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织田信长与松平元康两人纵马驰骋于热田时,两家贴身侍卫们已经不再相互猜疑。就连一直板着脸警戒四周的植村氏义与本多忠胜祖孙俩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信长带领着岩室重休与长谷川桥界,而元康后面则跟着本多平八郎忠胜和昨天才到的酒井忠次,几人甩开了其他人,奔驰于田间。
“关于三河与尾张的边界……”信长突然说道。
“必须清楚地定下来!”元康点点头,“我将派出石川数正与高力长清,你呢?”
“我派泷川一益和林佐渡。”
“地点呢?”
“鸣海城可好?”
“就如此吧!”
不过片刻的时间,两人便把双方几十年的纷争战火轻描淡写的止息了。
着实松了一口气的松平元康一行人,心里牵挂着冈崎城闹鬼的事,中途居然毫不休息的赶了回去。
闹鬼的冈崎城现在人心惶惶,就连那些曾经征战四方的武士们也是莫名不安,不知道哪天自己会被死灵①缠上。整个冈崎城,笼罩在一种令人感到恐惧而又压抑的气氛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冈崎的大厅上,元康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召集了家臣来询问。
“就在主公离开冈崎的第二天,便开始出现死灵了!”石川数正说道,“最开始是城下町的一家米店里。之后,是西乡正胜大人家中。”
“是的!主公,那个死灵不论是声音还是身影,都是四郎正好。老臣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孙子!”西乡正胜声音有点颤抖。
“是被氏真杀害的正好吗?”元康神色猛地黯然下来,“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他啊!他才十二岁,却成为这战国乱世的牺牲品。心有不甘也是理所应当的。那么,数正,去请凤来寺的和尚们超度了吗?”
“请了和尚的,但是,完全没用。晚上摆好的祭品,第二天便满地都是。”石川数正回答道,“凤来寺的和尚们已经没有丝毫的办法了。所以,酒井忠次大人才会赶到清洲请回权大纳言大人。”
“是怀着对世界的怀念与对人世的憎恨而逝去的正好在发泄对我们的不满吗?”元康仿佛自言自语,“也许,我们太自私了。如果,当初我愿意去骏府而不是清洲的话,他们便不会死了!”
“主公,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请想办法救回主母与少主吧!”石川数正突然说道,“氏真因为我们的背离,绝对不会放过主母与少主的!”
“不用!”元康淡淡说道,“濑名姬既然嫁给了我,她便不再是今川义元的外甥女,不再是今川氏真的妹妹,而是我松平元康的妻子,是冈崎人的主母,便应该有为冈崎城献出生命的觉悟!至于竹千代,既然身为我元康之子,纵然是死,也不能给三河武士丢脸!”
“主公!请发兵西郡城!”石川数正神色坚定,“奇袭西郡城,斩杀今川氏功臣鹈照长殿,俘虏其子,用以交换主母与少主。如若氏真不愿,便将鹈照长殿一族全部处死!”
以鹈照长殿的遗孤来交换濑名姬母子,氏真是不得不愿意的。若是不愿,势必让家中老臣寒心。氏真虽然无能,却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数正,你和忠次率兵攻打西郡城吧!”元康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但是,一定要斩杀了鹈照长殿!否则,我们将面临骏府的强大兵力!”
“是!”石川数正与酒井忠次领命而去。
“权大纳言大人,今晚就拜托您了!”元康转过身,对姜逊深深鞠躬道。
自从闹鬼以来,冈崎城每当黄昏逢魔时刻起,街上便没有了行人,农民们早早的回到了家中,城下町的米店酒馆等地方也是早早的就大门紧闭。
“前鬼,你守在东门!后鬼,你守西门。奈莉,一般的死灵对你不会有什么伤害,你守住北门,有事就马上通知我们。”姜逊指着冈崎的地图说道,“我守南门。”
“那我呢?我呢?”端木凌舞见又没有自己的份,连忙问道。
“你?你没有什么抵御灵体的能力,给我乖乖回去睡觉!”姜逊说道。
“不要!”端木凌舞一口回绝,“人家可不是出来玩的!人家是来帮你的!再说了,就连山姥这些东西我们都对付了,还怕什么死灵?”
“你……”姜逊看着端木凌舞,感到一阵的头疼,“好吧!你和我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我……”
“就这么说定了!要不你自己回去,要不就和我在一起!”姜逊不容置疑地说道,“死灵是没有实体的,你那些直接攻击的手段根本没有用!”
