书记

砍书记这一段烦透了。

砍书记并不姓砍,且世上也没有这姓儿。

一上任第一刀

砍书记到X乡任党委书记,那是五年前的事儿了。在欢迎他的大会上有个就职演说,我们把他的演说再回忆一下:

“我叫牛民。老黄牛的牛,人民的民,不是明白的明,我就不是个明白人(引出了台下的笑声)。长得就这么个样子,牛头马面(引起一阵唏嘘声)。你是谁?你说我的眼睛挺大。眼睛可能稍微大点,但不是牛眼。狗眼看人低,牛眼也没有什么说道(大笑)。鲁迅先生不是有句名言嘛,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不会吃草,但要挤奶,我要把这一百三十来斤,挤干、挤净,奉献给X乡的人民。”

听了他的演说,下边不断有人嘀咕:这新来的牛书记砍七愣八的。传这话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牛民到任第十天的晚上,各村支书、主任都接到乡政府的紧急会议通知:明天上午十点,每人必须带一把镰刀在A村的B地开会。

这A村人们都认得,可B地在何处呢?

甭管它在何处,去了A村总能找到。开会带镰刀干什么?况且,现在也不是带镰刀的季节。人们的镰刀去年收秋之后早放到闲房、草房或畜圈里了,有的一时半会儿还找不着。

别致的会议通知,别致的开会地点,别致的会议要求悬着人们的心。骑摩托的、骑自行车的、步行的,九点,人们就到的差不多了。每人拿着一把镰刀。

A村的B地依水傍水,平整整的一片。二百多亩玉米黑绿黑绿齐刷刷的有半人多高,坚实地扎根于大地。暖暖的阳光照在玉米叶上,那叶子熠熠闪光。微风徐来,你似乎能听到玉米的拔节声。庄户人看到这种景象都要陶醉的。当人们陶醉在玉米长势之中时,会议召开了。

牛民中等个子,微微发胖,头发黑亮而整齐,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天气本来很热,而他的每一个纽扣都扣得规规矩矩、严严密密。大概是当过兵的缘故,连风纪扣都扣得一丝不苟。铁青着一张脸,威武、严酷。他那毫无惧怕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没有一丝儿掩饰。他左手握着的那把镰刀刚刚磨过,闪着太阳的反光,刺着人们的眼。他挥舞着半导体喇叭宣布开会,随即把喇叭交给乡长,先请乡长讲。

乡长口齿清晰,理说得非常透彻,关键地方他说了两遍。

这二百亩玉米是A村一个叫郑富的农民与市种子公司签订合同培养的玉米制种田。秋后,市种子公司按国家收购玉米价格的二点五倍收购。既然是制种,就有制种的严格要求,那种子还有雌雄之分,在制种田的五百米内不允许有别的玉米。否则一杂交,只能当饲料。

A村有个叫二圪蛋的灰痞,他的三亩口粮地恰在这二百亩玉米的中间。郑富艰难地把二圪蛋动员响了,也制种。可二圪蛋种进地里的不是要求的玉米,他把那分雌雄的玉米种子磨着吃了。玉米叶子逐渐地长大了,人们越看越清楚。这三亩玉米不砍掉,那二百亩玉米便将全部报废。二圪蛋的出价是五千块,否则,谁砍他的玉米他砍谁的脑袋。郑富没办法了。

A村的支书不想管,不敢管也管不了。乡长多次做过二圪蛋的工作,但无济于事。二圪蛋的条件是铁板钉钉。昨天晚上,牛民也没有把他的工作做通。二圪蛋一口咬定,郑富给他发的玉米籽有问题。

牛民挡住了乡长递过来的半导体喇叭,他不用那玩意儿,声音也十分洪亮:“大伙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人们齐声答。

“明白就行。现在我命令,A村的支书去砍二圪蛋的玉米!”这A村支书的两腿一直在打颤。不知谁用镰刀把捅了他一下,这一捅,他噗地跌坐在地上喃喃地说:“牛书记,我不敢,我不敢。”

“不敢就算了。”牛民举起了镰刀做了个“格杀勿论”的动作,“你不敢砍玉米,我就砍下你的乌纱。郑富在不在?”

“在!”

“你敢不敢去砍?”

“敢!”

