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载:1944年4月10日下午,陕北苏区的延安各界代表一千余人集合于杨家岭大礼堂,以空前隆重的仪式,沉痛悼念一位普通而伟大的客家妇女——她就是人民军队总司令朱德同志的母亲钟氏。毛泽东及中央、边区党政军各方面负责同志也出席。
据介绍,这次追悼会分三步进行:先是,在低沉的哀乐声中,全体人员起立向钟氏灵位静默志哀;接着进行家祭,由朱德与康克清敬香、献爵,然后由谢觉哉代表朱德宣读祭文《回忆我的母亲》;末了进行公祭。当时延安各界代表周恩来、高岗、林伯渠、李鼎铭、叶剑英、贺龙、蔡畅等,逐一敬香、献爵、献馔、献花圈、读祭文。祭文称钟氏为“我朱总司令之母钟太夫人”。在表彰、评价和缅怀钟夫人的生平事迹后,祭文给予其极高评价,说“太夫人之伟大,实为全民族之大母,而岂世俗称母仪者所可庶几”。
钟太夫人本是一位普通的客家妇女,受此殊荣与赞誉,既是她个人的荣耀,也是中华广大客家妇女的光荣。2004年2月,将是钟太夫人过世60周年忌日,“四川客家研究中心”特选时日在朱总司令的故乡仪陇举办“客家文化论坛”活动,以纪念钟太夫人,追思她的为人与懿德,探讨客家妇女在中国社会历史发展中的贡献,分析其地位和作用,总结其特点与精神,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本人亦是一位客家人,现应邀参加交流,借此机会亦介绍一些情况,谈些认识与看法,谈四层意思。
一、客家妇女蜚声中外“客家”作为汉民族的一个民系,是中国社会历史变化的产物。其发生与形成,自汉魏以降,尤其是西晋“永嘉”之乱后,至明清,历时千余年。其实,“客家”的形成史,就是中国社会的变化史。由于“客家”形成的历史久远,血缘之纯正,文化底蕴之深厚,奋斗的卓绝,精神之高尚,于是有人说:“客家人是汉族的精华,是牛奶中的乳酪。”也有人说:“在当今世界,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国人,而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此话不只是说客家分布广泛,更蕴含着对其思想、行为和贡献的评价,实非异常。对于应如何评价客家人,是有见仁见智的问题。本人认为,无论如何说,客家人确是值得称道的一个民系。远的不谈,仅以近现代而论,百多年间力图改变中国命运或面貌的著名人物,诸如洪秀全、孙中山、朱德、叶剑英,甚至包括毛泽东、邓小平,还有胡耀邦等都是客家人。直至今日,在台湾闹腾的当局一些头面人物亦是客家人。其是非功过如何另作别论。
当然,要谈论客家人,就不能不提及其重要的一半——“客家妇女”。对于客家妇女,有人说:“客家妇女,在中国,可以说是最吃苦耐劳,最自重自立,于家庭、于社会都是最有贡献,是令人敬佩的妇女了。”也有人说:“客家妇女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对上述谈法,本人十分赞成。若对照当年陕北苏区中央对朱德母亲钟太夫人的赞誉和评价看,上述谈法也很实事求是。
客家妇女的实际表现是如何的呢?在国内,诚如晚清梅州的政治家、外交家、爱国诗人黄遵宪先生所说:“客家妇女之贤劳,为天下各种类之所未有”。综合黄氏之谈,他分三个层次表述:对于平常人家,客家妇女不论在闹肆之间,田野之中,还是肩担负重,操作等同男子;即便是中等人家,亦耕而织,农而工,砻谷杵米,打柴做饭,养鸡养鸭,喂牛喂猪,养蚕抽丝,浆洗缝补,甚至担挑贸易等无所不为,以谋零钱贴补家用;即便是富裕人家,亦井臼无分亲人,酒食无不习,针线无不备。他说:“对于客家妇女,无论是为人女、为人妇,还是为人母,当人太母,操作亦与少幼相等”,“可谓人人优为而习安之”。厦门大学郑朝宗教授在《汀州杂忆》一文中说:“此地的妇女确实是勤劳的,肩挑背负,起早睡迟,包揽家务事,这种妇女真可谓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在国外,美国传教士罗伯特?史密斯(Robort-Smith),据说他曾在客家地区居住多年,他十分钦佩客家妇女的品德和能力。在其所著的中国客家《THE HAKKA OF CHINA》一书中这样写道:“客家妇女真正是我所见到的任何一族妇女中最值得赞叹的了。