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萧珑十四岁、萧南烟十三岁那一年,或者说是那一夜。
那一夜,在萧南烟的记忆中,混乱不堪,整日都在看着长辈们歇斯底里地争执甚至打斗,到了晚间,一切都染上了血腥,无法控制。
她记得,二夫人不知为何,忽然对大夫人与姑姑痛下杀手,利用她们情绪暴躁不堪的机会,在她们的参茶中做了手脚,下了剧毒。
同时糟了毒手的,还有萧珑。
那时的萧珑顽劣,每日不着家。那日一回来,没过多久,她院子里就传出惊呼声呼救声。
萧南烟知道,二夫人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一生的前程。
她冲进萧珑室内,看到唇角淌着鲜血的萧珑,又深知生身母亲的手段,有了最真切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她心中再想得到荣华富贵,再想取代萧珑嫁给天底下最让人尊敬的男子,也不想闹出人命,不想看到萧珑就这样死掉。
她哭着去寻二夫人,求她拿出解药,救下萧珑。如果是用萧珑的命为代价,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不争了。她是这么说的。
她记得当时二夫人特别生气,狠狠地掌掴她,她却已失去知觉,甚至在回忆中,都没有痛感。
她跪下了,说如果再不拿出解药,她就去告知父亲他最疼爱的女儿是遭了谁的毒手。
二夫人被戳到软肋,去了室内,回来时给了她一碗药。
她连忙跑去萧珑房里,将围绕在萧珑身边的人拂开,给她灌了下去。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萧珑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感激。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二夫人还有后招。
碗中的药解了燃眉之急,却另含两种毒药——这是后来,萧珑与东方澈、东方睿带着大夫人、二夫人走后,父亲说的。
父亲说那两种毒药,要不了萧珑的命,却已足够将萧珑一生毁掉。
也是因此,父亲这几年,对待她连下人都不如,呼来喝去,从没有一丝笑。因为是她亲手送去的那碗药。
说到这里,萧南烟脸色已经发白,喃喃低语,无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能想到,我娘会在那时候还利用我。所以,后来见到萧珑,我不道歉,反而骂她,我希望激怒她让她下狠手,如此,我欠她的也就还了……我知道,我娘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是我娘,我还是想她,想得要命,这四年,太久了……”
乔让安抚地拍拍她肩头,和声问道:“之后那两种毒,是什么毒?”
萧南烟语声透着无力:“我不知道,我那个混账父亲提起来就火冒三丈,却只字不提分别是什么毒。可我能想到,萧珑之前,也一度不好过。”
“也许,你姐姐并不知晓这些。”乔让其实听着都头疼,一家人之间的恩怨错综复杂,是怎么走到那种地步的?
萧南烟苦笑着摇头,“她只比猴子少根尾巴,我们的小舅又医术精湛,她不知道才怪。若是不知道,她不会像如今这样对我。”
乔让沉默良久,“你们,是一样的苦。”
萧南烟为之大为触动。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从来是被认定为咎由自取。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走,我带你去吃这里的风味小吃。”乔让笑着看住她,“今日你不需装作大家闺秀,便是狼吞虎咽,我也不会笑你。”
萧南烟似被人戳穿本性,先是赧然,随即就轻笑出声:“好啊!”
比之萧南烟,萧珑此时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她与龙九也下车游逛,手一直被他握着,几次挣脱,结果是被揽到了怀里。
每每行人侧目,萧珑都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本来就比她大七岁,此时又多了一撇小胡子,便是再英俊,怕是行人也难免怀疑她是他养在家中的金丝雀。
走江湖,他们如今大抵是无人不识,可走在民间,怎能奢望老百姓也一目了然?
龙九看着她那副别扭的样子,只觉有趣,将她小脑瓜按在胸膛,道:“你想躲也只有这一个去处。”
“我从没有这般后悔认识你。”萧珑气呼呼地嘀咕,这已是第三次提起,“你若人前人后总这样,还是把胡子剃掉吧!”
龙九险些哈哈大笑,“不可,说到做到。”
萧珑被气得够呛,索性将吉祥丢到他怀里,“你也尝尝左拥右抱的滋味。”
吉祥却不肯。自从上次尾巴被某人的银鞭缠住,它对他始终怀有敌意,此时可怜巴巴地看着萧珑,叫了一声,又跳回到她怀里,两条前腿紧紧搂住她颈子,生怕再被送出去似的,之后讨好似的要舔萧珑的脸。
龙九伸出手,将它小小的猫脸推向一边,不让它碰她。
吉祥敢怒不敢叫地哼了两声。
这人可真是……萧珑啼笑皆非。
幸好,龙九是直奔客栈,没让萧珑捱太久,便已到了。
午间,萧珑坐在餐桌前,眼睛亮晶晶的,开口就要酒。忍了这些日子,馋酒了。
龙九由着她。
席间,萧珑问他燕时到没到江南。
龙九道:“明日他便到家,到时我们去燕家。”
“好!”一面喝酒,萧珑一面思忖,如何能从燕时手里拿到销魂散的解药。
让一个人听命于自己,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握住他把柄。
可她对燕时一无所知。在京城的时候,没机会了解到宫内是非,而民间江湖又不怎么议论宫中人事。
只好到时见机行事了。
又看看在一边喝鱼汤的吉祥,“吉祥怎么办呢?带去可以么?”
“什么时候都记着它——随便丢在哪里不成?”龙九真正想说的是,眼前的大活人都不管,却总记挂着一只猫,可恨!
“你不觉得么?吉祥只有我。”萧珑想摸摸吉祥,被他一个冷眼阻止了。她把吉祥看成宝,他却把吉祥当成一种病一样,总让她在吃饭的时候离它远点儿。
“看不出,自作多情。”
“你才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