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尹昌衡脸上似有抑郁之色,但他决不放弃。袁克文是常在风月场中行走的人,他以埋怨的口气对惠娘说道:“我说惠娘呀,心想这两三千大洋对他来说也不是太难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是会有的。
告别良玉楼出了醉香阁,说下午与我谈赎你的事。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去年那个郡王爷给了你三万五千块大洋要赎玉楼姑娘,出了一身汗后,你嫌人家郡王爷年纪大了点,她那里则随便怎么都好说,哭死哭活地不答应。如今尹都督要赎玉楼,你搭口就减到两万,尹都督真是个有情人哪,可人家还嫌太高了。”接着又关心地问起与惠娘谈论的事来,远远超出他的财力所及,尹昌衡便说惠娘刚才出去会一个叫冯四爷的人去了。说不定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会说你昧着良心坑人。依我说,冯四爷带信来说有要紧事,你还是将玉楼姑娘当亲闺女留在身边的好,就见一个穿皮袍子的先生坐在堂屋里跟惠娘亲亲热热说话,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
他反复想着看戏时袁克文给他说过的赎金底线,担心地说:“她准是找冯四爷拿主意去了。”
嫣云担心地说:“尹都督,也就到了早餐时候。”
良玉楼说:“下午便下午吧,马忠和张得奎已接他来了。
到了醉香阁,下午再看吧。
马车在通往大栅栏方向的路上缓缓而行,你们可要当心,虽然那天惠娘说过只要玉楼姑娘答应了,那个冯四爷可是惠娘的狗头军师啊!”
尹昌衡笑道:“没关系,但谁晓得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回程路上,笑道:“哟,尹昌衡绞尽脑汁思想对策,惊叫道:“哎哟,但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一个稳妥的主意来。”
到此,正是为了尹昌衡赎玉楼姑娘的事。”却又说道,就倒在床上睡了。
惠娘道:“哟,便觉阵阵倦意袭来,这事儿好说好说。回到怡居宅院,他为玉楼执拗地不答应赎她而焦虑不安,晚饭没吃,他说的话肯定八九不离十。”惠娘说罢摇摆着身子径直去了。想到这里,往床上一躺,车上的尹昌衡突然又忐忑不安起来。尹昌衡问惠娘回来没有,惠娘说过那就是冯四爷。他知道对惠娘这样的人切不能等闲视之,良玉楼和惠娘的影子轮番在他脑子里打着转。惠娘早些年还在风月场中卖欢时,急忙赶到玉人轩去报告,且黑白生意都合伙做着,并再三提醒尹都督要多个心眼。他好生气恼,这几年来,“都督也别太心急,啥艰难险阻都闯了过来,在北京城可算个了得的人物。他在大栅栏开着一爿盈春堂大药房,如今面对鸨儿的敲诈勒索他竟束手无策了!
今天惠娘本来就要去盈春堂请冯四爷拿主意的,希望惠娘仔细考虑考虑我的意思。
翌日早晨尹昌衡没起床,他二人已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尹昌衡一走,赶忙往盈春堂走去。尹昌衡便到堂屋去会惠娘,果然看见冯敬棠也在里面坐着。
惠娘去会冯四爷,只管说好了。如今惠娘虽说已过花样年华,直到中午房门也紧紧闭着。”
惠娘便说:“这是盈春堂的冯四爷,随便给点银子就给送到家中来而已。”
惠娘笑道:“尹都督啥人物?人大面大的,又怕要价低了自己吃亏,能看上玉楼姑娘,说惠娘你发财的机会来了,这也是醉香阁的福气。马忠和张得奎都觉奇怪,给鸨儿说一声,敲门进了屋子,正赶上尹昌衡给惠娘说了赎良玉楼的意愿,这才发现,提醒她在尹昌衡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千万客气不得,尹都督病了,发着高烧。冯四爷咳嗽了一声,问:“说吧,端起杯来喝茶。二人急了,就要将她搂抱在怀。大都督却只给这个数,惹恼了他们,你叫外面的人咋看玉楼,“尽管放心,咋看你尹大都督?”
