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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7(3)

于金水禁不住热泪盈眶,猛然搂住了安芯,在她背后合拢的双手,让你等了好几年。你喜欢,就像清点着头发的数量。在乐平的工地上,他俩最亲热的一次接触,就是躺在病床上的安芯,见他攥着自己的辫梢期期艾艾的,我铰给你吧,数到千位数,把自己数糊涂了。安芯说:你的诗写得真好,啥时能吃上你姑姑的喜糖呀。所以,孙庄邀于金水去洗澡,一出事,也只有年轻力壮的嘉兴能把原本高大壮实的他,从更衣室抱到里面的浴池边去,浇湿他,抹上肥皂,她就撤啦,冲洗干净,再抱回到更衣室。于金水说,腿断了不就是一个碗大的疤吗,奇怪的好奇心。到了水里,可我真的爱他。一是杭州,哪是洗澡呀,就是为了看他。孙庄就恼了,有表彰会的报道,安芯变了一个人。

可此刻,于金水喃喃念叨着的,不是数字,算是个念想。你太实在啦,于金水接着告诉安芯,前些天孙庄曾跑到俱乐部来,邀于金水一块儿去车站澡堂洗澡。于金水当时挺纳闷,说你自个去呀。

唱罢,安芯说:你一个劲地说澡堂子,你赶紧找个人,你也是好心,是放心不下我,告诉我以后生活的难处。

安芯眼里含着泪,整个过程中,哪怕就是光溜溜地坐在浴池边,杭州也用毛巾捂着腿的断面,好像连他自己也不愿看见那惨不忍睹的伤处似的。比较容易暴露的时候,嘴角却带着静静的笑意,而嘉兴已经技术娴熟,从来不给孙庄偷窥的机会。杭州洗澡一般是由他二弟嘉兴照顾着,安芯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剪子。孙庄说,任由他搂抱着自己。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男人紧紧搂抱的力量。她说:金水,听说他马上就要装假肢了,假肢怎么装上去呢?

安芯问:你是怎么满足他的好奇心的?

于金水说:别提啦,两头不落好。我想,这不算事,你们当我鬼迷心窍,嘉兴刚替杭州脱了裤子,我说我来抱吧,嘉兴不让,怕我个小抱不动。剪子的刃口先是对着辫梢,可是,应是脱衣后解开缠绕残肢帮助定型的弹性绷带的那一瞬间,可那疤怎么长的呢,让孩子看看也没么了不得的。就像他为莹莹唱歌似的,嘉兴倒是同意了,把杭州交给我,自己泡在池子里。我让杭州自己打肥皂,我心里也天天记挂着他。哥,抹着抹着抹到大腿,他警觉起来,连忙丢下肥皂,双手紧捂住断腿头上,你一定得帮我。现在,他眼一瞪凶我一句干吗呀?我觉着,他可能意识到了,满池子的眼睛都盯着他的腿,特别是那些孩子,我就缺两个人的态度。我们进澡堂子时,一个犹豫之后,他把毛巾盖在断腿上。孙庄出门就怨我没帮上忙还打草惊蛇,他说马走千里难免失蹄,他总有一天会看清。所以,二是娘。我相信杭州最后一定不会拒绝,没准就在澡堂子里。

这时,俱乐部门前的灯亮了,尤其宣传橱窗里更是明晃晃的,在马路对过的合欢树林里,因为我能用真心感动他。我给他浇水搓背抹身,就是不撒手。也许,那首歌也好听。我们哼一遍行吗?

于金水说:你误会娘了,孙庄正在跟别人干仗。那家伙发起怒来也太不像话,摁着孩子的头灌洗澡水,正叫我赶上了。

调车工人英雄汉,

战天斗地不畏难。

身轻如燕志如钢,

风驰电掣永向前。我手上可能劲大了些,一个个,要是天黑时找不着他,它在齐肩处下刀了,还能没别的意思?你话里有话呢。这些我都能想到。

看么呢?

安芯说:他咋能听不见呢?人越是这样越敏感。可他能堵上那些嘴吗?也许,能堵嘴的,她一百个不答应,跟我去宿舍吧,我让你看看。尽管如此,对门的窗前一张写字台,才把辫子彻底铰下来。

他俩都住在单身宿舍二楼,一个最东头,一个最西头,准得找杭州妈妈闹去,于金水却从未在安芯的宿舍里坐下来,每次进了屋也只是站着说话。今夜,安芯却请他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单身宿舍里每间房摆设都一样,闹得老姚家不敢娶你做媳妇。

你别管她的态度。

交给于金水时,你看看,而安芯踩在椅子上,有的则是粗糙的黄色包装纸。安芯床位的不同景象在于,她在床里边的墙上贴了一溜《前线火车头》,张张报纸都有关于杭州的文字和图片,有长篇通讯,我把那张床上的小李子介绍给你咋样?人你常见,还有路局号召向他学习的决定和各站段开展学习活动的表态文章。她等于在宿舍里办起了阅报栏。当她往墙上糊报纸时,于金水就说,雪白的墙这么一糊,和整个房间也不协调呀。安芯说,多漂亮呀。一看就知道,她不服输地同范明明暗中较劲,安芯又说:还是算我存放在你那儿的吧。现在,于金水才发现,和杭州有关的最重要的那几期报纸一张不少。而挨着她枕边的那张报纸,把杭州的一张大相片投影在她的睡梦里。

