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一行人气势汹汹,方氏虽不满大兄的作为,却不想他真的被罗家人打伤,忙对着罗三叔道:“三哥,你看错人啦,这是我大兄,今天是来看我和孩子们的,没有什么事,都是误会一场,小孩子不懂事,乱传了话,让三叔白跑了趟。”
罗白宁哪里肯听方氏的,当即反驳道:“这个瘪三进门就要钱,还要打娘!抢娘的玉佩。”
方氏为了给孩子看病,押了块很是值钱的玉到李郎中那里,回头就被姚氏用一吊钱赎了回去,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当天罗白宿和方氏就提出分家,村子里有那懂事的,听了只摇摇头,叹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那爱看热闹的,背地里不知嘲笑多少回了。这一回罗白宁毫无顾忌地把方才木的目的嚷了出来,众人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方面觉得方氏和罗白宿平日里看着孝顺,原来也是个小性子爱计较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姚氏对大儿子一家太苛刻,连老爷子留给孙儿一点压箱底的东西,也要拿了去。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不好说三道四。
但方才木跑到罗家村逞狠耍威风,就是扫了罗家人的面子,罗三叔狠瞪了方才木一眼,对着方氏道:“既然是弟妹的兄弟,这便算了,只是方大兄弟,有什么事下次还是客气点。”
方氏连连点头,回道:“三哥说的是,我大兄这就要走了,我去送他。”
说完不顾方才木的反对,将他半推半劝地推到门口,道:“家里事多,我就不留大兄了,回家记得向阿爹问好。”
方才木还要说什么,扭头看到满院子的壮汉目光齐齐地瞪着他,摸了摸鼻子,知道今日讨不了好,灰溜溜地走了。
方氏又好言送走了罗三叔等人,院子里只剩下姚氏和罗白宁。方氏心里苦笑一下,等着承受姚氏的怒火,奇怪的是,姚氏并没有发脾气,带着罗白宁,仿佛没事人一样转身进了屋。
罗天都顿时觉得奇怪,不知道姚氏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其实姚氏并没有转什么性子,原本方氏大兄得罪了她,她本不肯咽下这口气,不过刚才方氏大兄的话也提醒了她,县里又要征劳役了,她多留了个心思,今天便没有发作方氏。
罗天都懒得猜测姚氏的反常,她记挂着做小买卖的事,担心她人微言轻,罗白宿和方氏不把她当回事,正要给罗名都洗脑,方才木刚才一来,打断了她的计划,这会方才木走了,她又拉着罗名都给她灌输生财之道去了。
方氏好容易送走了方才木,进了屋,看到罗名都姐俩头碰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叽哩咕噜说些什么,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压根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吓到,脸色才好了点。
“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方氏打起精神问。
罗天都的眼睛还是蒙着纱布,但是已经好多了,不像前些日子病怏怏地,开口说话都疼得呲牙咧嘴。
“不用跟奶奶一个屋吃饭,我和大姐高兴。”
这话是罗天都的心里话。虽然自己开伙也吃不好,但总比要看姚氏脸皮吃饭而且还吃不饱来得强。
罗名都已经八岁,眉眼之间已经很有几分罗白宿的影子,看得出来以后长得并不差;罗天都倒是还小,看不太出来像谁,但是也长得白白嫩嫩的,看着也很漂亮可爱,只是姐俩都吃不好,长得很瘦。
方氏看着这两个女儿,心疼得又差点掉眼泪,忙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罗天都心里挂着用私房钱买的碎米,没有注意到方氏的表情,只是问她:“娘,我那天泡在盆子里的碎米呢?”
方氏一听,心里更愧疚了。
“小都,你爹去镇上做工了,他拿了月钱回来我就让也买碎米给你熬粥吃好不好?”方氏劝着罗天都,不好明说,那斤碎米当晚就被姚氏拿了去,给罗白宁和罗白翰开小灶了,虽然米是罗天都买的,她却一口都没有吃到。
“哦!”罗天都也没有多失望,仿佛知道这个结果一般。
方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罗天都眼睛好了,她也去做工,再不能让两个孩子挨饿了。
罗名都以为小妹贪吃,一声不吭地下炕,拿了一把小铲子,回到自己住的斗屋,在门后开始挖了起来,不一会儿,罗名都抱着一个带泥的小罐子回到炕上。
罗名都把罐子往炕上一倒,“叮叮咚咚”滚出好几十个大钱。
方氏有些惊讶,她知道罗天都开始自己管钱后,罗名都也开始自己管钱,只是没想到这孩子这两年居然攒了这么多。
方氏数了数,有三十多个大钱。
“小都,姐去买碎米给你敖粥吃,你等着。”说完,罗名都把钱用布兜一包,就要出门去。
哪知罗天都压根不是惦记喝米粥,她惦着做米粉卖呢!