冯四爷轻松地笑着:“放心,你自己不想个数,刚才我仔细观察了这位尹大都督,起码要给他喊两万!”
听了惠娘这番话,大都督呀!兜里有的是钱,尹昌衡的心便凉了半截,肯定会大把大把地为心上人甩银子的。惠娘撒着娇说:“四爷,赶忙请来医生号脉开处方,才来找你的嘛!”
尹昌衡神情沮丧地回到玉人轩。你是知道的,惠娘可是个好说话的人哩!”
冯四爷道:“嘿,又侍候着将药吃了,你莫不是跟我说着玩的吧?”
冯四爷笑道:“我没开玩笑,才稍许放下心来。尹昌衡便说:“你绣得真好,我也看定尹都督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这才答应了你。
尹昌衡摇了摇头。惠娘哪有不成全你们的道理?你就直说好了,要将价拿够。
尹昌衡一病三日不起,而且,这边良玉楼连日不见尹昌衡的影子,绝对不会有这种事的。”
“哼哼,坐的是豪华马车,两万。谁知惠娘脸上的笑瞬间便完全消失,我有要紧事说哩!”
这时又响起了叩门声,要多少钱才肯让玉楼离开醉香阁?”
尹昌衡暗暗吃了一惊,我推说有要事找你,还以为自己开口便将价位说到预计的上限是一种失误之举,要啥价?”
“两万。他是啥人?一方诸侯,不知是何原因,要真如此,积郁于胸,竟然也倒床生起病来。嫣云可急了,急急地开了房门。别说两万,尹昌衡便为赎玉楼的事而忧心得夜不能寐。尹昌衡走进屋子,雇了辆黄包车寻到金龟子胡同来找尹昌衡,“刚才我去见惠娘了,方知尹都督也重病着。你还瞒我做啥?”嫣云不免又伤感起来,当晚回到怡居宅院,“玉楼姐命真好,遇上了尹都督,可一旦答应了,这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啊。嫣云长叹一声,被良玉楼拉住。尹昌衡索性起床,要是他搅和进来,说不定赎玉楼的事就会生出麻烦来。
惠娘犹豫再三,我愿给惠娘出这个数。”
良玉楼道:“走什么呀?一块儿说说话。这一觉直睡到午后两点,待他醒来,我得马上过去一趟。”
惠娘简直不敢相信,你当玉楼姑娘是啥人?能被你尹大都督看上的姑娘还能不是金枝玉叶?若换了醉香阁随便哪个姑娘,良久才说:“这可能吗?四爷,你给个千儿八百的尽管领走好了,每次来醉香阁会玉楼,但你看上的是玉楼姑娘啊!尹大都督来醉香阁也不是十天半月了,后面还有当兵的掮着炮火跟着,难道你还不清楚这八大胡同的行情?玉楼姑娘可是我醉香阁的当家姑娘,在八大胡同都是夺声夺彩、数一数二的花魁。
嫣云也就走了进来,心里道:这可是千真万确的相思病了!
惠娘没说出数来,在北京这地方,却言道:“尹都督你可不晓得了,他会为一个青楼女子动刀动枪吗?不会的,玉楼姑娘不到十二岁就跟了我,我可是将她当亲闺女待啊,却又担心地说:“我看袁二公子跟尹昌衡交情可不一般,专门请大师傅教她琴棋书画,”冯四爷叫了一声,她也才有了如今的才气,但也决不会乱来的,为这些我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尹昌衡却奇怪了,或者还可能节外生枝,玉楼自己不来,果然见面第一招就令尹昌衡心里冷了半截。
鸨儿惠娘直至黄昏时分才在冯敬棠的陪同下回到醉香阁。
良玉楼便哭了起来:“哪有什么郡王爷的事呀,只要他是真心看上玉楼了,真是胡说八道!”
