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官人先前对着卫初音时倒是威风,此时见唐思源一脸黑沉倒是第一个软了腿脚,抖着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行凶了!快来人啊!”
一番吵闹,哪怕外面依旧下着雨也有不少人好奇心作祟跑出了家门,撑着伞围在陈家脚店门口,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看热闹。
陈官人的叫唤声才歇,陈家脚店里头就跑出了几个拿着扫帚、火钳的小二和系着围腰的铛头来。
唐思源不管不顾直盯着何大虫就要给她一拳头,卫初音缓过气来一把拉住了唐思源,自己挺身而上狠狠甩了何大虫一巴掌。
“老货,叫你嘴贱叫你嘴臭,难怪你家脚店生意如此差,都怪你这贱嘴太臭!”
比骂人?虽然她卫初音前世今世都是黄花大闺女,可在厨房里和那帮子大老爷们混久了,就是荤话卫初音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听完。
何况那何大虫也只是嘴上骂得难听,用的都是泼妇的那一套,她就算骂不过那何大虫,但一力降十会的道理她最懂了。
“啊!”人群里爆出一阵惊呼声。
这何大虫在新封丘门大街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她可是一等一的泼妇。
没想到这卫家大姐更是不差,不光会骂还会动手,比那何大虫更上一层楼,看样子新封丘门大街这“第一泼妇”的名号就要易主了。
卫初音的力气本来就大,这一巴掌更是没有留余力,何大虫被打得歪了身子往一旁倒下,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呢,那何大虫就捂着半边脸颊坐起了身。
呜呜哭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骂着,“杀千刀的小娼妇,竟敢打老娘!”
说着说着舌头顶到了牙齿,何大虫只觉得一痛,两颗牙齿就轻松轻松地被她顶了出来,“啊呸”地一声合着血水吐在了地上。
见那一小口血水中两颗黄澄澄的牙齿,何大虫忍不住惊惧“哎哟”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陈官人生受何大虫的淫威多年,之前见卫初音打何大虫巴掌心里说不出到底是痛快还是心疼。此时见何大虫晕了过去,陈官人似乎是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家的婆娘还是个女人。
女人柔弱,陈官人总算找回了点做男人的自信。
几步上去护在了何大虫的身前,只是看着柳眉倒竖的卫初音心中到底害怕,生怕卫初音也给他一巴掌,只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大姐,就算我家娘子说话难听,你打也打了,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切!”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早就把事情的经过给弄明白了,知道是那陈家夫妇俩故意挑事。虽说卫初音凶悍泼辣不下何大虫,可见到陈官人如此没用,还是都忍不住低声呸了一声。
男子们暗骂陈官人丢了男人的脸;女子们或是暗道幸好自家官人不像这陈官人一般无用,或是暗道日后定不找像陈官人这般无用的男儿。
就连陈家脚店的小二和铛头也看不过眼,心中暗道早知如此之前还要他们摆出那么大的场面作甚,倒是被人看了场不要钱的笑话。他们夫妇俩不要脸也就算了,倒害得他们在熟人面前丢了脸。
几人相互看看,悄悄收了手中的家什无事人般站到了一旁。
算了?卫初音柳眉倒竖,圆溜溜的眼睛此时满是煞气,盯着陈官人恨恨道:“那你衣裳的事?”
陈官人看着卫初音那因为瞪着所以显得特别大,都快从眼眶里脱落出来的大眼睛打了个寒噤,“衣裳洗洗就好了,没事没事!”
卫初音重重一哼,“没事?你现在倒又说没事了,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你家娘子刚才这样侮辱人,你说声没事就算了?”
陈官人小声地说道:“你……你不是打了她一巴掌吗?”
陈官人要小声,可卫初音却偏要大声,“你家娘子骂我是小娼妇,我才多大?我才刚满十三的小娘子就被你家娘子骂是娼妇!”
卫初音又转身指着唐思源道:“还有这位唐哥儿是我家的远方亲戚,我和他清清白白的,却被你家娘子说成是奸夫**,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你家娘子不留口德怪不得生不出儿子,可她在大家面前毁我和唐哥儿的清白,你让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女子清白大于性命,你家娘子这是要存心逼死我呢!你还说无事?我干脆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算了!”
