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路的丫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不等穆清婉有所表示,自己先走了过去,对白雨松道:“大少爷,穆家三姑娘来了。”
这不是还有李月娘么,这么大个活人她看不见,却只报了她的名号?穆清婉顿感无语,又生怕李月娘尴尬,忙几步走了过去,主动对白雨松道:“大公子,我是陪李小姐向你道谢来的。”说着,就把李月娘朝前推了几步。
李月娘满脸红云,低着头福了一福,然后从锦玉手里接过包袱,递给白雨松,小声地道:“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微薄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公子莫要嫌弃。”当着聂泰安和肖氏那丫鬟的面,她不好意思说包袱里的东西是件袍子,因而只是含糊其词。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李小姐太过于客气了。”白雨松接过包袱,也并未当面打开来看,而是将其递给了肖氏的那丫鬟,让她去交给他房里的管事丫鬟,妥善搁置。
交接完包袱,白雨松作了个请的姿势,一行四人继续朝前走,白雨松和聂泰安在前,穆清婉和李月娘在后。白雨松时不时地转过头,或侧过身,和她们说上几句话,每当此时,李月娘的脸就又红透了。穆清婉在旁边看着,心中叹息声声,真恨不得立时把李小姐拉到旁边,好好地说上两句,但偏生这种事情,又不是言语能够表达清楚的,真是让人揪心。
“你们看,这处溪底,共有七种颜色的雨花石,恰是红橙黄绿青蓝紫。”走到一处精巧的观赏性小桥前,白雨松率先驻足,指了小溪请他们看。
穆清婉走近两步,朝小溪里看去,溪水中,果然有七种颜色的雨花石,被拼成了彩虹的模样,和溪上的小桥遥相呼应,真真是心思巧妙。她忍不住赞叹出声:“搜集到彩虹颜色的雨花石,可得花些功夫吧。”
谁知白雨松却自嘲道:“什么功夫,不过是钱多罢了。”
这还真是实话,别说七种颜色,就算是七十种颜色,也不过是他们出银子,雇人去找罢了,哪里又会亲自出动呢。穆清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未来的武状元,还挺可爱呢。
李月娘凑到穆清婉旁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正要赞上两句,却突然惊呼出声,将手指向小桥。
穆清婉顺着她所指一看,却原来是聂泰安,不知何时跳上小桥,正蹲在栏杆上,仔细朝水里看,看得十分认真。
“泰安兄,快些下来,别摔坏了。”白雨松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聂泰安的那身好功夫,就又笑了,“我知道,凭你的身手,想摔着是不容易的,但蹲在桥上,又如何捞得到雨花石呢,不如先下来,我叫人来捞给你玩。”
这聂傻子,总蹲在人家桥上,算什么事儿啊,那桥,可是作装饰用的,不能踏踩的。穆清婉觉得,自己作为聂泰安的街坊邻居,十分有义务督促他下来,免得破坏了人家家里的东西,于是冲他喊道:“你赶紧下来,那桥不结实,当心被你踩垮了。”
聂泰安低头看了看那桥,终于跳了下来,但却对白雨松道:“你那不是雨花石,是假货。”
“假货?”白雨松一愣。
这傻子,干嘛红口白牙地说人家的东西是假货啊,任谁听了都会不高兴啊,也亏得白雨松脾气好。穆清婉连忙把聂泰安一拉,强行把他扯到后面去了,然后代他向白雨松道歉:“他哪里见过什么雨花石,随口乱说呢,你别同他计较。”
白雨松摆手道:“怎会,我——”
话未说完,却听见后面传来个极其嚣张的声音:“是谁刚才踩了我姨娘的桥,还大放厥词,说我姨娘的雨花石是假的?!”
他一口一个我姨娘,穆清婉不用回头,便知是白家那位不成器的二公子白雨柏来了,她不由自主地就拉起李月娘,躲到白雨松后面去了,开玩笑,那可是将来会得花柳病的人物,她可得离远点儿。
白雨松示意聂泰安也躲到他后面去,但聂泰安似乎没看懂,还是站在原地,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白雨松没办法,只好自己上前一步,挡住了白雨柏正瞪他的视线,道:“二弟今日得空来逛园子?正好有客人在,你来为他们讲解讲解?”
白雨柏却一点儿也不给白雨松面子,兀自嚷嚷:“刚才是谁踩了我姨娘的桥?!”