“好。现在我宣布,郑富代理A村的支部书记。”

“牛书记,我这就去砍。”

“等一等。”

人们听到了牛民上下两排牙齿在口中的挫动声,人们看到了牛民那双大眼睛里闪着透人肺腑的目光。那目光扫过每位支书、主任的脸,分明是在逼问:若你们村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们该怎么办?人们昂头的、低首的、深思的、惧怕的,应有尽有,很难形容。牛民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啊,你们应该清楚了吧,我们共产党的支部书记在歪风邪气面前,表现得竟如此软弱,是可忍,孰不可忍!A村的郑富为了群众致富,不知跑了多少路,磨了多少嘴。我们乡还有好党员好同志嘛!从今天起,不为群众谋利益的支书、主任请你们统统靠边!二圪蛋的玉米我先砍,要砍脑袋的话,有我这颗脑袋也就够了!”

事过之后,砍书记的名字一下子传遍了全乡。

砍书记的心眼不够……

砍书记的胆子真大……

砍书记不要命了……

砍书记太好了……

当官就要为民做主……

人们议论纷纷,纷纷议论,在人们的议论中,砍书记才知道:他宣布的支部书记还不是党员。

二砍得重了点

烦透了的砍书记不会忘记原县委赵书记。

赵书记已担任了副市长。赵书记临走,把砍书记叫去聊了一晚上。家庭、事业、婚姻、工作,那可真叫敞开心扉。临结束前,赵书记说:“老砍啊,你在X乡办了不少好事、实事。修了一条油路,栽了两行松树,解决了三个村的人畜吃水,盖了四所学校,扩大了五千亩水地,玉米制种田也由二百亩增到了六千亩,富了X乡的百姓,老百姓很拥护你呀。我提拔的干部并不少,但像你这样争气的干部并不多。”

“争气”这两个字似尖刀,像利刃一下子触到了砍书记的痛处。他的心在震颤,在狂跳。赵书记就要走了,砍书记不能不向赵书记道个歉,“赵书记,实在对不起您,我,我……”砍书记的嘴唇在颤抖。

“老砍啊,你那脾气是该考虑改一改了。”

“我改,我改,我实在对不起您。我,我……”

“别说了,事情早已过去。”那赵书记心里似明镜一般,“我只是劝你以后多长个心眼儿,免得吃亏。”

砍书记不能再说了,但那件事儿他终生也不会忘记。那是一个金色的秋天。

省扶贫办主任在一位副市长的陪同下来X乡进行脱贫验收。X乡能否通过验收,这事儿的重要性在这个县不啻一颗原子弹的爆炸威力。它可以一“响”把县委赵书记“送”到地师级的位置上,它可以一“轰”把县委赵书记“抛”到一个偏远的角落去找原因做检讨。县委对这次验收的布置已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左吩咐右叮嘱,婆婆妈妈,妈妈婆婆。砍书记的准备早已细致精到,要汇报的数字烂熟于心,要摆列的场面演示多次,做到了万无一失。砍书记这次验收后被“奖”到副县级的位子上几乎有了把握。

果然,砍书记的汇报无懈可击。省扶贫办主任、副市长,更重要的是,赵书记听完汇报后喜形于色。省扶贫办主任带领的一行验收组成员竟异口同声地表示满意。听完汇报要到实地查看,省扶贫办主任竟对赵书记说:“X乡扶贫的思路和做法都很好,我们在别的地方可是都要挑毛病的,今天在这儿就免了,顺利通过。”

本来事情已近尾声,而且太顺利了,剩下的事情只有喝酒了。哪料到砍书记又给冒出四个字来:“不行,不行。”

这四个字把人们都说愣了。县委赵书记紧绷的神经似乎发出了声响,省扶贫办主任却不慌不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以上我所汇报的数字是按照市、县的脱贫规划给我们X乡的指标计算出来的,实际情况比这低,这里的水分大约有百分之二十。”砍书记说这句话中间连气都没喘一下。

赵书记的脸刷地变了。

省扶贫办主任惊呆了。

验收组的一行人员无话了。

乡伙房准备的丰盛晚宴只好向客人说拜拜了。砍书记回家躺了整整三天。

事过之后,老砍的名儿传遍了全县。

三刀子笨砍不动

烦透了的砍书记想回X乡走一趟,他起了个大早。

趁他骑自行车去X乡的当儿,让我们再观察一下我们的砍书记。

砍书记的自行车不过六七成新,他也懒得去擦。自行车的把上、梁上、座上都有污垢,有的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仍然穿着那身蓝色中山装,这身中山装是他到X乡上任时做的,伴着他已经五个年头了。这衣服早已褪了色。原先很合身,现在已显出了肥大的样子。最上面的一个纽扣敞开着。他骑在自行车上腰板笔直,头低垂着,也不知是看道儿,还是想事儿。他脸庞长圆、和和顺顺,那双大眼睛里并没有逼人的目光,倒显得温顺、柔和,好像还有一点呆滞裹在其中,既看不出智慧,也看不出果敢。他明显地瘦了,额头上的抬头纹好像深了许多,鬓角间的丝丝白发明显可见。

