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秉烛夜谈之后,萧若离几乎是夜夜前来,而且每次前来都是吃食饮茶,让苏染不仅怀疑他是不是特意不吃晚饭来自家蹭吃蹭喝,王府财政已经如此困难了?
而且萧若离从不走正门,实际上,除了漠尘与日夜伺候苏染的呤香,相府里没人知道身名显赫的三王爷,每天深夜到此。于是苏染便在亥时便挥退侍卫,备好茶点。
萧若离自嘲自己在这段时间里,飞檐走壁的轻功倒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越来越像偷香窃玉的采花贼了。苏染惋惜,小院美人已有所属,萧若离一本正经道,此人何其有幸。
静默一会儿,两人捧腹大笑。
两人在一起时,偶尔萧若离会在竹林下吹箫,这时苏染便会静静听着,吹箫时的萧若离,神容甜似,弹指如诉。
箫声凄,清,哀,寂。
乍听无情,然极深极静处,又似无限多情........好似箫音正吹到高情处,却似突然忘了情,本来乐声正奏到浓情时,却忽然转成了薄情。
苏染听的很专心,只觉得箫声直击人心,令人听后有一股舒美,一种感动,还有一种淡淡的,微不可查的孤寂.........
她说不准那是什么感觉也不知为何有那种感觉。
苏染说不出所以然来。
有时,苏染会望月抚琴。
她弹琴的时候神色很俊,很有一般静若处子之美,她十指纤秀有力,可是一弦以弦的拨过去,很快的,也很自然的,甚至也很自负。
这琴乐一路“流”到水穷处,正拔剑四顾心茫然,却柳暗花明,涛生云起,紫陌红尘,细细碎碎,净净淙淙,袅袅绕绕。每当这时,萧若离兴致一起,便会随琴舞剑,身法如龙,剑气如虹,正是—————剑光与琴音齐飞,青丝偕红衣共舞。
兴起时,萧若离亦会跃上树枝舞剑,漫树桃花也似被他的剑气所侵,飘飘悠悠,洋洋洒洒,一如一场踏碎的盛世烟花。
绯红花雨悠然飘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发上,衣上,于是.......迂回在身,纠缠在发,徘徊在衣,亦缠绵在心.....
此时,两人正在月下酌饮。
“此酒色如血,味如桃花一般清冽,不知是何”萧若离轻摇手中杯,双眸泛着淡淡星光,盯着眼前的女子,只觉这几日夜谈值得,原来自己女人身上有这么多秘密。
苏染抬眼,面前的男子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就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暗叹,果真若此。
“每逢桃花开,我便会令呤香她们拾去花瓣,取以岚山之泉水,酿制这“浮生醉”不知可入口”苏染道。
萧若离闻言,目光转向斜倚与塌的她,罗裳如雪,气息稍急,松松挽着的云鬓有些凌乱,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执杯,眼眸微闭,若一朵熏醉的红莲,有些不胜酒力,微倦而慵懒。
“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这般倦怠”萧若离走近榻前,微弯腰俯视踏上的苏染,眸光似火如冰,手一伸,轻勾将苏染拉入怀中“原来.......”
“原来也这般美艳绝伦,是也不是呢”苏染不待他说完便接下去,身子稍转,便离了萧若离的怀,而他则随着她的动作慢慢俯近“公子,奴家这几分颜色可还如你眼。”
“当真仙姿佚貌,领秀如水”萧若离淡笑道。
两人此时一个微微仰身,一个弯腰俯视,一个艳如朝霞,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娇柔可人,一个含情脉脉,一个纤手微伸,似想攀住眼前良人,一个手臂伸屈,似想搂住佳人纤腰,中以白瓷相隔,彼此间的距离不到一尺,鼻息可闻,眼眸相对,几乎是一幅完美的才子佳人图。
“小姐,小姐,不好了!”呤香慌慌张张的跑进厅里,压根没注意两人的姿势,萧若离不由起身打趣道:“你家小姐好着呢,有什么不好的。”
“哎呀,懒得跟你说话.......小姐,容公子到小院了。”
“云鹤?”苏染皱眉“这么晚了他来干嘛?”