在客家中,几乎可以说,一切稍微粗重的工作,都是属于妇女们的责任。如果你是初到中国客家地方居住的,一定会感到极大的惊讶。因为你看到市镇上做买卖的,车站、码头的苦力,在乡村中耕田种地的,上深山去砍柴的,乃至建筑屋宇的粗工,灰窑瓦窑里做粗重工作的,几乎全都是女人。她们做这些工作,不仅是能力上可以胜任,而且在精神上非常愉快,因为她们不是被压迫的。反之,他们是主动的。”对于客家妇女这种吃苦耐劳、聪明能干、不畏艰难的品格,美国现代人文地理学家韩庭敦(HangTington)和英籍华裔女作家韩素音女士都有过类似的表述和评价。这些外国人士的看法与清代名士黄遵宪的评述,实属异曲同工,意思一致。
本人于1941年出生于广东兴宁的乡下,曾在农村生活二十年,应算一个“标准的”客家人。我自青年时离开家乡,不论是进上海,入四川,还是到北京,闯荡江湖凡四十年,期间因工作关系曾走遍中国各省、市,亦曾见识过世界一些国家和地区。通过观察、比较,我认为客家妇女,不仅在中国,而且在全世界,都是属于最优秀、了不起和伟大的女性。除前列中外人士所言客家妇女最吃苦耐劳、自重自立等精神和品格外,尤其是她们那种敢于负责、勇于牺牲,始终不渝地坚持勤劳、俭朴、忠贞、勇敢、贤惠的风范更是世界罕见。我认为,这是她们所以能蜚声中外的内在根源。
关于客家妇女的基本表现,在清代修的《嘉应州志?礼俗卷》亦有所载。对于客家妇女何以形成如此风尚,“方志”认为是:“州俗土民贫,山多田少,男子谋生,各抱四方之志,故家事多任之于妇人。”我认为,这只是客观原因之一。若从“客家”形成的层面去考量,环境所迫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形势使然,历史造就。
二、客家妇女有鲜明特点前面介绍了一些中外人士对客家妇女的基本评说,其中讲到她们吃苦耐劳、自重自立、不畏艰难、始终如一等表现,“不是被压迫的,相反,她们是主动的”。为什么?按“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理论,关键取决于其普遍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主要取决于她们对人生的认识和态度。
本人出生于广东兴宁的宁塘镇新塘村墩上何屋,屋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名“龙墩围”,现已传十二代人。1961年我离家时,两大房已分成25家,时有男女共约120人,五世同堂,大家聚族而居。回忆当年家母、家嫂日常所言及族中的嫂叔娘们的言论,大致可以把客家妇女的基本特点分析归纳成如下几点:一是思想上能正视观察,思想开通。虽然客家人多处山区丘陵,经济状况多不太好,较贫苦,但他们普遍有志气,有信心。她们常说“人穷不能志短”,强调“莫怕苦”。她们的基本逻辑是:“人生在世少不了受苦,没有苦就没有甜。即使家境好,也少不了三灾八难,这是谁也躲不了的苦。”“只要不怕苦,就能吃得苦,吃得苦,就能脱得苦。”二是在对待婚姻和家庭方面,普遍信命和顺自然。她们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结果如何都是前世修来的,只能听天由命。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前世修来同船渡,前世修来共枕眠”。她们的口头话是“嫁猪随猪,嫁狗随狗,嫁着狐狸满山走”。一旦有家,无不极力维持与爱惜。当然还在农村生活时,还未听说村中有过由女方提出要离婚而散家的事情。
三是在对待人生与生活方面,有追求但信命,有标准,但不高,讲实际。自古江南多淫祀,信鬼神。于是民俗普遍信神佛。诚然,是信神不信教,各路神佛都敬。所谓信佛,也不过是“初一、十五吃菜油,逢年过节烧烧香而已”。所谓“修桥补路有功德”,“多做好事,不求今生,但求来世”。普遍讲安分听命。于是在生活上,十分注意勤俭。常讲:“吃不穷,穿不穷,不勤不俭一世穷”。标准上“吃则酿豆腐,着就家机布”;“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总之,在“投入”上,能省则省,能俭就俭;而“产出”上,每天起早睡晚忙不停,里里外外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