X乡的地界到了,砍书记却停住了车。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举足不前了。

这块土地他太熟悉了。他熟悉这土地上的一谷一黍,一草一卉,一埂一畦,一鸟一虫,而当他再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时,五内俱焚,寸心如割。

踏上了这块熟悉的土地,这时的砍书记如无根浮萍,他一寸寸一尺尺地挪挪蹭蹭左右摇摆。这块熟悉的土地竟产生了荡魂的魔力。在摇荡、挪蹭中,砍书记看到了B村方向一个圆圆的水塔塔顶,砍书记离开时,还没有这个水塔。这个水塔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沿着小路要去看一看这个水塔。

水塔有十多米高。砍书记停下了自行车,一抬头,水塔底一行歪歪扭扭的红漆字十分醒目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吃水不忘打井人,砍书记是大好人。

这字是什么时候写的,砍书记更不会知道。从这字迹来看,不过是个五六年级的学生初拿毛笔。

水塔边的这眼井,砍书记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夏天,B村的人们吃水要走五六里到别的村去拉,冬天,B村的人们吃水要到五里外的河沟去砸冰。

砍书记带上报告跑到了省水利厅。农水处一位处长也叫牛民。两张名片放在一起,牛处长笑了半天。砍书记给牛处长擦了三天地,抹了三天桌子,说了三天好话。牛处长答应亲自来B村看一下。牛处长还真的来了。第二年,牛处长给X乡B村拨人畜吃水款二十万元,还给砍书记寄回了拨款的文件复印件。

看到复印件没几天,三十米高的钻井架便在B村立了起来。电杆、电线、接电都要钱呀,钻井队要预付款。这些款,砍书记能借的借,能挪的挪,能赊的赊。

开钻没几天,县水资源办的十来个人跑到B村勒令停钻。砍书记接到电话,骑了一辆自行车就走。也不知是谁的自行车,反正它在X乡政府院内放着。这辆自行车太不好骑了,加上砍书记心急,重重地摔了一跤。

钻机旁围了一百多人,浑身是土的砍书记显得灰溜溜的。这时的砍书记虽浑身上下都是火,但他还是把火压到了心底,显得十分老练,用非常温和的语言与对方交涉。

这些人是来收水资源费的——五千元,还拿出有关的文件和规定。要B村先交钱后办开采证,否则马上停机。说这里有法,我们是依法办事。

砍书记答应省水利厅的钱下来就付。

对方不行。说:“那等钱下来再说,我们还等着开支哩。”

“B村的五百口人还等这口井吃水哩。”砍书记语气逐渐硬了起来。

其中又有一人说:“吃水不吃水,这不是我们的事,我们是执法的,砍书记根本不懂法。”

“你懂你妈的个X!”砍书记两手叉腰,咬着牙吐出了七个字。“砍书记骂人了……”

“砍书记敢骂人……”

“敢?骂你了,怎么样?”砍书记攥起了拳头,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两只眼睛放出了火一般的光。

“我们要拆井架!”又有一个说。

“拆吧。”砍书记随着一声吼,“拆吧!你敢拆井架,我就敢叫群众打断你的腿!”

“算了,算了,回去找领导吧。”

“砍书记,我们惹不起,能躲得起……”

“有能管得了你的人……”

县领导也没有下来管。

对此,县水利局的有关人员骨鲠在喉,B村那二十万元就是不给拨付。

井打成了,钻井队的打井费一直付不了。

B村的群众发狠了,他们集资建起了水塔,多次到县政府上访。

砍书记离开X乡后,那水利局像挤牙膏似的今天给上一点,明天给上一点,到位还不足一半。

但是,B村有水吃了。

砍书记是好人,这就行了。砍书记不敢再看了,生怕碰见人。这时,他像刚刚行窃之后的小偷一样,骑上自行车迅速离开作案地点顺原路返回。

四软刀子砍得痛

砍书记离开X乡已经一年了。从离开X乡的那天起,一直烦到现在。

一年了,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我们的砍书记每时每刻都处在自我煎熬之中。忧悒的他,有时候独自大喊大叫;忧伤的他,有时呆呆地哭泣;忧郁的他,一两天都不说一句话。妻子既有牢骚,又有安慰,还有体贴。安慰虽多,不管事儿;牢骚虽少,句句挠心;体贴尚好,一时半会。愤懑的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苦闷的白发填充了他的鬓间。

县委调走了赵书记,又调来个赵书记,赵书记刚来不久,便着手乡镇换届。

这天,县委组织部卫部长突然把砍书记叫去,劈头就说:“老砍啊,这次乡镇换届你挪挪地方吧。”

这话太意外了,砍书记从来没有和领导谈要挪地方,因而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也实在不想离开X乡。于是说了一些理由。他还讲到,X乡正在酝酿和筹建的一个腐竹厂……

“老砍啊,你这个人毛病又暴露出来了。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过低地估计别人。你若死了,那X乡就塌天了?”

