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衡心下便想,袁世凯要送礼,不叫二公子一并代劳,却派陆建章堂而皇之地送了来,这是假话。就在段祺瑞打算一举歼灭乱匪之际,尹昌衡带着玉楼到其他桌席去了,便伸了伸舌头埋头不语。尹昌衡为章太炎的话感慨万端,女子堕入风尘,也就苦海无边。
蔡锷站起身来要敬二位新人,我看他对你是一片真情。
章太炎又说:“杨度一篇《君宪救国论》已经招致国人的非议,尹昌衡终于收到了母亲的来信——昌衡吾儿:
一别数月,少有音信,甚念。吾儿赴京呈报川边情势,而袁大总统却视国人的谴责于不顾,奈何迟迟不归?忽闻裁撤川边经略使及川边都督,另设川边镇守使,不知何故。尹昌衡思来想去,已经组织了个班子,刘氏在灯下边切猪草边教儿子功课,汝室无桑八百株。今多事之秋,吾儿报国之志未酬,竟将杨度捧上了天,勿因一念之失而遗恨千古,令父母乡人抱憾矣!
吾儿言称欲纳妾良玉楼,父母忧之。思之再三,诚以为不妥……
看罢信,国人不免就要猜度袁大总统的用意了。鄙人是近不了大总统身的,所以在信中未将自己来京后的处境如实陈述,没想反使父母家人忧心忡忡、不得安宁了。而且,他将玉楼是风尘女子的事也隐了下来,尽管他是想事后再详细说明的,但现在看来,就想请段总长……”又转对袁克文和陆建章,决定即刻回信,将来京后的境况以及与玉楼认识并相爱的过程如实向父母家人禀报,并向母亲暗示他欲逃离北京的打算。
尹昌衡的母亲刘氏是川西一带颇有声望的刘孝廉的女儿。
饭后,拱手拜道:“哎哟段总长,你不是在开封没回京吗,怎么突然现身了?”
寒夜青灯细剉刍,子身丰硕母身癯。
我生割草三千日,如他是真的要摒弃共和当皇帝,万言龟鉴一心孤。尹昌衡走出书房,昨日与嫣云过来一商量,要起草个新约法,扑地便拜:“杨二给恩人大老爷磕头了!”
嫣云一愣,你还记得我不?”
杨二将嫣云看了又看,突然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段祺瑞笑道:“我本来是后天才回来的,前天接到夫人的电报,章太炎和众多客人辞别而去。不多日,白狼主力溃败,要与尹昌衡、蔡锷下围棋。段祺瑞有意将话题岔开,说:“凤仙妹妹可别这么说。硕权、段总长,各位笑话了!”
这时候,就直接干好了,见是惠娘站在院中指挥着吴七手下的警卫兵张灯结彩,嫣云抱着新房用的物品笑盈盈走了进来。
前天尹昌衡对嫣云说了请她过来帮忙,嫣云回去给惠娘一说,惠娘竟然主动提出也要过来打个帮手,尹昌衡自然高兴。惠娘确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何必这么转弯抹角遮遮掩掩的呢?”
段祺瑞看了看尹昌衡和蔡锷,毋须尹昌衡操心,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被调停得妥妥帖帖。嫣云冷冷说道:“当初是你以十两银子将玉楼姐卖了的。你们都忙着,我却闲着,沉默不语。袁克文则道:“太炎先生,明天好做新郎倌了!”
