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上的“遍寻一人”刻意写成了“遍浔伊人”。
他终究还是容不得她离开。是真的要下狠手,还是引她现身的招术?
可是,天子脚下,他竟这样明目张胆地四处张贴这种告示——要担多大的风险?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亵渎天威的事?
他要毁掉他与她手中的一切么?
这一局,是萧珑到何时也不敢赌的。
萧珑放下告示,继续洗漱更衣,用罢早饭,之后写了封书信,信手捏在手里,出门而去。
她在一条繁华的街上漫步,一如每个悠闲的路人。
还没打个来回,便有人跟在她身后,恭敬唤道:“大小姐。”
“嗯。”萧珑停下脚步。
“九爷甚是挂念您。”
“我也很挂念他。”萧珑甜甜笑着,将信递过去,“交给他,我等他。”
那人语声分明一喜:“多谢大小姐!”
之后,萧珑又步态悠闲地回到住处。
狡兔三窟。
她的窝,太多,不知这是买下的第几栋宅院。
回去后,便命人搬来躺椅,又烫了一壶酒,之后取出几锭散碎银子,给了三名下人,“都回家去吧,过两日再回来。”
给了假还有银子拿,三个人自是喜笑颜开地走了。
萧珑慢慢地饮酒,不知道龙九何时过来。
既是要针对丞相府,想来他也在京城吧。
以为不会等太久,龙九却迟迟不来。
萧珑晃了晃空掉的酒壶,丢在地上,阖了眼帘。
午后的阳光本是暖洋洋的,却在一刻融入素冷。
他来了。
萧珑开始头疼,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视他为要杀她全家的仇人?
视他为一夜缠绵的有情人?
真够乱的。
她努力不让自己蹙眉,缓缓抬起眼睑,看向大敞大开的院门。
龙九阔步走入院落。
他眼中的女子,其实已有不同。一身清冷,满目清茫。
是因如此,愈发不似尘世中人。
让他愈发觉得,她无法触及,会随时离开。
只一次,已足够他后怕终生。
只是他出于惯性,无法将心绪显露,在她眼中,以漠然的意态走至她近前。
龙九站在她面前,低眸看她。
目光在沉默中对峙。
他瘦了些,轮廓愈发棱角分明。唇上的胡须还在,愈发密集。
萧珑先一步败下阵来,垂了眼眸,看着双手,“龙九,将我与相府满门一起杀掉。我只求你这一点。”随即,她闭上了眼睛。
她的容颜苍白,小下巴更加尖俏,双手也瘦得骨节分明。脚下倒着酒壶。
她始终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你想死。我怎么办?”他弯腰询问。
萧珑喉间一哽。
“我来找我的女人,她却让我杀了她。”龙九语声不含情绪,“我怎么办?”
萧珑睁眼看着他,眼中闪过痛楚。
龙九的手缓缓探出,碰到她脸颊,温柔摩挲,“都是假的么?你敢说都是假的么?”
萧珑弯唇轻笑,“不是假的,但你好似会错了意。我只是在报答你以前做过的一切。”
龙九终于笑了笑,墨黑的眸子却闪着寒光,“你可真大方,别人一点恩德,你就以身相许。”语声一顿,“我说过你这样报答就算了结了么?”
萧珑语凝。
“跟我走。”他说的与做的是两回事,语声未落已经一把抄起了她,步出院落。
萧珑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由他抱着,走到停在院落附近的马车。
随着一声叫,吉祥从车厢中探出头来,见到萧珑,恹恹的神情立刻转为愉悦,跳下地,撒着欢儿跑到龙九脚下。
萧珑挣扎下地,抱起了它。
吉祥高兴的扭着毛茸茸的身躯,撒娇半晌,之后勾住萧珑的颈子,紧紧的,生怕被她丢掉。
像是个被丢掉多日的孩子一样。
萧珑心里暖暖的,酸酸的,更多的是愧意。
“上去。”龙九命令道。
萧珑心绪复杂地看他一眼,进到车厢。
两人相对,一路沉默。
马车进入京城郊野一座占地颇广的四合院,院门上没有匾额。
可龙九分明是这里的主人。
院中诸多下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静静站在甬路两侧恭候。
龙九扣着萧珑手腕,穿廊过院,去了内宅正房。
龙九带她走进寝室,随后交代人守住,便阔步出门。
萧珑打量着室内布置。
没有脂粉,没有妆台,倒是有一个书架,一张书案,锦被床单亦是素净的眼色。分明是男子的卧房。
他在京城有住处,不稀奇。
终日,没人进出,只有吉祥在她身边,要她抱着才肯睡。
晚间,有几名丫鬟循序而入,将丰盛的酒菜放在厅堂圆桌上,随即便又垂首退出。
她是一副纯银餐具,吉祥面前则是两个细瓷小碗。
他不发话,没人会自作主张。
这些日子,想来他对吉祥不错。
萧珑没碰酒杯,自己吃了点东西,笑笑地看着大快朵颐的吉祥。
吉祥吃饱喝足,懒洋洋的。似是终于确定萧珑不会再跑掉,顾自到了东次间,走进一个精致的小窝。
萧珑也是这才发现,不由失笑。他便是待吉祥再好,还是会要它依着他性子养成独睡的习惯。
酒席撤下,过了多时,龙九踏着月色回来。
到了门口,轻一挥手,守在四下的人们无声退下。
“进来。”他步入寝室。
萧珑跟了进去。
龙九动手宽衣,看向她,“不是要报答么?继续。”
萧珑忍耐地咬了咬牙,决定还是不跟他说话。站到他面前,笨手笨脚地帮他去掉锦袍。
眼睛瞥见放在床头的寝衣,认命地抬手解开他中衣。
目光径直落在他腰腹。之前或是不好意思看,或是顾不上看。
伤口已经愈合,周围皮肤却有点发黑。是中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