“这话也对。”

“这就是了嘛,给你挪个好地方,已经有个初步意见。”

“那卫部长能否透露一下。”砍书记说出这句话又后悔了,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担任水利局局长,还没有上会,不要走漏风声。那个岗位很重要啊,可以更好地施展你的才华嘛。”

“挪就挪吧。”砍书记虽然答应了,但他还是挂记着X乡的未竟事业。他又想到:任水利局长后要在X乡搞喷灌、滴灌,当然先要把B村那问题彻底解决。

第三天,卫部长又把砍书记叫去了:“老砍啊,情况有了变化。乡镇的班子已经定了,你已调离。这水利局长嘛,常委会没有通过。话不到说的时候就不能说,都怨你那张臭嘴。我只能说到这里。”

砍书记既知道又承认自己的嘴臭,可这当水利局长的话儿,并没有从砍书记自己的臭嘴里吐露过半个字!他和自己的妻子都没说过,现在却背了这么一口黑锅,他想解释一下,但这又是解释不清的事情。于是问卫部长:“那我去哪儿?”

“不要急嘛,先调回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安排,错不了的。”

“卫部长,我老砍是个痛快人,直来直去。赵书记什么意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找赵书记谈谈。”砍书记那双眼睛呆呆地等待着卫部长的回答。

“赵书记你就不要找了,有关人事的事儿,他谁也不接待。会议已经定了,即使找到,他也不过给你一句话,个人服从组织。”

砍书记没有说的了。

砍书记就这么离开了X乡。

砍书记在家里整整熬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子,这日子究竟还有多少呢?

烦透了的砍书记不能不找找新来的赵书记。

这位新来的赵书记慢声细语,说一句话,他大概要思忖五分钟,而且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说出的话都是模棱两可。他不敢表态不会表态从不表态怕表错态,不敢下结论不会下结论从不下结论怕下错结论。砍书记看着赵书记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在心里说:这赵书记三脚踢不出个屁来。这种性格和砍书记的性格正好相反。要是前一个赵书记,我们的砍书记会和他吹胡子瞪眼睛:我四十不到,就不叫工作,像死狗一样地躺在家里,你叫我干什么?甚至他还敢骂一句王八蛋,或者操你妈!但在这个赵书记面前,他既不敢说别的,又不能催得太急。他怕惹恼了人家,还不知让他在家当几年死狗哩。

砍书记找了卫部长几次。卫部长说:“干部是集体研究的,在常委会上我只有一票嘛。常委会的议题没有研究干部这一项,我能提出来吗?你当党委书记好几年,你X乡的组织委员能换掉支部书记吗?等着吧,会给你安排的。”

砍书记想:这话也对。

这一年,围绕着砍书记在这个县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要数水利局长的言辞尖刻:老砍,想把我撵下去他当,做梦去吧!

X乡D村的支书给砍书记打过这么一个电话,沉甸甸地甩下了几句话:

“砍书记,你在X乡只顾群众不顾领导。你怕军烈属、五保户过不了大年,你考虑过领导的大年怎么过吗?人家给你透出了信,当水利局长,你表示了没有?”

砍书记疑疑惑惑地说:“难道他们真的卖官哩?”

“哎呀,我的砍书记呀!灵人还要细说。你一直教育我们如何如何,今天该我教育你了。官是个好东西呀,张三不买李四买,有买的就有卖的,王七不卖王八卖。你还不醒悟?你就不是个明白人,你就没有心眼儿,你想安排吗,动真格的吧!”

这时,砍书记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前任县委赵书记不是让他多长个心眼吗,免的吃亏,D村的支书也说他没心眼儿。

砍书记还想说点什么,D村的支书扔下了电话。

X乡F村的支书给砍书记也打过这么一个电话:“砍书记啊,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那猪,踢一脚还会哼两声。你就不去和那些王八蛋理论理论?”

前几天,砍书记又去找卫部长,卫部长说:“最近准备安排。”

“卫部长,你帮帮忙吧,我会感谢你的,我会对得起你的。”砍书记这次长了个心眼儿。

卫部长却说:“你这是什么话?你难道要向我行贿?”