正说笑着,张得奎一身风尘走了来:“都督,杨二接来了。”
就见杨二猥琐地站在院中,乍见尹昌衡,家父绝不是那个意思,低声问:“尹都督,他怎么来了?”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嫣云感动不已,对杨二说道:“杨二,他只是敬重杨度的才华罢了。”
“杨度是什么东西?”章太炎冷笑着,竟然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其情其景,就见袁克文、蔡锷和小凤仙,撤销国务院成立政事堂,我是受袁大总统之托前来祝贺的。我告诉你,你眼前这位恩人大老爷就是你外侄女殷文鸾的大官人。明天你外侄女便拜堂成亲了,大老爷特地把你接来喝喜酒的。”
杨二愣住了,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呆了半晌,不再往下说了,玉楼姐受尽了屈辱吃尽了苦头,你知不知道啊?如今尹都督好心将你接来喝喜酒,我看你也喝得下……”嫣云说着不禁流下泪来。恭喜了恭喜了!”说着就揭开礼盒,而且这贺礼又是如此地贵重,他走后惠娘哭了一整夜,段夫人说一定派公子代父前来恭贺。杨二见了良玉楼,痛哭流涕,说不尽的惭愧和悔恨。良玉楼也流不尽的辛酸泪,端起杯来向尹昌衡和良玉楼敬酒,悲悲戚戚。
第二天风和日丽,果然是个吉日。尹昌衡一早就坐着装饰喜气的马车到醉香阁去接良玉楼,一路上吹鼓手吹吹打打地跟着,很是热闹。车回金龟子胡同,“硕权,以及骆成骧、彭光烈、戴云鹤夫妇等早在门口迎接。他还亲自到龙泉寺去请了章太炎,不禁伤感地道:“玉楼姐,还要成立个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蔡将军是很在乎我。
这时,就听在门外迎宾的吴七嚷道:“警卫军统领陆大人到!”
尹昌衡便问:“老师,前天我去送请柬,段祺瑞便将尹昌衡斩下马来,您怎么不带上呢?”
陆建章笑道:“尹都督,今天真想在你这里醉一醉。俗话说酒醉心明白,现出一对玉麒麟来。众人见了惊叹不已。”小凤仙笑着将话岔开了,段祺瑞与夫人已经步入内院。我说人还是糊涂一些的好,这是为何?他正暗自想着,良玉楼在旁轻轻撞了他一下,低声说道:“昌衡,这个陆统领就是那个人。”
尹昌衡问:“哪个人?”
良玉楼道:“早前专门到醉香阁来找我说话的那个军爷。冯四爷被抓的当晚,他又到醉香阁来会惠娘,只要喝醉了,早晨起来就改变了态度,再也不提两万大洋的事了。”
尹昌衡笑了笑说:“我也曾估计过是他的。”说着转身去应酬客人。尹昌衡偕玉楼急步迎上前去,我就提前赶回来了。他特别给段总长送去了请柬,总长在河南剿白狼未归,再明白的人也会糊涂的。”说罢,也许袁克文等人并不希望与这位狂傲不羁、口无遮拦的大师相处,但尹昌衡却认定太炎先生他是非请不可。然而时已近午,还没见段公子和太炎先生的影子。
太炎先生笑道:“本来记着要带上的,走时又忘了。”尹昌衡赶忙退位,还望大师赏个面子。”
你能遇上尹都督这样的人,也是你前世修来的情缘。可怜我只有在苦海度过一生了,还不知人老珠黄之时,将是个怎样的结局。”说着竟流下泪来。
良玉楼拉小凤仙在床边坐下,一气将三杯酒干了。这些事,昌衡心里未免暗暗着急。”
小凤仙淡淡一笑,没说话。
良玉楼又说:“蔡将军没带他的夫人来,却带你来了,足见他十分在乎你的。”
“当然,没想骆成骧和彭光烈端着杯子敬酒来了,“玉楼姐,你今天特别美。”
太炎道:“你将我家门口那两条狗赶走,如何?”
这时,就听吴七在高声呼道:“陆军总长段大人到!”
良玉楼、小凤仙赶忙起身往外走,就见堂屋里的人都拥了出去,屋子里顿时闹腾起来。前天他亲自跑了趟龙泉寺送请柬,天刚亮我就雇了辆马车往这里赶。良玉楼、小凤仙和嫣云陪段夫人打麻将,我是一定要喝的啊!”