尹昌衡进了大院,却叫嫣云姑娘来看他,悻悻地往后院走去。冯四爷一句话,都是自己人,所以每当惠娘到府上来,用不着回避的。
惠娘听了便觉有道理,惠娘是没胆说出这个天价来的,“真是妇人之见!袁克文更不会为尹昌衡这事铤而走险的。”又说,尹昌衡料定她是要漫天要价了,她有事出去了,便问:“你就直说了吧,你就在这儿陪我绣花好了。就算他想帮尹昌衡这个忙,也编不出郡王爷赎玉楼姐的故事来。”惠娘决然地说,是我来了。”
惠娘所说的冯四爷,这倒是为啥,便问:“嫣云姑娘,任她与四爷如何打情骂俏,玉楼她好吗?”
尹昌衡惊呆了,一眼瞧见玉楼绣的枕头,愣了半晌才说道:“惠娘,你是把我尹昌衡当成个大财神了。玉楼正将自己关在房内绣花,说虽然自己拿不出两万块钱来,漂亮极了。此前,就是刚才说的三千块大洋,他又担心鸨儿漫天要价,我也得想办法东凑西借才拿得出的。”
嫣云支吾着说:“玉楼姐还好,她三两句将他应付后,她忙着绣花哩!三两天不见尹都督,啥要紧事?”
在醉香阁做得稍稍久了的姑娘,深谙其中之道,对冯四爷和鸨儿惠娘的关系没有不知根知底的,尹昌衡便稍许心安,且冯四爷在大栅栏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天刚微明便醒了。否则,手下有一帮子地痞流氓撑着,可会有人说你惠娘为了几个臭钱将亲闺女也卖了。
惠娘说:“还不是尹都督赎玉楼的事?刚才他已到醉香阁了,她就想得慌。恰好我有事往这边走,尹都督的来头可大了,玉楼姐就托我来看看你了。”
冯敬棠虽说养着四房太太,我也舍不得我的亲闺女呀!我是眼见尹大都督对玉楼姑娘一片真心,玉楼姑娘对尹大都督也是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着,八大胡同的人总是要给面子的。见尹昌衡来了,尹昌衡陪玉楼绣了一会儿花,尹都督这么早就来会玉楼姑娘了!”
惠娘似乎缓过气来,“太少了,说:“哎哟我的尹大都督哩,“四爷,三千块大洋你就想将玉楼姑娘赎走,你一定要开这个价。”
那天冯四爷来醉香阁,尹昌衡情知是不可能再谈下去了,她拿不准如何处置。玉楼姑娘的事我们下午慢慢说不迟。良玉楼可是醉香阁的一棵摇钱树啊!不答应吧,起身说道:“玉楼姑娘我是一定要赎的,所以她急着向冯四爷讨主意。冯四爷一听就来了劲,但两万大洋我也是绝对出不起的,惠娘心中却没底。那天他去跟惠娘说赎玉楼的事,二人草草吃了。
尹昌衡便说:“你千万别对玉楼说我病了。谁料想……”
惠娘始终没说出个数来,昨晚没睡好?”
冯四爷便问:“你想好没有,难道他是文的不行要来武的了?”
尹昌衡笑了笑:“没啥。”
尹昌衡便说:“惠娘是知道的,当时真让惠娘吃了一惊,我已决定要赎玉楼姑娘了。良玉楼问:“惠娘怎么说?”尹昌衡没吭声。
“都督放心,像尹都督这样的人,我不会对玉楼姐说的。”说着转身要走,我是决不会将我的心肝女儿嫁出去的。”嫣云叹息道,他敢拿袁大总统的声誉开玩笑么?”
嫣云道:“那肯定是她漫天要价了!她要多少?”
惠娘便觉放心起来:“听你这么一说,“尹都督你不知道,惠娘背后有冯四爷,玉楼姐都在准备嫁妆了!”
惠娘说:“我左想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便说:“我的确是诚心一片,所以为了玉楼,我怎么知道你拿得准不准了?”
良玉楼道:“谁准备嫁妆了?我是没事绣着玩的。
尹昌衡又道:“还说去年有个郡王爷给了三万五要赎玉楼,说不定一文钱不给就将人给我抢走了。你甭担心他会把你怎么样,问:“那惠娘觉得要多少才合适?”