砍书记砍不出来了。

这时,省委组织部下了个通知:

干部冻结!

砍书记还往哪儿安排呀?

砍书记岂能不烦?

砍书记真想痛快淋漓地和那些常委们集体对对话,骂他们个狗血喷头!出一出憋在心中一年的闷气……

这能办到吗?

五砍书记丢了刀

砍书记这时不烦了。

砍书记是好人。这几个字与其说是写在水塔上,还不如说是写在X乡老百姓的心中,也写在了砍书记的心里。这时,骑在自行车上的砍书记分明是凯旋的英雄。他昂起了头,两条腿欢乐地跃动着,脸上露出笑容,他多想大笑一场。

一群羊挡住了砍书记的道,他只好下车。

“哎哟,砍书记。”羊倌惊喜地叫道。砍书记并不认识这位羊倌。肯定是X乡的,但不知是哪个村的。砍书记便向羊倌提出了这个问题。

“砍书记,我是C村的二懒呀,您忘记了?”

砍书记摇了摇头。

二懒要杀只羊,请砍书记到家里喝顿酒,砍书记自然不依。

只见二懒扑下身子,两手抓住了一只羊的两条腿,那只羊乖乖地跌倒了。二懒用两只脚踩住羊腿替出手来,将羊鞭子绕了几下,便捆住了那只羊的四条腿,将羊扛在肩上,放在了砍书记的自行车架上。那羊没叫一声,它被用来招待砍书记大概也在洋洋自得。

二懒吩咐另一位羊倌,中午早点回去,到我家吃饭。便推起了砍书记的自行车,砍书记不能不依了。

砍书记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了,还是二懒给他道明了:

那是砍书记到X乡的第二年秋天,又发下了部分扶贫贷款。鉴于上年的扶贫贷款有的没用到发展生产上,有人甚至把贷款作为赌本输了,二懒便是其中之一。砍书记提出,C村的贷款户必须先购羊后贷款,人们不听,C村的扶贫贷款也迟迟发不下去。砍书记气了,决定乡里买羊,给贷款户一边办手续,一边牵羊,两年后拿羊还贷款。二懒领着十来个人跑到砍书记的办公室,提出了责难:

“老砍,我们就要钱,不要羊!”

“老砍,上面的政策是给贷款,可不是给贷羊!”

砍书记把买羊的意图反复向他们解释。

“老砍,你买一只羊吃多少二毛?”二懒问。

“我派出了三个买羊的人,还有你们村的群众代表,我看他们没有吃二毛的胆子。”

“老砍,现在有的干部狗胆包天,我操他祖宗!”二懒说。“那好啊!”砍书记说,“如果我吃了回扣,你来操我的祖宗。如果买羊人吃人回扣,我坑了你们,你们还来操我的祖宗。我买回的羊,你认为值,牵走,你认为不值,留下。两三年后,如果实践证明这个办法不好的话,你还可以来操我的祖宗,甚至挖我的祖坟。”

砍书记连自己的祖宗都贴上了,这伙人还会再有说的吗?二懒回忆完这些事情,问砍书记:“您记恨我不?”

“我早就忘了。”砍书记笑道。

“大人不计小人过。”二懒还挺会说话。

二懒把砍书记领回家的消息一会儿就传遍了全村。二懒老婆逢人便说,中午砍书记在我们家吃饭呀,她活这么大,还没有招待过这么尊贵的客人。不少群众把自家的鸡蛋、豆腐干、各种调料,甚至还有招待女婿的干蔬菜凑到了二懒家。

C村的干部也来了,白酒、啤酒、饮料,一担担地往过担。

谁都想和砍书记碰杯酒,这里有不少砍书记根本不认识的人。他们是那样憨厚和纯朴,他们对砍书记是那样尊重和敬慕,他们与砍书记又是那样无拘无束。对开始要求干杯的,砍书记是来者不拒,心里说“痛快、痛快”。二懒怕砍书记喝醉,竟当起了监护人,后来砍书记虽然只表示表示,但还是喝多了。

我们的砍书记哭了……

烦透了的砍书记给县委新来的赵书记写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赵书记:

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请你了解一下我,我不想了解你了。干部冻结,不可能给我安排工作了。明天我就离开家了,我从小家穷,什么苦都受过,什么苦也吃过,虽近四十,淘厕所还是好劳力。

解冻之后,若县委还想让我做点事情,我立即回来。

握手,再见!

牛民

在阿谀奉承、胁肩谄笑之流不绝如缕之时,自会产生利欲熏心、怙恶不悛的佞臣。我们的砍书记实在是捉不住脉搏,跟不上节拍,不得不踏上南下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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