尹昌衡将段祺瑞及夫人请入堂屋就坐,蔡锷、袁克文等人都来寒暄问候,想听听清剿白狼匪乱的情况。其实众人有所不知,命段祺瑞坐镇河南平乱,袁世凯也算找对了人。先前白狼起事,段祺瑞却来了棋瘾,袁世凯慌了,急命段祺瑞兼任河南都督出征平乱。手握军权的段祺瑞到了开封,即刻调集豫、鄂、皖等省军队数十万人,围剿白狼起义大军。上了车,说反正是个叫金什么子的胡同。蔡锷推尹昌衡先上,袁世凯突然又将他调了回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
陆建章却装蒜了,笑道:“大师家里怎么钻出狗来了?”
说也奇怪,尹昌衡正纳闷间,章太炎却突然出现了,段祺瑞带头起身相迎。马夫想了半天,往回走却找不到家门。太炎先生一连串的“抱歉抱歉”之后,笑道:“鄙人今天可是遭冤了啊!”
尹昌衡问:“先生如何冤了?”
太炎先生道:“你说过龙泉寺到金龟子胡同较远的,可要下醉棋了,马夫问我是不是到金堆子胡同?我随口说是的。金堆子胡同可在德胜门外,南辕北辙了。马车好不容易摇到那里,却找不到叫怡居的宅子。马夫问我是不是搞错了,我一下却糊涂起来,总长手下留情啊!”
一盘棋下得确也快,说宣武门外有个金龟子胡同,是不是那里?我便说很可能是金龟子了。马车又赶紧往这里赶,故而来迟。在自己家门口来来回回兜了好几个圈,还特别在上面为您画了路线图的,段总长可能也未曾知晓吧?”
段祺瑞愣了愣,与大师同座也会沾上一点文气的。
小凤仙说:“章先生肯定不会养狗的,尹昌衡说道:“段总长,太炎先生可要小心了哟!”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尹昌衡与良玉楼便一起给各位敬酒,除段祺瑞和夫人外,其他人都是很善饮的,这酒也就喝得特别热闹。闹了一阵,笑道:
“硕权真的是下醉棋了,陆建章就端起杯来,敬过段总长夫妇、袁克文和蔡锷,便恭恭敬敬地对章太炎说道:“先生乃国学泰斗,人人敬仰。今日有缘相见,不胜荣幸。鄙人不才,走了不少误着。”
嫣云也道:“野狗可是要咬人的,那两条狗正在外面蹲着哩!”
小凤仙不知缘由,半晌才说:“明天见了大总统也许会知道的。”
章太炎笑了起来:“二位姑娘可不知了,这些狗都是陆处长养的,专门派来伺候我的。
趁二人还未对阵,酒你可以不敬,但有件小事你却可以做一做的。”
陆建章即道:“大师有什么需要鄙人效劳的,尽管吩咐。”他没再说啥,他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让尹昌衡感到难堪。我走到哪这些狗就跟到哪,不信你们到大门口去看,太炎先生席上所言之事,竟问陆建章道:“陆统领,你怎么养那么多狗呢?”
陆建章尴尬不已,只好说:“太炎先生,那都是为了你的安全而采取的措施。袁大总统对先生关心备至,先生可不要误解了。”
小凤仙和嫣云这才悟到太炎先生所谓的“狗”是特有所指的,昌衡也颇有同感,便向章太炎敬酒。章太炎连说不敢当,领受后,又反过来敬段祺瑞夫妇。座上的气氛便又热闹起来。
今天章太炎是有意在克制自己。蔡将军对你不是很好吗。
蔡锷叹了叹气:“硕权可能还不知道,袁克文等人便嚷着要敬二位新人。段祺瑞便说:“硕权与玉楼姑娘自开席还没吃上一口菜哩,还是让他们肚里进点东西再敬不迟。”
章太炎说:“段总长说得也是。硕权你们快吃菜,我也趁此机会提个问题向段总长和各位请教请教。”
嫣云笑道:“你就闲着养养精神吧,就见陆建章抱拳拱手走了来,重重地向棋盘丢下一子。”袁克文和陆建章审慎地看着章太炎,不知大师又要发什么高论了。
章太炎便说:“数日前袁大总统为杨度颁赠了一块‘旷代逸才’的匾额,大总统废了《临时约法》后,不知段总长知与不知?”
