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刘灵毓并没有再去客栈,而是让存正传了个口信给卢满芳。
宁棠娇道:“卢满芳会听吗?”
刘灵毓道:“她只是钻了牛角尖,想通之后,自然会听。”
宁棠娇沉默良久道:“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她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是多愁善感的,尽管与卢满芳素不相识,与严能静交情不深,可看到两个有情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守,心中依旧揪心。
“不知道。”这个计划粗糙得很,中间又有太多变数。可是刘灵毓不得不承认,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但我希望,能。”
两人回到王府,就看到总管站在门外张望,一见到宁棠娇就急急忙忙地冲过来道:“殿下,您可回来了,徐总管等了您半天。”
宁棠娇讶异道:“徐鑫?”对这位人物,她穿越之初便很是关注。古来能够在宫廷屹立不倒的都不是简单人物,何况侍奉两朝。春宴的那一幕足以证明有此想法的不知她一人,不过从她开口养病,决定不问世事之后,就已经将他列为陌路人,所以乍听他来找自己,不由吃了好大一惊。
“他来找我做什么?”她喃喃自语。
总管道:“他是来传皇太父口谕的。”
“皇太父?”宁棠娇头痛起来。还以为辞职就能和这些烦人的事脱离关系,现在看来,是她天真了。她不由想起于清秋的话。难道说,真的要远离京城才能解脱吗?
她不及回房换衣,就匆匆来到正厅。
徐鑫正慢条斯理地饮着茶。
他实在是个很镇定的人。哪怕春宴那样的难堪,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承受下来。
徐鑫看到宁棠娇,立刻起身行礼。
宁棠娇一边免礼,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他的来意。
“殿下身体好些了么?”
宁棠娇抬头见他关切地望着自己,连忙回以微笑,“有太医调养,好许多了。”
徐鑫道:“那就好。”
宁棠娇见他不疾不徐的模样,心头越发好奇,问道:“不知徐总管此来……”
“皇太父想见殿下。”徐鑫直截了当道。
宁棠娇道:“为何?”
徐鑫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想看到她的心里去。
宁棠娇被他盯得心头发憷,眼珠子左右地晃了晃。
徐鑫展颜笑道:“殿下可曾记得,春宴上,皇太父曾邀请殿下常去宫中走动?”
这不是客套话吗?
宁棠娇张了张嘴巴,干咳一声道:“我也想去,只是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所以……”
“原来如此。”徐鑫点点头。
“……”咦?这样就算过关了?宁棠娇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徐鑫道:“殿下身体欠安,奴婢不敢久留,这就回去复命了。”
宁棠娇连忙相送。
徐鑫按住她的手,微笑道:“交友贵在知心。”
……
她几时成了他的朋友?
宁棠娇只能云里雾里地笑着。
徐鑫压低声音道:“摄政王之中,以水仙王最关心皇上功课。殿下学识不在水仙王之下,皇上若能得到两位殿下的教导,定然更有所成。”
“徐总管过奖。”宁棠娇知道他在提点自己,可惜他所透露的内容她并不感兴趣,只能打个哈哈。
送走徐鑫,宁棠娇身心俱疲。
从徐鑫的态度可以看出,其他人根本没把她想要置身事外的种种努力当真。说来也是,那位野心勃勃的芙蓉王可是正主儿整整努力了近二十年的,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番举动就打消疑窦。
她回到房中,刘灵毓已沐浴完,躺在床上看书。
宁棠娇看着他,心头一暖。
幸亏她穿越的只是三分之一的摄政王,要是女帝,一定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徐总管走了?”刘灵毓从书中抬头。
宁棠娇道:“走了。”
她想着要不要将今日徐鑫怪异的行为说一说,但刘灵毓只问了一句就不再问下去了。宁棠娇这才注意到,尽管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在公事上从未干涉对方。她是觉得没什么公事可了的,而刘灵毓却像是刻意地避谈。
或许,他眼中印刻的也是那个近二十年的宁棠娇吧。
理智知道这并无不对,毕竟他们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可感情上依旧难掩失落。
刘灵毓见她面露失落,以为徐鑫说了什么,道:“人生难免坎坷,迈过去便能雨过天青。”
宁棠娇在床边坐下,脱口道:“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离开?”刘灵毓目光闪了闪,“为何?”
宁棠娇低头道:“京城太烦。”
刘灵毓道:“你是指,京中是非多?”
宁棠娇道:“是,是非多,人也多。”
刘灵毓道:“那殿下打算前往何处养病?”
“这我倒没想过。”宁棠娇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刘灵毓道:“南方温暖,四季如春,适合养病。北方凉爽,风光旖旎,也适合养病。”
宁棠娇道:“不如我们夏天去北方,冬天去南方?”
刘灵毓道:“殿下不是去养病?”
“呃……”宁棠娇道,“适当的时候,我也可以表现出养病养得卓有成效。”
刘灵毓忍不住笑出来。
宁棠娇心底有了方案,开心起来。
刘灵毓道:“殿下打算就这样离开?”
宁棠娇道:“我明天先进宫向皇太父通个气。”看来还是要进宫啊,想到皇太父,她头皮发麻,仿佛回到去老师办公室的学生时代。
她第二天就让金花去皇宫递了求见的帖子,皇宫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有马车亲自来接她进宫。
宁棠娇坐上陌生的车,心里越发忐忑,从中又经历了一次换轿,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皇太父的寝宫门口。直到这里,她才想起一个问题来,徐鑫不是大内总管,隶属于女帝吗?为何皇太父找他传话?看来自己选择离开是正确的,宫中这些复杂的关系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她等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才被宣觐见。虽说之前是坐在偏殿里等,但偌大偏殿只有一只炭盆,冻得她差点想掉头就走。进宫殿时,她的脸色百里透着青,倒是无需装也有几分病色。
“听闻芙蓉王玉体违和,怎的又有时间进宫探望本宫了?”皇太父半倚在榻上。他本就有着不逊于刘灵毓的容貌,年龄虽长,却更添成熟魅力。尤其久居高位,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只是宫里呆久了,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娘气,让宁棠娇略觉别扭。
“臣正是为此而来。”宁棠娇道。
皇太父缓缓地从榻上坐起来,打量宁棠娇半晌,才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道:“芙蓉王身体不适,为何不坐下?”