罗天都虽然不知道有多少钱,可是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估计也不少。
“姐,你不要买今年的新米,就买陈米,那样便宜。”
罗名都应了一声,抱着钱袋出去了。
方氏担心她一个小孩子带这么钱,怕她丢钱,想要跑过去,又担心罗天都一个人在家。
罗天都便道:“娘,你去跟着大姐,就买最差的碎米,买两根干净的大骨头,有猪下水也去买一副。”
方氏只认为她小孩子嘴馋了,没想太多,跟着去了。
方氏买了差不多五斤碎米回来,肉铺最近都没有杀猪,所以方氏只带了两根猪大骨。
罗天都这个时候可高兴了,让方氏泡了三斤碎米;方氏泡好了碎米,就去剁骨头,熬高汤。
正忙着的时候,里正和族里一直不管事的老族长来了。
里正是来跟罗老头说徭役的事。
罗家算上罗老头一共三个劳动力,两个秀才不用服徭役,罗老头却是要的,以往都是罗白宿替罗老头去服役,今年罗白宿分了家,里正就去找罗老头了。
算起来自从罗白翰中了秀才,罗老头已经有好几年没去挑过堤了。
罗老头沉默了一会,道:“老大已经分了家,当然是我自己去。”
姚氏这个时候又跳出来阻止。
“你有儿有女,一把老骨头了,挑个大堤还要你自己去?这个儿子生出来做什么的?”
里正点头:“嫂子说的是,四叔命好,养了两个秀才老爷,又有孝心,给我们罗家村也长了不少脸。”说完又转脸去问罗老头,“四叔,要不今年就让白翰替你去挑堤?”
罗老头没有说话,姚氏在边上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白翰在镇上学堂念书,准备明年考举人呢,他哪里会有空?”
自进了门就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就是个摆设的老族长,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也不知道姚氏哪句话冒犯了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枯树皮的手指指着姚氏骂道:“你个刁妇!你也知道明年是秋闱,这个时候把大郎赶出去,逼得他如今在酒楼里做小工,害了他一辈子的前程,我们老罗家什么时候对不住你了,你要这么害我家的孩子!”
老族长是罗老头的叔公,和罗老头的爷爷是亲兄弟,算起来是村里现存的老人中辈分最高的一个,又是村子里几代以来除了罗白翰兄弟外的唯一一个童生,以前村里小儿启蒙都是他教的,在村子里很有些威信,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八十岁的高龄,实在教不动了,族里的小辈有什么事,也都不在他面前讲,省得他劳心。他偶然听家里的小重孙说四叔家的五哥,如今在镇里头的酒楼做事,他开始还没想明白,后来才知道是指的罗白宿,这才挣扎着一把老骨头,拄着拐杖跟着里正到了罗家。
姚氏在老族长面前不敢撒泼,很委屈地分辩:“叔公,大郎自己要分家,我也不好拦着……”
话没说完,就被老族长厉声喝止了:“住嘴!你自己想赶大郎出门,还敢胡言乱语!大郎也是要考科举的人,你这样是要害得他被革了功名,一辈子没出息吗?!”
姚氏家里出了两个秀才,平日里很有些脸面,可是对着老族长这样的大长辈,却是不敢顶嘴。
老族长骂了姚氏几句,见她不吭气了,又来数落罗老头和里正:“你们两个也是老糊涂了,咱们罗家村往上数六代人,都没有同时出过两个秀才,你们做爹娘叔伯的不帮扶一把,还要往死里压着孩子,真是眼睛被屎糊上了,什么都看不见!”
老族长年纪大了,发了一通脾气,气息就有些喘不匀,拄着拐杖上气不接下气,里正和罗老头连忙劝着让老族长坐下,姚氏自去端茶倒水。
老族长喝了茶,歇了一会,气息渐渐平复了些,这才眯着一双老花的眼对着罗老头道:“咱们罗家几代人,数你家最有出息,熬过这几年,等大郎和白翰考取了功名,入了仕,你也能跟着享福,眼光放长远些,他们兄弟俩是有出息的人,不要学那妇人之见。”
罗老头点头称是。
正说着,三叔公领着罗白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