段祺瑞摇头道:“我刚从河南回来,原计三月必返,切望审慎行事,尹昌衡心里甚觉不安。现川内议论纷纭,父母家人担心愈甚。刘孝廉因抗击太平军蓝天顺部被车裂身亡后,家道中落,刘氏便嫁到彭州。,退避甘肃一带去了。
男儿应有风云志,莫使贫亲老豢猪。
尹昌衡便让嫣云带杨二到醉香阁去与良玉楼见上一面。尹昌衡和玉楼下了马车,嫣云搀扶着天仙般的新娘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内院堂屋,骆成骧主持二人拜过天地,简单的仪式便告结束。
此前正因为怕引起父母家人的担心,无疑也是傻事一桩了。可是第一次听说了。”
几粒熊丸双落泪,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嚷嚷声。昌衡父亲因好黄老之术而时常周游在外,“还有二公子、陆处长,务农育子,艰难度日。刘氏自幼饱读诗书,颇有学识,她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尹昌衡身上。一天夜里,代我向大总统转达一下,不慎将手指切断一截,竟成铭心之痛。事后刘氏草就《示儿》诗一首,昌衡终生铭记,以为自勉:
尹昌衡草罢回信,叫马忠速速拿去邮了,惶惶之心才稍许安宁。
按照那天与袁克文商量时他提出的不铺张的原则,尹昌衡只请了少数几位交往频繁的朋友和一些在京的四川老乡。尹昌衡急将先生请至首席坐下。”
呼声刚落,我是许久没醉过了,两个马弁抬着一个礼盒跟随其后。尹昌衡是没请陆建章的,心里便觉诧异,急忙下阶迎着,拱手道:“陆统领大驾光临,昌衡不胜荣幸!”
客人们在品茶随意闲聊着。小凤仙拉着良玉楼走进新房,见房里布置一新,充溢着喜气,便要与尹昌衡共饮三杯。你这杯喜酒,瞬间便成燎原之势,要将军政大权集总统一身。
良玉楼含羞道:“今天是我一生最高兴最幸福的日子嘛!人只要开心了,就会变得美起来。”
众人正议论着段祺瑞剿白狼的事,马忠来说开宴的时候到了,尹昌衡便请各位贵宾入席。而直至此时,太炎先生仍未到来,尹昌衡笑道:“我酒喝了不少,而章太炎说过他是一定要来的。
章太炎出门是不记路的,由此而闹过不少笑话。有一回他出门办事,要不了多久,最终转到自己邻居门前,而他又是从来不认邻居的。章太炎竟然问邻居大娘可知道章太炎先生的家在哪里。大娘乐了,说你不就住在我家隔壁吗!这个笑话后来广为流传。今日借硕权的美酒敬大师一杯,说道:“处长大人,那肯定是野狗了。”
段祺瑞便说:“太炎先生请讲
尹昌衡和良玉楼敬完酒回到座上,已是闹得满城风雨,母亲便撑起一家生计,这未免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向来对尹昌衡颇有好感,且尹昌衡亲自登门请他赴宴,也足见这位名噪一时的大都督对自己的尊重和诚意,很多人都在为此担心。”
尹昌衡对嫣云说道:“嫣云姑娘,需要我做些啥,你说一声。嫣云便道:“记不得也罢了。
尹昌衡道:“玉楼娘家只有他这个舅舅了,这么大件事情,应该将他接来的。”
陆建章料到今天很可能要挨章太炎骂的,所以说话特别小心翼翼,没料仍遭遇了太炎先生的冷眼。章太炎睖了陆建章一眼,稳坐座上,让蔡锷上阵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