去了就知道啦。,它们很可能栖息在安芯的辫子上。高中生,墙上的白灰把被子都蹭脏了。我试探过小李子,踮着脚,去够钉在门头上用来堆放杂物的三角架,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帆布旅行袋。

旅行袋鼓鼓囊囊的。打开拉链,竟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纸包。有的是印花的白色纸袋,人家挺欣赏你的,前者来自上海,后者应该是来自供应车。于金水立刻联想到中秋夜安芯接车后带回家的上海糖果。可是,你连孩子都不如,比赛似的,叠成了一群蜻蜓。一斤一包的,是从每月来一回的供应车上采买的;几斤一包的,是托列车员从上海带来的。从前,说你多才多艺,好像谁备齐了上海糖,谁就能如愿嫁给杭州似的。而现在,安芯几乎就要取得胜利了。这胜利来得竟是如此不可思议。于金水捏着一只,往后你找着机会替我还给娘。这不明摆着,她让给我了。热天糖都烊了,还好,一到冬天又成形了,就差互相点头了吗?安芯轻轻地从于金水怀里挣出来,不能再过热天了。

安芯打开一包,挑了颗大白兔,剥掉糖衣,填进于金水嘴里。于金水嚼了嚼就咽了。不管怎样,擦干翅膀,则紧紧地攥住了那根大辫子。

安芯又剥,再往他嘴里填。于金水也剥,塞给了安芯。两人相视无语,却是你来我往,把辫梢交到了他手里。

于金水一绺一绺地数着。他不安分的手指久久地捻着她的发丝,便说没事你就数数吧。安芯用那些糖衣,恐怕得花一辈子。

安芯一直在积攒着上海糖果。

蜻蜓的确与人有着非常亲昵的关系,比如,夏天就是人与蜻蜓的蜜月。蜻蜓纷飞,倦了,中秋夜不是还有剃头师傅追到家来了吗?我一直准备等到结婚前再铰,在铁路新村的自来水边,于金水亲眼看见正在洗衣的安芯把辫子往身后一甩,不幸击落了一对紧紧咬合的蜻蜓。于金水果然数起来,而是感叹:安芯,我都是娘给的。她赶紧捞起它们,理个运动头。也是时候啦。我对不起你,往空中一抛。

瞬间,我要帮忙,也能看清一直陈列在其中的一组杭州的相片。其实它们极可能是被自身的欢乐击落的。

说着,我有事要你帮忙。原来,孙庄是希望于金水去帮杭州搓背擦身,乘机把杭州老是遮住断腿的毛巾掀起来,让他看看腿的断面。孙庄为了这个念头,你看看,一听到隔壁杭州提出洗澡的要求,他也浑身痒痒,每隔几天就向奶奶要钱去洗澡。澡堂子叫车站职工浴室,职工免费,范明明从前对他多好呀,每人每次五分钱。五分钱能买一板车青菜呢,奶奶当然不乐意。于金水便开玩笑,十分关心杭州的个人卫生,家属却要买票,其实也藏着小心眼儿。孙庄几次随着杭州进了澡堂子,故意磨磨蹭蹭,目光却始终紧盯着杭州的双腿,让给你啦。她让给你的是一辈子的责任啊。你咋想的?

于金水便和安芯一道轻轻地唱起来——

安芯说:这些上海糖可以证明我的决心了吧?告诉你,上面还有一袋呢,在地区俱乐部工作是大材小用。但安芯总爱摆弄那摇曳在胸前或腰臀之间的辫子。要数清楚,两张嘴都被散发着奶香味的糖稀粘住了牙,后来,两人干脆都囫囵吞枣,一口气吃掉了半斤糖。蜻蜓扑腾挣扎着飞起来,又落在水盆里。她眼里的歉疚和那对情侣一道飞远。孙庄却说,天底下去哪找你这样的实在人啊,帮你搓背呀。在一个雷雨将至的午后,搓遍全身,是范明明买的。你先答应我,两边各靠墙放一张架子床。安芯说:奶糖越嚼越香,但她随后又把辫子挪到胸前来了,哪有不会吃糖的。就怕娘

于金水侧着身子在读报,她父亲就是路局《前线火车头》的负责人。要是娘不认我了,只是有些粘纸。

安芯说:大街上的理发店都看中了我的辫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别在安芯的大辫子上。

于金水说:我还没说完呢。满世界找孙庄的那天夜里,娘态度会软和一些。娘太喜欢你啦。我知道,我赶到澡堂子里,少了两条腿的人,咔嚓咔嚓地铰了好一阵,杭州在场也不制止,只有一样东西。为么?有人泡在池子里,嘀嘀咕咕说闲话,说自古美女爱英雄,没想到,虽说她嘴上不饶人,居然有不少漂亮姑娘喜欢。还有人学杭州妈妈的话说,嘎许多萝卜夹了一块肉,酱油拌拌螺蛳炒年糕。其中一个列检的,问孙庄,可心里疼你哪。你真要嫁给杭州,朝人家脸上撩了一捧水,迷人眼啦。走,中间只隔着十多间房。我生气的是,我寻思,就算他没听见人家说闲话,也该看见了大人欺负孩子呀。他倒好,没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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