……
那是因为你没开口啊!
宁棠娇纠结地看着那只白皙的手,有点闹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按理说,皇太父是先帝的正夫,也就是芙蓉王的姐夫,理应避嫌的。可这只手又伸得那么自然,难道是礼仪的一种?可之前怎么不见有这种礼仪?
她犹豫须臾,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皇太父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放在掌中蹭了蹭,道:“手这么冰,的确要让太医好好瞧上一瞧。”
“……”她是不是被轻薄了?
宁棠娇低着头,怕眼中的震惊流露出来。
皇太父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宁棠娇的屁股只敢沾边沿,
皇太父道:“要不要我请啊太医为你诊脉?”
宁棠娇道:“再好不过!”快点来过人吧,来个人吧!她从来没过当摄政王也会被人调戏啊。
皇太父道:“不如,你直接从宫中挑个太医去王府长住。”
“也好也好。”宁棠娇的思绪完全无法集中,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那只被不断地抚摸的手上。
“可是不合规矩。”皇太父道。
宁棠娇:“……”他是在耍她?
皇太父突然笑起来,“没想到芙蓉王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宁棠娇道:“臣口拙。”
皇太父道:“是么?”他放开她的手,宁棠娇还没松一口气,就发现那只手搭到自己的下巴上了。
……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宁棠娇慌忙起身,走开几步,行礼道:“其实我此次进宫是为了禀告一件事。”
“何事?”皇太父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
宁棠娇不敢抬头。其实不用抬头,她也能感觉到四周骤然下降的温度。她不敢多想,这个时候只能装傻,“臣体弱多病,不宜受寒,所以想去南方养病。”
沉默。
比寒风更凛冽的沉默。
宁棠娇眼睛望着地,眼珠子几次抬起想要看那个人的神色,却又在这窒息般的沉寂中退缩回来。
“芙蓉王真是打算去养病吗?”皇太父不疾不徐地开口。
宁棠娇道:“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皇太父道:“芙蓉王将先帝遗命置于何处?”
“置于心中,不敢或忘!”宁棠娇答得又急又快,字字铿锵有力。
皇太父道:“既然置于心中,为何还要选在女帝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他虽未疾言厉色,但每字每句都比刀子更锋利森冷。
宁棠娇道:“我去南方养病就是为了尽快为女帝效力!”
皇太父道:“搪塞之言!”
宁棠娇道:“臣字字真心!”
皇太父眯起眼睛,“看来,芙蓉王是铁了心要走。”
宁棠娇道:“还请皇太父成全。”
“我若是不成全呢?”皇太父眯着眼睛道。
宁棠娇一声不吭,用沉默来抗议。
许久。
宁棠娇沉默得很累,累得很想故技重施找个地方昏一下,但又顾忌皇太父趁自己昏迷更加肆无忌惮地轻薄,心中十分矛盾。
要是灵毓在这里就好了。
她幽幽地想。
皇太父终于开口了,“此事让本宫好好想想。”
“多谢皇太父!”宁棠娇长舒一口气。
皇太父道:“芙蓉王还有事吗?”这摆明下逐客令。
宁棠娇飞快地摇头告退。
从寝宫出来,她望着蓝天白云,有种绝处逢生的错觉。实在没想到皇太父竟然对她存着这样的心思,怪不得让她常来皇宫走动。难道他把自己当成大玉儿,把她当成了多尔衮?这真是太抬举她了。
宁棠娇坐在轿子里,又想起徐鑫之前说水仙王经常来宫中走动,难道……
她不免想起春宴上匆匆一晤来不及瞧真切的京中第一美人,暗道:没想到水仙王看上去人模狗样,却干着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事。
这种鄙视难免含着几分艳羡。毕竟皇太父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但这种艳羡仅仅出于数量上的艳羡,若真让她用刘灵毓换那位第一美人和皇太父,她是万万不肯的。
来到皇宫门口,金花银花竟然驾着马车来接。宁棠娇惊喜万分,“你们怎么来了?”
金花道:“王夫让我们来到的。”
……
那点数量上的艳羡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宁棠娇开心地坐上马车,满心都是刘灵毓的身影。
关于皇太父意图非礼她的事情,宁棠娇并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一来不想让刘灵毓担心,二来……这种遭遇在女尊国就好像她原来的世界男人被女人非礼,估计同情的人少,羡慕得很多,说不定一个处理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想到种种麻烦,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把苦吞下去。
皇太父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层,并没有特地暗示她关照她。她也就是安心呆在府里静候佳音。
在等候的期间内,卢满芳终于想通了,带着孩子静悄悄地消失在客栈。走之前,她并没有来王府,而是托存正送了封信来。
宁棠娇见存正为人机灵,对刘灵毓又是忠心耿耿,便让金花带着礼物去刘府把人讨过来。
文侧夫自然满口答应。存正不必说,也是满心欢喜。
这两人的反应都在宁棠娇的预料之中,她关心的是刘灵毓。他嘴上没说,但温存之时将心意表达得十分明白,以至于宁棠娇第二天起来,走路都有些腿颤。
存正呆呆地问她是否睡的不好,被金花银花拉到一边去了。也不知她们向他灌输了什么,之后存正伺候她的时候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