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称作是英国最聪明的女人,不列颠真正的“金脑袋”。
一向高傲的英女王也将她封为了女爵士,
而这位喜欢看天线宝宝的哲学才女最为感到骄傲的却是嫁给了一位貌似平凡的丈夫。
她用一生为我们演绎了何谓成功的婚姻与爱情,
这个最简单也最为复杂的哲学课题,
原来却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古老典故。
1.哲学家的艾利斯·默多克
提起艾利斯·默多克的名字,学哲学的人总会联想到她曾是牛津大学最受欢迎的哲学导师。而喜欢英国文学的人则会联想到她是布克小说奖的获得者,并且因为她不朽的学术成就和文学作品,她还被英国女王授予女爵士的封号。她曾被全世界的人们奉为英国最聪明的女性,不列颠真正的“金脑袋”。
而作为一个以学术成就闻名的知识分子女性,当读者拨开历史错综复杂的迷雾,透过那层层耀眼的荣誉光环看去时,你所看到的也许更多的是一个如塑像般庄严的女性形象。而翻开那些她曾驻留过的陈旧书笺,抚过她昔日残留的黑白影像及旧日笔记,你所看到的艾利斯·默多克更像是一块天然的水晶矿石,她义无反顾地呈现给人们的是一种质朴而灵性的本质,她的灵魂就像是被天人打磨出了无数纵剖面一般,透过她那些总是喜欢触及人类灵魂的作品表达出她对这个世界已知与未知的思考。
艾利斯·默多克出生于爱尔兰的都柏林,父亲老约翰·默多克一直从事着祖辈的绵羊养殖业,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父亲被迫应征入伍,不过所幸的是他被编入了轻骑兵部队,正因此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那时的战争还用不上骑兵部队)。
而她的母亲则是个天真烂漫的都柏林少女,在她十九岁时便生下了艾利斯·默多克,在此之前她一直是个业余的歌剧女高音,结婚之后她便放弃了自己的音乐事业专心地做起了她的家庭主妇。在艾利斯·默多克成年之后她一直抱怨母亲的这一决定,她始终认为女性应该拥有自己的事业,不一定是一份固定工作,但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
父亲退伍后他们便举家搬到了伦敦,从小她的生活应该算是幸福的,她是中产阶级小家庭里唯一的宠儿。她的学业也一直优异,在十九岁时便进入了牛津萨默维尔学院学习古典文学、历史和哲学,完成四年的学业后她便进入了英国财政部和联合国救济署工作,一段时间后她想到了重返校园,很快地她便在剑桥大学纽翰姆学院获得了一笔可观的奖学金,也因此她在那里继续深入专注地开始了哲学研究。就在第二年她便被牛津聘请为哲学导师,在牛津大学的圣安尼学院从事教学工作。
时年只有二十九岁的艾利斯·默多克一跃便成了著名的牛津大学的哲学导师和学界新秀。而她私下的生活并不是像我们所理解的哲学家一样几乎像苦修僧人一般清幽。虽然从外表上看她的确不是一个赶时髦的女子,她总是着装随意甚至是有些不得体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即使在牛津大学这样一个学术氛围如此浓重的文化重镇,她的着装也可以称得上是实在太朴素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未来的丈夫约翰·贝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才会产生“这个女人对其他男人一定很难造成吸引力的”的错觉。
2.艾利斯,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的女人
“不知是命运的巧合还是缘分的使然,那天我正在圣安东尼学院看书,当我无意间望向窗外想观看一下伍斯托克路上变化着的风景时我一眼便看到了她,她似乎很吃力地骑着她的自行车,慢腾腾地从我窗前经过。也许是她那辆自行车太陈旧了,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而她却自顾自地只管埋头骑,她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被什么问题所困扰。这一下便引起了我的兴趣。”约翰·贝利在多年后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艾利斯时的情景,对他来说这就是他的初恋,一次浪漫的一见钟情,不过这次见面也只能算是约翰对艾利斯单方面的认识。
当人们面对陌生的事物时总会因为心情的喜恶而加上自己的想象,如果你对这事物第一眼便产生了好感,很可能还会为它编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童话。当约翰·贝利看到眼前的风景时只有一个念头:艾利斯,你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的女人,苦苦地等待着一个未知的恋人,而我就是那个你等待的人。
事隔多年后,当小约翰也变成了老约翰时,他才意识到爱情所造成的自我中心主义有时也是极为荒谬的。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你会因为时空恰好的一刻而对她产生无尽的遐想,虽然有时这样的瞬间和幻觉总能造成某种罗曼蒂克的联想。爱情的产生就像是某种病菌的蔓延,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人措手不及。
初识艾利斯的那段日子,他觉得这个女人也像他一样迅速地爱上了自己。但之后在无数的派对中才发现,这个从表面上看起来让男人放心的女人,对其他异性甚至是同性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场派对下来,他总会发现人们喜欢围绕着艾利斯,和她谈话的人也总是表现出愉悦的神情。
艾利斯与人交往的方式总是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她最好的朋友,虽然她的朋友众多,但她总是在和每个人的交往中都能保持这种交往关系的独立性。她也许会告诉你她正在写小说,并且还会很神秘地补充上一句:我只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得替我保密啊。而实际上这早就成了她朋友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情。并且在你陶醉于她对你的信任之时,你会发现有些同伴不仅知道这个秘密,而且还亲眼见识过这个秘密的始末。但就是这样,她都能让每个人对她吐露心声、掏心掏肺。