“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会教你一些符咒,让你能够对付这些东西,但至少现在,你得听我的!”姜逊见端木凌舞嘟着嘴,最后终于许下了承诺。
初春的冈崎城已经是樱花朵朵,圆月照耀之下,绯红的樱花瓣瓣飘落,看起来格外的美丽。
“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圆月,冬会初雪。人间美景,莫过于此了吧?”姜逊端着酒杯,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消灭死灵的,反而像是一个京都出来赏花的公卿。
将近午夜之时,突然狂风骤起,直吹得人衣襟乱舞,却不见树叶摇动。姜逊心知是死灵来了,连忙递给端木凌舞一道专门用于克制死灵的符咒。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四周。
一道似有似无的人影穿过城墙,向着城中的天守阁飘去。姜逊也不阻拦,只是和端木凌舞悄悄跟在后面。
天守阁②,元康的卧室中。松平元康正在那里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
此时,人影已经来到了元康的卧室之外,而守卫们并未发现这非人的物体。
“主公?是主公回来了吗?”人影的声音悲悲切切,显得格外的阴沉。
“是西乡四郎正好吗?”元康突然停下了走动,大声喊道。
元康的这一举动令随侍的小姓一时无可是从。
“开心眼,変见鬼,现成真姿!”姜逊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出现在屋子的东南角,没有影子,也没有脚。全身是血,原本应该是双眼的地方,如今也只剩下两个黑色的窟窿。
“正好,没想到氏真居然会这样对你……”元康哽咽道。
“主公,若不是主公执意不去骏府,我们也不会遭此厄运。”西乡正好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到处飘荡。几个小姓和侍卫背靠背的拔出刀,将元康围在中央。
“主公,为什么?为什么不去骏府?为什么置我们生死于不顾?为什么为了你,我们都得死?”正好不甘的发泄着,屋子里顿时狂风大作,被褥、屏风……所有的东西都被吹得七零八落。
“无定形,无动意,邪风息。”姜逊站在门边嘴中念念有词,顷刻间,狂风不再,一切归于平静,“不要这么激动啊!我引你来,只是为了问清你到底为什么怨气不散,而不是为了让你在我面前杀人!”
“为什么?还用问为什么吗?”西乡正好怒气冲天,因为姜逊的缘故却又不敢发泄出来,“你应该问元康:‘为什么你可以锦衣玉食,而我们却要为他的野心惨死他乡!’”
“因为他是我们主公!是我们冈崎城的希望!不要说是一个西乡正好,就算要了我们西乡一族所有人的性命,老头子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姜逊猛然拉开门,西乡正胜一脸怒色地站在那里,“你这样还是我西乡家的子孙吗?你还是一个武士的后代吗?你简直是在给我们西乡家抹黑!”
“抹黑?”西乡正好冷笑道,“你们只是惦记着自己的野心与名声。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难道我们就得死?”
“你本不应该死。”一直没有说话的端木凌舞说道,“但是,为了大家,你不得不死。你心有不甘,不甘被人利用,不甘在人生才开始的时候便如樱花般凋零。你的心情我明白。你是相信元康,相信大家才去做人质。到最后,却被自己所信赖的人出卖。以前,我也被自己所信赖的人所出卖,所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想要报仇,我们绝不阻拦你。不过,就算你杀死了元康,又有什么用?难道杀了他,一切便能重新开始?杀了他,只不过是让你原本无暇的双手沾上血腥。”
“那我该怎么办?报仇?也许,我根本不恨主公,我只是不甘心而已……”西乡正好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
“忉利天宫神通品第一。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端木凌舞嘴里已经开始念起了《地藏经》。
“算了,随她胡闹吧!”姜逊看着端木凌舞一脸认真的模样,摇了摇头,也跟着念起了经文。
最开始是姜逊跟着念,然后是西乡正胜,接着是几个小姓与侍从,到最后就连松平元康也开始一起念了起来。
就在梵音之中,西乡正好原本血肉模糊的模样开始慢慢改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稚嫩的脸上,带着满足而又欣慰的笑容。过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西乡正好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
①与中国的死灵不同。日本所谓的死灵是指人死后含有怨气执念,以致死后灵魂不散,进而去完成生前的愿望。
②天守阁。亦称为“天守”。位于日式城堡中心部位的高大建筑,一般为多重楼阁,象征了城主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