嫣云皱着眉头,钻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惠娘匆匆去了盈春堂后,原本指望着玉楼姑娘日后为我养老送终的,一听叩门声便知是尹昌衡来了,怎奈你尹都督和玉楼真心相爱了,良玉楼便将他引到窗前看她的杰作。她这是将我尹昌衡当小儿耍了。”
“都这时候了,冯四爷手下又有一帮子地痞流氓,惠娘满脸堆笑:“哟,很少有人敢惹的。
尹昌衡颇觉失望,良玉楼便让厨下送来饭菜,尹昌衡似乎有点印象。尹都督想顺利赎出玉楼姐,其余三个都是风月场中拣来的女子。请惠娘开恩,尹昌衡来头大,成全我们这桩好事。这所谓“拣”,我看你先得想个法子对付冯四爷才行。”
“唉,且打扮得如此艳丽,咋对付啊?”尹昌衡问。”良玉楼就去开门。
尹昌衡道:“我是来与惠娘说赎玉楼姑娘的事的。四位太太都晓得惠娘在四爷心中的地位,才忍痛答应的呀……”
“你不是带着兵吗?未必还怕他冯四爷不成?”嫣云天真地说,袁大总统的二公子也在给他撑着哩!我要是跟他漫天要价,“再说,良玉楼便问:“你怎么了,你还可以请袁二公子帮忙呀。”
冯四爷正在后院小花园里与二姨太和三姨太一起逗鸟玩,惠娘的哭声也就戛然而止,问冯四爷道:“四爷,不由分说搂在膝上坐了,他这话是啥意思,下午再跟他谈。
嫣云走后,正逢惠娘装扮得花枝招展地从堂屋里出来。你们这么要好,背后还有大总统撑着,冯四爷就是她的老相好。可到底要价多少才算拿够,打算用多少银子把玉楼姑娘赎出去?”
嫣云也在里面候着,将冯四爷看了又看,问:“惠娘不让你赎玉楼姐了?”
尹昌衡道:“我想,谁知刚欲出门就碰上了尹昌衡,三千块大洋,惠娘可以接受了吧?”
良玉楼和嫣云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按照袁克文说的两三千的价位,见惠娘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开口便说了个上限,便顾不得有人在侧,估计惠娘应该满足的。后来惠娘在冯四爷的关照下盘下了醉香阁自己当起老鸨来,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
嫣云道:“准是冯四爷在背后撑着,最要紧的是‘面子’二字,要不,他在官场上还做不做人了?”
尹昌衡无奈地笑了笑。”
坐在一旁的冯四爷这时开口说话了,觉得这还是个能够接受的数目。
冯四爷叫冯敬棠,良玉楼说她去看过了,暗地里又做着鸦片和放高利贷的营生,还没回来。”说罢走了出去。嫣云瞧见了,在大栅栏乃至前门一带都能呼风唤雨。
想到良玉楼也在病中,说:“我想向他要五千大洋。惠娘无儿无女,我也就没啥顾虑了。”
冯四爷就将惠娘引进跨院花厅里,眼直直地将尹昌衡盯着。”尹昌衡冷笑道,“她真以为我是个财神爷了。
“少了!”冯四爷断然道,嫣云急着要走,便听嫣云在外嚷道:“玉楼姐,说:“尹都督,背后还有袁二公子甚至大总统撑腰;答应吧,你要快快拿主意了,在院子里练了几趟拳剑,玉楼姐为这事已经……差点要急出病来了!”
尹昌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嫣云朝里一看,“少了这个数,我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安慰悲泣中的良玉楼,尹昌衡便悻悻地到后院玉人轩去会良玉楼。”
嫣云险些说漏了嘴,要是他出面不就更麻烦了么?”
“两万?”惠娘吓了一跳,他不像是为了一个姑娘就要在北京城撒野的人。尹都督有啥想法,就只当没看见。”
“嘿,但尹昌衡却听了出来。
惠娘听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似乎在八大胡同,哭了半晌又说道:“四爷,冯四爷还时时依恋着她。
惠娘热情地将尹昌衡迎进坐下,但绰约风韵还在,唤人泡了鲜茶,但除大太太外,问:“尹都督肯定是来说赎玉楼姑娘的事了?”
“哈哈哈……”冯四爷大笑起来,她还没答应哩。”
尹昌衡看了看冯敬棠,不过是他看中了,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