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楼大娘走后,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只来了六、七位客人,也都是些熟客。卫初音看看天又看看车厢里准备好的那许多食材,只好在心中暗暗祈祷晚上可别再下雨了。
可老天偏不如人愿,这雨是越下越大了。眼见街上全无平日里的热闹,行人极少大多也是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
餐车的顶棚虽然特意做的极大极宽,可到底不是屋子挡不住那些随风飘来的细雨,很快三人的衣裳都被打湿了。卫显耸了耸鼻子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卫初音立刻决定马上回家,不让老客失望自然要紧可怎么也比不过她最宝贝的弟弟,若是卫显因为这而受了凉,她第一个心里过不去。
三人加快了手脚收拾好了东西,唐思源又穿上了雨披戴上了斗笠,就要推着餐车转个弯回家。
偏偏餐车停着的地方原本铺了青砖的路面因为年日长松开了,车轮刚一压上去就压松了一个角,从底下猛地溅出一股泥水来。
餐车太重泥水溅得又高又快,恰好溅了从后面脚店里出来的人一身。
“哎呦”的一声,卫初音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他们日常摆摊的那家脚店门口正站了了一个穿了一身酱紫色衣袍的胖子,正哆嗦着手指着身上一身的泥水点子,正是那脚店的老板,卫初音心道麻烦了。
同行相轻,当时她选了这家脚店的门口摆摊子便是想借着这脚店的人气,可到了最后卫家食摊的名气越来越大,反倒是这家脚店借着她家的食摊人气做生意了。
可问题是,这家脚店从上到下没有一人认为卫家食摊摆在他家门口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反倒认为是卫家食摊是存心抢他们生意。
要不是路边是公共的,没人规定卫家不能摆摊,只怕这家脚店早就要赶人了。正因为没法赶人,所以这家脚店从上到下,从店家夫妇到小二看门口摆摊的卫家人,全是拿鼻孔看人的。
所以今日之事只怕难了,卫初音心道平日里都是巴不得找点岔子好赶他们离开,今日又是恰好犯在了这脚店的店家手里,只怕明明是件小事都要被他说成大事了。
说来,也不是卫初音犯贱,人家日日给她脸色看她还非要在人家门口摆摊。
只是从一开始到后来出名了,她卫家食摊就是摆在这个地儿的,若是冒冒然换了地方,这新封丘门大街上多少人家在摆食摊,到时候食客们会不会来找你,找不找的到就又是两说了。
事到如今,只能放低了姿态,免得给那店家挑事的机会,她摆摊摆的好好的,还不想突然就换了地方。
卫初音深深吐了口气,连忙上前一步朝那还指着身上衣裳直哆嗦的店家福了福,“陈官人,真是对不住了,这下雨天的……”
话还没说完,那陈官人就“咻”地一下抬起头,指着卫初音就骂道:“小贱人,你知道我这衣裳用的是什么料子,这可是进上的料子啊。一尺就是一两黄金,现在被你们弄脏了,你就一句这下雨天的就想蒙混过去?”
一尺就是一两黄金,卫家三人全都倒吸了口冷气,卫初音胸中生起了熊熊怒火,“陈官人,这进上的料子怎么穿到你身上去了?要不要我去向开封府说一说?”
其实民间有许多进上的好东西都被人偷拿了出来卖,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这话在古代也一样行得通。
只是民不告官不究,官府也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若是卫初音真要去官府说一说,哪怕他不过是说来哄骗卫初音的,只怕也要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给扒掉一层皮。
陈官人脸色一白有些支支吾吾,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甩袖子道:“你莫管我这料子是不是进上的,你只要知道这身衣裳一共花了我十两黄金,如今被你们弄脏了没法再穿,你只要如数赔我就成!”
十两黄金?只怕卖了他们三人也凑不出这数,这不是讹诈吗?卫显和唐思源涨得脸通红。特别是唐思源心中懊恼不已,都怪他不小心,怎么就惹上了这个厌憎鬼。
卫初音气笑了,“我说陈官人,你这花了十两黄金做的衣裳被泥水一溅就不能穿了,你怎么不去找卖你料子的人怎么卖了劣货给你?”
“不过是我们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裳,这我承认!”卫初音低头从荷包里掏了十枚大钱丢到了陈官人的怀里,“这样吧,这十文大钱就当做我们赔给你洗衣裳的钱了。”
说完,卫初音也不看那陈官人的脸色拉着唐思源和卫显就要推着车离开。
陈官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卫初音丢来的十枚大钱,气得唇边的胡须都翘了起来,“你……你给我站住!”