而艾利斯当时除了拥有众多朋友外也拥有着好几个情人。直到他们开始了似友情又似恋情的交往时,约翰才慢慢发现艾利斯的世界原非他想象的一般简单,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发展。看得出,这个女人总是凭着某种直觉在进行着选择。而对那些她认为具有“神性”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总是投入自己百分之百的热情,这种顶礼膜拜有时倒不一定是爱情,但这种关系总会发展成某种她与那个圈子之间联系的脐带,渐渐地也变成了她创作的泉眼。
连约翰·贝利也逐渐发现,当艾利斯向一个男人示好往往是出于尊敬和仰慕。也就是说一个异性对她产生吸引的原因绝非一般女性所说的性特征或性吸引力。吸引她的总是一部分精英男人所具备的“神性”气质。那种看起来像希腊诸神一般的男子在艾利斯眼中总是最性感的,即使这男人外表上看起来垂垂老矣或者长相平平。对她来说,男女交往中性只是一个附加的东西,并不是最终的目的。
也许是北爱尔兰人血统中所隐伏的某种谨慎态度,虽然她的内心总渴望着某种冒险,但这种心灵的冒险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她认为一个人丰富的内心体验才能让她更好的认识自己。她混迹于那个圈子,却总是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局外人的角色。艾利斯即使不当哲学家也是个自我意识极强的女人,这种自我意识几乎总是不假思索地冒出头来,直到她患病后才不得不日渐失去这种本能。
3.婚姻的最好状态莫过于通向那孤独与无知的彼岸
艾利斯嫁给约翰·贝利那年已经三十四岁了,而小约翰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当然在牛津作为炙手可热的哲学新秀及文学才女会嫁给这样一个当年还不起眼的毛头小子,大家都十分好奇,而艾利斯总是相信自己的选择。最终还是这个当年的毛头小子义无反顾地陪她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段。
在恋爱的最初阶段,当约翰·贝利越来越多地了解到艾利斯的过去时,他发现这种了解甚至渐渐地变得非常的无谓,因为他了解得越多,越是发现艾利斯还有更多的面是他所未知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永远都像一个谜一样的。于是他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探索,保留了彼此身上那块宝贵的孤独之地,让它成为两人相处时充满弹性和兴趣的私密地带。
“就是因为发现了彼此身上的孤独才让我们走到了一起。”约翰·贝利多年后总结了他对爱情与婚姻的看法。而真正持久地保持这种亲密与扶持关系的秘诀也正是他们都能为彼此保留一块私密的地带,这个地带不一定是见不得光的,但它是柔软的,充满了自我认知和身份标志的所在。多年后,艾利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他们不得不更为紧密地生活在一起,这时他才发现了他们之间相处的这个秘密。当他发现艾利斯日渐消散自我意识时,才体会到他们过去时光的可贵。
也就是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们才算是真正地被婚姻这个词紧密地包裹在了一起。而艾利斯对这一切都是无知的状态,她仅仅只有一个四岁孩童的智力。虽然每天约翰·贝利都会陪艾利斯看电视里播放的天线宝宝的动画片,但心智上他一直在试图发现她是否还保留着对过去的记忆。往往是某个无意的瞬间,当他无意中提起过去只有在他们之间才说的一套词汇时,从她的表情中他似乎又看到了艾利斯脑袋里那荒废已久的一片角落。艾利斯日渐衰弱的不仅是身体,更是灵魂,这是他觉得尤为可悲的。
他们一生都未要过孩子,在艾利斯的母亲看来是因为当初她生艾利斯时难产,对艾利斯产生了阴影。年轻时艾利斯对小孩子甚至是所有有生命的事物都不十分感兴趣,而对没有生命的事物,她却总有收藏的癖好。因为艾利斯不善料理家务,原本作为她工作室的屋子也被她随处捡来的石头、鞋子甚至是烟蒂堆成了仓库。她总是把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体看成是她生命的共同体,总是试图为它们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
人们总是好奇艾利斯作品中透露出的这种对无生命物体特殊关爱的态度。一般的知识分子总是把它归结为一种诡异的怪癖。而某些佛教徒在读到她那些作品时,总能够深深地体味出她内心悲天悯人的情怀,虽然终其一生她都未曾有过明确的宗教信仰。但她对宗教和神性总是充满了敬仰。一位她的传记作家曾说道,艾利斯对所有生命体一视同仁,甚至对人们忽视了的无生命物体的特殊关注,正展示了她对一切生灵皆自然皆平等的意念。
正是这样心怀悲悯的女性,一个终其一生都在探索生命未知的学者,最终在她写作的当口发现了在她身体里潜伏已久的病症。艾利斯的母亲也是因为阿兹海默氏症而离开人世的。就像是命运的安排,在她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这种疾病悄悄地侵袭了她的身体。
在她的新小说发表时,两种对立的意见打成了一片,细心的人们突然发现这个一向以语言丰富结构细密著称的小说家竟在同一篇小说里使用了十多次同样的词汇。而这还只是开始,渐渐地她连连贯地说出有逻辑的句子也变得异常困难,写作生涯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而这一切只有爱她的人才感受到了这种折磨。对于已经失去记忆,甚至自我意识也日渐消散的艾利斯来说,这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
对于约翰·贝利,这个当了一辈子艾利斯·默多克背后的男人来说,他终于又有了一次机会重新审视他们的一生,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也许作为牛津教授同时也是布克小说奖的评委来说,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成了艾利斯·默多克所认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