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就这样柔软下来。
“问问而已,走。”
之后,龙九开始回忆七八年前的光景。
那时四处征战,很多时候连卸掉盔甲的时间都没有,自是不修边幅。
征战途中遇到过太多的人,逃亡的流民居多。
他及麾下将士常对妇孺老幼伸出援手,偶尔,伤重病重的人会被带到他帐中。
那时她是相府千金,是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
如何也不能记起,寻不到蛛丝马迹。
在烽火狼烟、民不聊生的意象中搜寻一个她,如大海捞针。
算了。
他放弃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
走近那辆华丽的马车的时候,萧珑愣了一下,“坐马车?”
龙九漫应:“不可?”
“不是,可是……”萧珑不想表现得很心急,但是她心急到了迫切的地步却是事实,无法掩饰。
便有人恭声道:“昨日收到消息:燕时还在途中,而江南燕家忽逢巨变,满门被杀。是以,要寻解药,唯有等燕时抵达江南。”替龙九回答了问题,又解释道,“燕时身边有朝堂官员、大内侍卫随行,不宜轻举妄动,还请大小姐静候些时日。”
燕时,自然就是如今颇受恩宠的那名宦官。听闻他家中噩耗,萧珑心头一沉——自己用得到的人,自然是越平安越好。之后目光微闪,问燕时的时字是哪个。
坐到车厢内,龙九问她:“你以为是哪个字?”
萧珑笑道:“我希望他是第十那个十。”
龙九笑了笑,“也有道理。”
萧珑便又想起一事,“你大师兄是谁?”
龙九立时冷了脸,不愿回答,“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奇啊。”萧珑凑到他近前,“其实,我一直怀疑容元是你的大师兄。上次在卿凤山庄,他也是热心之至。”萧珑凝视龙九,“为什么?”
“乱猜。”龙九嗤之以鼻,“他太闲了。”闲到了惦记她的地步。
“胡说。你对他也不似对别人那般绝情,是不是我猜对了?”
龙九不欲谈及,闭目养神。
“不行!”萧珑扯住了他衣袖,又捏了捏他下巴,“你不告诉我,看我不烦死你!”
龙九沉默半晌才道:“容元是因为我大师姐的缘故。我们十几个同门,排位不分男女,只以年纪分长幼。”
萧珑双眼亮晶晶的,“你大师姐是谁?”
龙九蹙眉,缓声问道:“知道第一花魁么?”
“肖元娘?!”萧珑惊讶地睁大眼睛——天下第一名妓!
“她是我大师姐。”龙九的语气像是叹息。
“我的天啊!你们师父可真是个奇葩!”萧珑实在是难以想象,需要怎样的机缘,才能网罗到这样一群徒弟。
“所以他被气死了。”
萧珑眯了明眸,乐不可支,“容元和你大师姐之间发生过什么?”之前是如何也不能想到,容元会与风尘女子扯上干系。
“不重要了。”龙九凝了她一眼。
“不告诉我也无所谓,肖元娘就在江南,到时候我去和她攀交情,让她告诉我。”萧珑忽闪着眼睛,开始憧憬。
龙九险些就笑了。她是真的不相信容元对她动了情,不知是好是坏。心里打趣一句:也不怕被肖元娘当成冤家对头。
“听你之前的话,容元在离开卿凤谷前后就见到了肖元娘——肖元娘去过那里?”萧珑觉得很遗憾,“我居然没有见到。”
“见她做什么?”龙九拧了眉。
“她又不是寻常青楼女子,我见见又怎么了?”萧珑理直气壮地反驳之后,才意识到眼前情势,又闷闷不乐地道,“好吧,不去见她就是。”
龙九神色一缓。
车厢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吉祥是馋猫,先发现的自然是一盘白切牛肉,已经霸住盘子,蹲在小小的几案上享用。
而萧珑是酒鬼,先看到的自然是酒壶,之后便开始自斟自饮。
一人一猫,都引得龙九蹙眉。
他总无法习惯她毫无节制的饮酒,犹豫片刻,没斥责。
今日不合适。
他不想给她一种拿捏住她把柄所以为所欲为的感觉。
萧珑此时在想的,恰好就是这个问题,将事实逐一陈述:“我有求于你,所以要听话,还有呢?你得先把话说明白,若是太过分,我还是趁早回去为好。我娘、我姑姑是宁可不要命也要面子的人,如果日后她们听说了什么,很可能会自尽。”
龙九的手指游移在她脸颊。
他在思索,目光随意落在车厢一角,深邃锋利。是他常态。
这样子的他,迷人,却带着危险的气息。
萧珑其实有点担心。不担心他提出过分的要求,只是担心他让自己觉得龌龊从而轻视。
她看不起的人太多了,厌恶的人也已太多。
她不想再给自己增加一段糟糕的经历、记忆。
龙九对上她视线,轻勾唇角,“对我好一些。”
“啊?……嗯!”萧珑意外之后,漾出甜美笑容。
之后,一个略带安抚宠溺的吻落在她额角。
“给我酒。”
他刚才在想的是,要不要让她再也不碰酒杯。只是他也一度豪饮,知道滴酒不沾是什么滋味。
那就算了。
不能阻止,就陪她一起喝。
其实,他很恼火,甚至很窝火。不明白何以这样迁就她。
萧珑凑近他,吻了吻他唇角,笑容如外面的阳光一般璀璨。
龙九浅浅扬眉。
一缕长发扫过他脸颊、喉结,“不趁人之危的男人,很招人喜欢。”
又是喜欢……
她没心没肺,经常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他却听得要生出心病了。
烦躁地扣住她后颈,他狠狠地吻了上去,含吮噬咬。
在萧珑还犯晕的时候,他命令道:“喜欢二字,慎用。”
萧珑有气无力地嘀咕:“好吧,那就不喜欢你了。”
龙九拧眉凝视,松开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