这不是白家的园子么,那桥怎么成了他姨娘的了?难不成又是同那辣椒园子一样,是白采办特意建给黄姨娘的?穆清婉牵着李月娘的手,暗呼倒霉,这分明是白家嫡庶争斗,拿了聂泰安当筏子,偏他们却运气不好,赶上了。
聂泰安似一点儿也意识不到危险,上下看了白雨柏两眼,笑呵呵地回答了他的话:“是我踩了桥了。”
白雨柏伸手就要扇他巴掌,但手挥到半路上,大概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斤两,又生生地收回去了,改为吼白雨松道:“大哥,你就如此放纵自己的朋友?那桥,可是爹特意修给我姨娘的。”
白雨松见他话里带上了聂泰安,马上变了脸色,厉声道:“这园中一草一木,都是白家所有,若要论主人,惟有我们的父亲而已,哪件物品上,又刻上你姨娘的名字了?说句难听的话,就算你想刻,也得看看你姨娘有没有福气收!”
黄姨娘当年是被白采办买来的,并非有纳妾文书的贵妾,这样低贱的身份,名下是不可能有任何财物的,就算有,只消主人一句话,便可尽数回收,连官府的文书都不需要。穆清婉知道黄姨娘的来历,再听白雨松这样还击,不由得佩服万分——这位未来的武状元,不仅武艺高强,嘴上功夫也很厉害呢。
“白雨松,你说了这话,可别后悔!”白雨柏气了个半死,转头就走,要去告状,但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回转过身,对聂泰安道:“你敢踩我姨娘的桥,还敢信口雌黄地说我姨娘的雨花石是假的,以后走在路上,可得当心些!”
聂泰安委屈地道:“真是假的,不信你让人捞起来看,那就是普通的鹅卵石,刷了一层亮漆而已。”
“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休要乱说,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白雨柏气得连脸都变得扭曲了。
不就几颗鹅卵石么,是真是假,捞上来一验便知,穆清婉从白雨松身后走出来,正要为聂泰安说上几句话,却被白雨松轻轻地拉了拉衣襟,她低头一愣,便把话给咽下去了。
聂泰安弯腰从水里捞上来一颗雨花石,笑嘻嘻地朝白雨柏身上一砸,白雨柏吃痛,咒骂着跑远了。
穆清婉望着他脚步虚浮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你们二公子,也挺幼稚的……”
有哪个成年人,会大声把心中的不满说出来的?就算是嫡庶之争,演戏也是基本要领吧?
但白雨松却望着溪水里的雨花石,道:“那层亮漆,就是他们自己刷的。”
“什么?”穆清婉糊涂了。就连一直旁听的李月娘,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有聂泰安,还是嘻嘻地傻笑。
白雨松的唇边,露出一个嘲讽地笑容:“这批新的雨花石,黄姨娘开出的报价,乃是两千两白银。”
两千两白银?!那不是两百万人/民/币?穆清婉和李月娘都惊呆了。
白雨松走过去,踮起脚,拍了怕聂泰安的肩,自嘲一笑:“兄弟,我心想着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能瞒就瞒,但谁曾想那石头,竟连你都看了出来,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也罢,也罢……”
瞒什么?什么又是天意?穆清婉和李月娘都听得如坠云雾之中,只有聂泰安,一直都是笑嘻嘻的。
白雨松说完话,称自己有急事要办,让丫鬟送他们出园,自己则独自先走了。一名丫鬟带着聂泰安,径直送他出大门去了,穆清婉和李月娘则跟着另一名丫鬟,慢慢地朝肖氏的厅里走。
李月娘紧紧挽住穆清婉的胳膊,忐忑不安地问:“清婉,该没出什么事吧?”
穆清婉的心里,这会儿也很忐忑不安,因为她突然想起来,有关雨花石的事,时间轴里是提过的,而且……而且……不行,她得密切关注此事,并在必要的时候,好好劝一劝穆长光,不然这件看起来和穆家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别人家的家务事,就将成为施天赐日后扳倒穆家的“良机”!
不过此事,实在没必要让李月娘也跟着操心,因此她故作轻松地回答了她:“不过就是几颗雨花石,能有什么事。”
李月娘的父亲并无妾室,她从小在单纯的环境中长大,闻言并不起疑,点头信了。
两人走到半路上,恰逢肖氏跟前的丫鬟来请,说是厨房上了新点心,请她们二位去品尝。看来肖氏已经和康氏说完事情了,要她们过去呢,穆清婉便一拉李月娘,加紧了脚步。