“呤香不知......”小丫头连连摇头。
“就说小姐睡了”萧若离似笑非笑的说:“看来夜谈你闺阁的登徒子不少啊。”
“我说了”呤香苦着脸“可是他说小姐房里灯还点着,摆明了没睡.......”
都是萧若离的错。
萧若离干笑道:“那我还是回避下吧,今天就到这吧。”
刚准备跳出凉亭,谁想我们的容大公子已步入小院。
“来不及了,看来只得做回梁上君子了”说完便跳上苏染的榻上,飞快的用被子盖住自己。
“小姐,他....”呤香气的直跳脚。
“萧若离,你不要得寸进尺”苏染面罩寒霜,可惜来不及了,容云鹤已经杀进来了。
于是只得作罢。
“染染...”容云鹤一见苏染,就变得文质彬彬。
“呤香,出去。”
“是,小姐。”呤香低着头走出院子,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一眼榻上 。
“云鹤,这么晚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苏染温和的问他。
容云鹤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染。
沉默。
无语。
正当躲在榻上的萧若离快热闷,忍不住跳出来的时候,容云鹤开口道:“我跟苏相说了”
苏染更觉得古怪:“爹爹,你跟爹爹说了什么”饶是苏染聪明绝顶,也一时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容云鹤蓦然红着脸道:“我对苏相说,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苏染身子一震,然后恢复马上常态。
依旧静若处子。
仍然一心不乱。
————其实她的心一早就乱了。
“染染,其实我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男子向她表白。明净皙的脸庞,黝黑深邃的眼眸,泛沉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清俊与优雅。
一豆灯光下,苏染端然而坐,情拘方定。
“染染...”男子低低的唤她。
“你很晚了,你该回去了。呤香,送客——-”
男子身形一震,有些摇摇欲坠,一把抓住苏染的衣袖,急道:“你,你不答应...?”
苏染慢慢的,决绝的,残忍的拉开那只扯住自己衣袖的手:“云鹤,我要大婚了!”
“我知道,是那个王爷逼你的对不对,染染,染染,我不在乎,一定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没关系,我带你走可好,还是说你怕连累你爹爹?”
“不是爹爹的问题。”
他的身子如至冰窖:“那又是为了什么.........”随又惨淡一笑“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因为........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她不动犹如万年屹立雪顶的峰,一字一句,刺痛人心,冷血无情“我不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容云鹤像被抽取了全身的力气,靠着柱子。
呤香已在外候着“小姐....."
苏染淡淡对她说:“对不起.....”
容云鹤没有反应。
苏染望向庭外,似一个承诺,又似一个保证“云鹤,我会把你当做亲哥哥来爱,来珍惜....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容云鹤走了。他走的时候背挺得很直,在月色下看起来很骄傲,没有一丝狼狈————这让苏染多少松了口气。
萧若离静静坐在榻前,听她如此拒绝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他未免有些庆幸,幸好她是自己的,但又为听见两人的对话而后悔。
有些事,非礼勿听,他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
萧若离从榻上起身站起。
“你可以拒绝的婉转些”他走到她面前,径自倒了杯酒。
苏染一向淡漠的唇边,居然有了点奇特的笑,似郁悒,似讥诮“说这些话骗他,瞒他,哄他,给他虚无缥缈的希望岂不是更残忍。”
萧若离耸耸肩“或许吧,谁知道呢”有人情愿一辈子活在谎言中。
“犹记得某人也干过”苏染听出了他这话的不以为然,不由冷笑道:“况且我将是你的妻,难道要当你的面,给你绿帽,你想的话,又何妨。”
有些人你这辈子也只能望之项背,肖想不得,例如苏染,例如萧若离。
“那你可曾喜欢本王。”
苏染听出他这话的小心翼翼,不由反问道:“王爷,对染儿又是何种感情。”
“自是喜爱的。”萧若离肯定道。
“是吗?”她扬眉清俊较好的五官在灯光下美的容易幻灭:“王爷,苏染从不对人说“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永远不会说,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