说完,卫初音真丢了油纸伞一头就要往陈家脚店门上撞去。
唐思源和卫显虽然知道卫初音性子,知道她绝不会是那种看重清白大于性命的人。但此时也不知道卫初音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只好顺势去抓卫初音袖子,“大姐,莫要因为那泼妇的话寻了短见!”
“大姐,你若是死了我和娘怎么办啊?你若是寻死,我和娘干脆也不活了,统统死在他家门口算了!”
此时虽然还没有程朱理学“灭人欲存天理”的说法,可对女子清白还是看得很重。
卫初音的话才一说出口,许多人都改变了卫初音泼辣的想法,只认为是那何大虫太没口德那卫家大姐也是被逼得无奈,倒是一个坚贞的小娘子。
陈官人不知道卫初音一番做作舆论全倒她那去了,只吓得腿肚子转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身子抖得都快散架了连声道:“快拦住她,快拦住她!”
若是这卫家大姐真撞死在他家门口,别说日后还想不想做生意了,只怕他和何大虫就要吃上人命官司了。
那几个陈家脚店的小二和铛头眼看不对,想拦又忌讳着卫初音是小娘子。再说之前卫初音因为何大虫的一句“小娼妇”就闹着寻死觅活的了,若是被他们不小心碰到哪了,那还得了?他们可不想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拉人的不是那么用力,拦人的不是那么真心,只让卫初音一人又哭又闹闹了个痛快。
一时间连天上的雨也似乎被她的冤屈给镇住了,刚才还下得极大的雨势也渐渐停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都被这“寻死”的热闹给吸引了过来,直把陈家脚店前给堵了个水泄不通,整条街面上到处都是踮着脚看热闹的人。
这时,人群后面拐角处“答答”地来了两匹快马。两匹马刚拐过街角,前方就堵着一群黑压压的人群,右边那匹黑马上的骑士连忙“吁”地一声拽紧了缰绳,黑马一声嘶鸣缓缓停了下来。
右边花马上的骑士似乎没右边黑马上骑士的反应快,连连拽了几下缰绳,双脚直踢马肚子,那花马差点都要撞到人身上了才立起身子差点没把马上骑士颠下马,这才停了下来。
“刘夫子,你没事吧?”黑马上的骑士连忙下了马去扶花马上的人。
那刘夫子苦笑着拍了拍花马的脑袋,“都怪我自己,一把年纪了偏偏还想着年轻那会儿,硬是要约了你一起骑马,差点就把自己给摔咯,到底是老了,老了!”
黑马骑士扶了刘夫子下了马,皱着眉头看向了前方的人群,冷声道:“好端端的,大街上怎会堵成这样?”又转头朝刘夫子埋怨道:“好好的宅邸不住,您偏要住到这地方,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刘夫子咳了几声,“这你就不懂了,这里热闹接着人气,不说别的就是美味的吃食也特别多,像你这样住在深宅大院里的哪会懂这些。光是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就够精彩的了,你啊虽说是大家公子可到底还是过得太寂寞了!”
刘夫子叹着气一边把花马拴在了一旁也不知是什么店铺的门柱上,奋力朝人群中挤去。
黑马骑士似乎知道刘夫子的癖好,无奈地栓好了自己的那匹黑马,也跟在刘夫子的后头朝人群里挤去,只是他到底性子冷淡最不耐烦与人接触。
此时身处人群之中对他而言实在是最难以忍耐的事之一,忍不住就放出了浑身的冷气,冻得他身边之人纷纷退避,倒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通道,方便那刘夫子和他直接走到了最前面。
刘夫子边走边朝那黑马骑士看看,又想笑又忍不住想叹气,最后只摇着头低头走路了。
等走到最前面,抬头一看,“噫!”刘夫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不是卫家姐弟嘛,这卫大姐平日里是多爽利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在这里寻死觅活了?
刘夫子连忙朝旁边的人打听起来,那黑马骑士见卫初音一脸涕泪披头散发的模样,勉强才认出眼前这个形如泼妇的小娘子,正是那晚脱口而出“不想做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兵,不想当状元的秀才不是好秀才”被他恰巧听见的那个小娘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陈官人看着卫初音撒泼,心底一片冰凉。不由在心中暗恨何大虫,若不是她平日里一直在他耳边挑唆,哪里会有今日之事。
越想越恨陈官人忍不住下了死劲,狠狠掐了几把还在昏迷中的何大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