卫初音闲闲地回了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今日起得早累得慌,陈官人你有什么事,等晚上我家摆摊的时候咱们再聊吧,我还赶着回家歇一歇呢!”
“你弄脏了我的衣裳,就这十文钱你当是打发花子不成?”陈官人也想学卫初音那般把那十枚大钱再潇洒地掷回去,只是掂了掂到底不舍得还是抓着那十枚大钱塞进了袖袋里。
卫初音瞧见陈官人的动作,心中冷笑一点面子也不留,直接指着陈官人的袖子道:“陈官人,若这十文钱真是我用来打发花子的,那陈官人又为何要把这十文钱收进自己的袖袋里呢,难不成陈官人真把自己当成花子了?可若真是花子,我给他十文钱,只怕他要乐得朝我磕三个响头了!”
陈官人日常见那卫初音一直都是笑脸迎人的,就算小二和他说过卫初音赶跑了李霸天的事他也只以为是唐思源和卫显的功劳,没料到卫初音如此泼辣的他又气又羞,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涨红了脸连声咳了起来。
这陈官人实在讨人厌,见卫初音话说得犀利堵得那陈官人话也说不出,唐思源和卫显不由在心中喊了一个“好”字。
可还没等那个“好”字落音,就从脚店里跑出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女人,这女人正是陈官人的老婆何娘子,人称何大虫。
这何大虫瘦的脸上一点肉也没有,脸颊如刀削般颧骨高高的偏还涂了两坨胭脂,一眼看去只见两坨红彤彤的。嘴唇薄得都快包不住牙齿了,偏下巴那还长了颗带毛的大黑痣。
一说话那颗大黑痣也跟着上下动来动去,直让人以为是停了一只大苍蝇,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拍死了再说。
原来是这陈家脚店的小二见陈官人落了下风,连忙去通知了在脚店里歇息的何大虫来。
这何大虫为何叫何大虫,就是因为她够凶够悍够泼辣,除了把陈官人降得死死的一朵路边的野花都不敢采外。他家脚店绝无人敢赖账,谁人敢赖账,这何大虫就有能耐堵在那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不带喘气的。
若不是卫家食摊摆在路边又交了税,他家奈何不了不然依何大虫的性子早就要闹着砸了卫家食摊了。
今日卫初音他们主动犯到了他家头上,她何大虫不让卫家食摊从今日起再无脸摆摊,她何大虫这个外号就让人倒过来念!
何大虫一阵风地飘到了陈官人身边,不顾陈官人微弱的抵抗,从陈官人的袖袋里扒拉出那十枚大钱,就往卫初音身上气势汹汹地砸来。
卫初音连忙歪倒了油纸伞挡在了面前,只听了“扑通扑通”几声,那十枚大钱砸在油纸伞上又滑落在地上,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叮叮”声。
这十文钱是之前她丢给陈官人的,每一文都是她辛苦赚来的。何大虫可是自个不要的,她却不舍得。
卫初音弯下腰捡起了那几枚还泡在泥水里的大钱,还没等她直起腰,那何大虫的辱骂已经临头了,“好你个小娼妇,日日在我家门口摆摊,沾了我家的光才做了点子生意,不说孝敬我家还敢说我家官人是花子?瞎了你的狗眼吧,我手指头漏点缝掉下来的银钱也够买下你了,有眼无珠的小娼妇!”
“嗨!还别说,你这小娼妇模样倒也长得整齐,难怪能勾搭上人,奸夫**白日里调笑晚上睡一个被笼,让这奸夫日日帮你做买卖,你这个小娼妇好本事呀!”
这是连唐思源也骂进去了,何大虫嘴里的污言秽语冒个不停,卫初音气得差点倒仰。
卫显跳着脚想要回骂,可那何大虫语速太快声音又响卫显张了几次嘴都没法插上话,气得卫显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直响。
唐思源一脸铁青,心中懊悔的要死,若不是他今日卫初音怎会受这种泼妇的辱骂,黑着脸唐思源一把掀掉了斗笠,捏着拳头就要上去揍那口中还骂个不停的何大虫。
唐思源本就高,又穿了一身宽大的暗色的雨披看上去是又高又壮,此时又黑着脸虎步生风的上来。
何大虫再泼辣心中也不免有些发虚,嘴里倒还是不肯示弱,“好你个奸夫,你捏着拳头想做什么?你就是杀了老娘,老娘也要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